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女
因爲這段插曲,看畫的心情蕩然無存。腳下象陀螺,哪裡人少就往哪裡去,只求清靜。
“年輕人,看好畫可不能那麼急,需要坐下來慢慢欣賞。”蒼勁有力的男中音傳進我耳朵,居然鎮平我的心潮。
我回頭一看,一箇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張木桌旁,桌上的茶壺茶杯一套,他手邊的杯子正冒著熱氣。這個展廳除了我們兩個,沒有別人。
“踏歌呢?”我這才發現身邊少了人。
“如果你說的是你的朋友,他正在外面和我的人較量身手。”這男人劍眉柳目,氣宇卓絕,屬於非常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他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剛纔穿過走廊,我直接跨過一個非員工勿進的牌子,然後就有人攔住我們,踏歌和他們動起手,我卻逛進來。沒想到自己竟然魂靈出竅,完全忽略了四周,我臉通紅。
“對不起,先生。請你的人住手,我並不是有意闖進來,只是誤會。”我連忙道歉,“我現在就出去。”
他呵呵笑兩聲,指了指我身後,“應該是我請你的朋友住手纔對,他好像已經把我的人打趴下了。”
身後進來的是踏歌。這下我更尷尬了。明明是我不對,亂闖別人的地方,還把人給撂倒,這不是跟強盜差不多。
“小兄弟,好身手。”中年男人讚道,“小姑娘,我請你們喝杯茶。”
他叫踏歌小兄弟,我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尋常人。不過,叫我小姑娘就有點怪,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他看上去挺誠意,但經驗告訴我,和眉善目,不見得都是好人,長相兇惡,也不見得都是壞人。我還在猶豫,從門外衝進十來個黑衣人,將我和踏歌包圍。
我看著那中年男人,他也在看我。
“先生,您剛纔說請我們喝茶?”沒得選。
“正在等你答覆。”他會心一笑。
“好。”我說。
那男人說了聲退,那些黑衣人即刻走的乾乾淨淨。
“您好氣派。”我和踏歌落座。
“你的氣魄也不小。”他打算爲我斟茶。
“請讓我們自己來。”他點頭,我伸手拿過茶壺。
品茶時纔看到這個廳有三幅畫,都是莫內的作品。其中有一幅竟然是當年洛神拍賣會上我拍出去的第一件物品,想不到輾轉到了翼城。
“你也喜歡莫內?”他看我有些入神。
“您也非常喜歡吧?”要不然不會一個人在這兒,還讓人守在外面,不想讓人打擾。
“他是我最欣賞的印象派大師,這些年爲了收集他流傳在世的作品,我費了很多精力。”只要看到一件,就會收藏一件。
“這三幅畫是您的收藏品?”看來弗蘭克把畫轉讓了。
“不錯,還熱得燙手。”剛剛得到。
“您很幸運。”莫內的畫稀世珍品,收藏家們往往爲了一幅可傾其一生,他能一下子買到三幅。
“誰說不是。”他前半生血雨腥風,後半生纔可以享受片刻寧靜。“你欣賞莫內畫中的哪部分?”
“專注。”我想了一會兒,“那時候他只在自己的花園裡就能畫出後世聞名的蓮池。現在人們能通過不同方式接觸到大千世界,卻再難有純粹的專注。”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卻覺得說得不錯。
“藝術不就是因爲每個人擁有自己的特質而存在的嗎?”我認爲畫作欣賞是當時看的心境。
“的確如此。”他略沉吟。
“您又爲什麼喜歡莫內呢?”我問。
“有人說我脾氣太烈,需要修身養性,而賞畫能讓人平和。可很長時間內,我仍然不懂這些高雅藝術,只是喜歡陪看。有一天,那人走了,沒了約束,我暴躁無常,幾乎衆叛親離。於是強迫自己,想那人看畫時的感覺,才發現原來真能使我心靜,其中以莫內的畫爲最。”他雖然沒說那人是誰,但目光溫柔。那是男人思念女人的目光。
“就想成爲他池中一株蓮。”我順心而言。
他一震,緊盯著我,難以置信的神情,“誰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你剛說的那句話。”他不斷轉著手上的茶杯,顯得很煩躁。
“想到就說了。”我才恍然,“有人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教你賞畫的人?”
他神色一鬆,正因如此,沒覺得我侵犯**,“那人也說過已是莫內筆下蓮花,我到現在也不明白爲什麼那麼說。”
“我其實只是感慨莫內的蓮池之美而已。如果真要說原因,我想是個願望,可以遇到一個知心或深愛自己的人,就像蓮花遇到了莫內,在他的筆下呈現出驚人的美麗一樣。聽你說,那人已是莫內的蓮,她應該已經遇到這樣的人了。”
他再度震動,杯中的茶水濺到桌子上,杯子碎在手裡,割破了皮膚,血從指縫中滲出來。但他似乎不在意,那麼堅毅的男人,神情哀痛不已,懊惱不已,後悔不已。他錯失了最珍貴的東西,比自己的血還要重要。
“是這樣嗎?不是我一廂情願?”他眼裡沒有我和踏歌的存在,“她竟然愛我?”
我和踏歌互望,站了起來,想要離開。雖然不打招呼很失禮,但窺視一個人內心的獨白更魯莽。
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男子走進來,“大哥,嫂子來了,您要見她嗎?”
在他手下進來的一瞬間,他已經恢復冷靜,臉如刀削般凌厲,眼神也銳利起來。這是個自制力非常的男人,傑出的領袖人物。唯有心深處的某個人,能牽動一份脆弱。
“讓她在外面等著,我很快出去。”就像是讓某個下屬等著的口吻,他高高在上,而他的妻子只能仰望。
“很高興能和您一起賞畫,您有事,我們不打擾了。”我乘機要走。
“我也很高興。”他對我是慈祥的,“你幫我解開了困擾多年的死結。這個你拿著。”
他食指中指夾著遞過來一張卡片,無名指上有一枚戒指,閃著幽蘭色的光。我接過看,是一張黑金信用卡,沒有名字,只有號碼。
“先生,我不能用您的信用卡。”我又不是金絲雀。
他說:“這不是普通的信用卡。你可以用它跟我換一個要求。它只能用一次,額度不限,地點不限,任何接受信用卡付帳的地方都可以。只要你用了,不出一個月,就會有人帶你來見我,你可以提出要求,只要力所能及,我會滿足你。”
我還想推拒,他卻又說:“每個人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
這句話讓我動搖了。人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藍蒙是夜族的人,而這位中年叔叔的背景黑色,或許有一天還真要他幫忙。
“謝謝。”我收下了。
“好女孩。”他就像寵我的長輩,“我先走了。希望很快能再見面。”
“我倒希望那天不要那麼快來臨,能有時間讓我想好一個真正的願望。”才一個而已,當然要仔細考慮清楚。
他滿眼都是笑意,走了出去。
“踏歌,你幫我收著。”我把卡片交給踏歌。
“神秘的男人。”踏歌說。
“神秘而且強大的男人。”我補充。
我和踏歌離開時,遠遠又看見了他,還有他的妻子。那是一個依然極美的女人,毫不掩飾對丈夫濃濃的愛意。然而,她丈夫的心卻不在她身上,我有點可憐她。
感情就是如此,付出並不一定會得到回報。只看自己的心,能否承受得住寂寞。
----------------------------------------------雙更通知分割線
請留意:明日雙更。下午1點和晚上7.30左右。
我也不說廢話了,一句話,感謝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