鄭家的商船啓航了,縴夫的號子在內河中碼頭上響起來了,這聲音粗獷有力,氣勢磅礴,有著撼天動地的力量與氣勢。
喲噢,船起錨喲喂,喲嗬,嗨喲,喲嗬,嗨喲,喲嗬,嗨喲,喲嗬,嗨喲,喲嗬,嗨喲,嗨喲,嗨喲,嗨喲,嗨喲,嗨喲,一根纖繩九丈三,父子代代肩上拴,踏穿巖石無人問,誰知縴夫心裡寒。嗨喲,嗨喲,嗨喲......喲嗨嗨——縴夫的心裡莫要寒喲,拿把手巾擦擦汗,手巾繡有鴛鴦鳥喲,風流鎮孃兒盼我返。嗨喲,嗨喲,嗨喲......喲嗨嗨——穿過峽谷幾萬重喲,鬥得爺們精氣神,返程莫忘採枝花喲,心頭的女人樂哈哈喲。嗨喲,嗨喲,嗨喲......喲嗨嗨——嗨喲,嗨喲,嗨喲......喲嗨嗨——
鄭家商船在縴夫的號子聲中乘風破浪。鄭家五六個年輕人騎著馬在公路一線護衛,他們威風凜凜,如一個個騎士去上角鬥場。
鄭家船隊在黃家鋪宿了一晚,第二天矇矇亮就出發,他們沒有在曲原縣城停留,往上河口趕去。
船到了張家堖,已是日薄西山,夕陽映紅了半邊天空,水面激起金色的波浪,無數只海鷗隨著縴夫的號角聲翩翩起舞,它們長號一聲,劃過長空,飛到碧綠的叢林上,過了一會,它們又飛了回來,俯衝到水面,從船頂上穿過。
太陽落山了,天一下子暗了起來,伍百顧與張策坐在前面船艙內,兩人心裡都很沉重,在曲原生活了幾十年的兩位老人,一種難捨難分的親情油然而生,他們沉默著,抽著煙。煙壺“吧嗒吧嗒”的響著,伍百顧不住嘆氣。
張策勸道:“舅老爺,你別傷心,等日本人走後,我們會回來的。”
“唉——”伍百顧長嘆一聲,“我對不起老爺子的重託,把好好的一個商鋪做成這個樣子。”
張策勸道:“也不能怪舅老爺呀。如果不是日本人來了,鄭家商鋪的生意照樣能夠火紅。”
伍百顧說:“話雖這麼說,可我的心裡總是不踏實!”
一旁的鄭立民對伍百顧說:“舅老爺,不要自責,你看我,不是照樣喝酒。”鄭立民說完,提著一個瓶子,走出船艙,他向嘴裡倒了一口酒,坐在船舷上,吭起阿。胡成林對警告鄭立民說:“鄭立民,少喝一口!”
“我知道。”鄭立民說完,把瓶塞塞上,他脫了布鞋,把腳放在水裡,對岸上的人叫道:“縴夫兄弟們,我唱個歌你們聽聽!”鄭立民說完,就唱起了起來。
阿哥耶——
阿妹耶——
溫暖的春風來了
南往的燕子歸了
我的阿哥回來了
再也不用分開了
......
鄭立民唱著,唱得興起,擡起頭來要向北面的大山大喊,突然,他停住了,驚訝的向北望去。田野裡,黑壓壓的人羣向曲河壓了過來,他們都騎著戰馬,嘴裡呼叫著,依稀聽著他們喝令商船停下的聲音。
鄭立民大驚,對胡成林說:“*,你看,你看,有劫匪!有劫匪!”
胡成林一看,也大吃一驚,他對伍百顧與張策道:“舅老爺、張先生,有劫匪!”
伍百顧慌張走出船艙,向前面張望,焦急的問道:“成林,這是什麼人?怎麼辦?”
“看他們氣勢洶洶,來勢兇猛,並非等閒之輩。”胡成林說。
“不知道國忠他們怎麼樣?”伍百顧擔心起外甥來。
“舅老爺,你放心,三少爺不會有事的。”張策安慰道,他問正在張望的胡成林道,“胡成林,你說說看,能不能抵擋一陣子?”
胡成林邊向盒子槍的彈夾裡壓子彈邊說:“他們在岸上,我們在船裡,我們加在一起只有三把盒子槍,只能邊抵擋邊看著辦。”胡成林說,他提議道,“舅老爺,我們把船撐到河南岸邊去,先躲一陣再說。”
“也好。”伍百顧說。
大家正準備著手往南岸逃,又看到南岸也有一夥人騎著戰馬,向他們壓來。
大家不免慌張起來。
胡成林立即對伍百顧與張策說,“舅老爺,張先生,你們快去船艙裡躲著。注意,一定要扒在船底下。”胡成林叫一個船工把兩人撫到船艙裡,他立即組織鄭立民與幾個年輕人作好戰鬥的準備。
黑壓壓的人越來越近,縴夫看到了騎馬的人向這邊衝來,他們時不時扭頭向北張望,但縴夫並沒有停止腳步,沒有停止嘴裡呼號,並且,他們的號聲越來越大,這時,他們把一半的力氣用在拉縴上,把一半的力量用在了呼喊裡,他們的步子格外穩健,士氣更加高漲。
這些長年累月靠拉縴維持生計的人,他們有他們一套規矩,無論是狂風暴雨,無論前面是刀槍火海,沒有老闆的命令,他們是不會停止下來的。這些黑不溜秋的男人們,他們把規矩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戰馬的呼嘯聲、人的呼喊聲、縴夫的號聲響在了一起,震盪山谷,這是一首悲壯的交響曲,是一首充滿豪情詩篇。
幾十匹戰馬已經衝到眼前,開始向船隊射擊,有幾個縴夫隨著槍聲倒下,沒有誰停下腳步,蹲下身去攙扶倒下的同伴,他們要拉縴,他們踏過同伴的身體,繼續前進。
縴夫們光著脊背,赤著腳裸,呼著號子,踏著沙灘上的石子,他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又有幾個縴夫倒下,號聲仍然沒有停止,縴夫們更加用力。
震天動地的聲音,使得衝在前面的幾個劫匪渾身顫抖起來。劫匪停止了向縴夫開槍,他們衝到了的跟前,從馬上跳下了來,打了這些不怕死的人幾個耳光,踢了他們幾腳,把他們驅趕到了一旁。
這些劫匪一個個身著黑色的衣服,頭上纏著黑色頭巾。
十幾個劫匪奪了纖繩,他們要把船拉到岸上。
胡成林與鄭立民向拉著纖繩的黑衣人開了槍,接著,雙方近距離的交起火來。而胡成林三把盒子槍的火力遠遠抵不上岸上的幾十人馬的火力,他們有長槍,短槍,還有幾挺機關槍。岸上的機槍向船上掃射,壓得船上的人擡不起頭來。
船隨著激流開始向下後退,一會兒,船身在曲河中橫了起來,兩個船工見船有傾覆的危險,他們不顧個人的安危,拿起竹桿撐著,而岸上的人馬沒有給他們擺脫危險的機會,兩個撐桿的船工中彈落水。
船隨著波浪激烈的晃動,水已經從船舷上涌進船裡,情況非常危急。
船上的人被子彈壓得擡不起頭來,現在,他們唯一的逃生的機會就是跳水逃命。而船上有舅老爺與張策先生,還有幾個女人,胡成林他們決不會扔下老人婦女不管。
伍百顧見船就要沉到水裡,他從船艙內鑽出來,站在船上,全然不顧子彈飛來。
伍百顧對岸上大聲喊道:“岸上好漢,槍下留人!槍下留人!”
果然,槍聲停了。
伍百顧對岸上叫道:“好漢,我們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們爲什麼要置我們於死地!請你們能放我們一馬,船上的貨物你們儘管拿去!”
“別做夢了!”岸上一人喊道,“讓你們鄭家人都見鬼去吧!你們好好的生意不做,卻到處招惹是非,不是我們找你們的麻煩,是你們自討苦吃。鄭家的舅老爺,我成全你,讓你見鬼去吧!”
岸上的人話音剛落,幾顆子彈向船上飛來,伍百顧身體扭曲了幾下。
“舅老爺!舅老爺!”胡成林竄向前去,子彈又密集的向胡成林飛來,胡成林腹部中了一槍。胡成林大叫:“鄭立民,快救舅老爺!快救舅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