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自宅中某處縱身而起,直直的撲奔莫西北藏身的大樹。
來人身子尚在半空,一掌已經快似閃電,直直的劈了過來。
那一瞬莫西北只覺得勁風撲面,身子不穩,那遙遙的一掌,力道之剛猛,居然是她從未遇到過的,只一瞬,她就猜到,來人有可能是蔣太后所說之人,只是蔣太后顯然貶低了對方而夸大了自己,這人十丈開外的劈空一掌,已經不是她所能硬接下的,如果不是她練了寶藏內的內功心法,甚至連躲的機會可能都沒有,足見對手實力之強,只怕合她與楚俊風之力,也絕無勝算。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是莫西北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借著那一掌劈空之力,她旋身后縱,腳不沾地,飛也似的逃走。
此時正是清晨霧起的時候,晨霧如煙,人的視野分外模糊,莫西北只依稀看到人影晃動,卻連對手高矮胖瘦也沒看清,唯一讓她覺得慶幸的就是,霧大,對方也必然看不清自己,甚至,也因為霧大,沒有追逐她。
小心起見,她還是在京城轉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才悄然回到梅花山莊,到這時,霧氣漸漸散開了些,視野也開闊不少。楚俊風正站在她住的院子外,遠遠的薄霧中,只見白色的長衫在風中上下飛舞。
“出了什么事嗎?”見了莫西北,楚俊風微微遲疑,還是問了。
“晚上吃得太飽,走得時間長了,你怎么起得這樣早?”莫西北倒沒想過會在這里、這個時辰見到他。少少有些吃驚,也有一些說不清的愧疚。沒什么,大概最近閑得無事可做。每天白天都睡覺,人有些晝夜顛倒。晚上反而睡不了多久。”楚俊風見莫西北神色平靜,氣息平穩,懸著的心放下,這才覺得今天霧氣格外重,站了一陣。衣衫都隱隱的泛著潮氣,披在身上,粘膩著不舒服,于是囑咐一句,“你跑了一夜,睡會吧,天也快亮了,”便要轉身離開。“楚兄。”莫西北去叫住他。
“怎么?”楚俊風止住腳步,原地停了停。卻沒有聽到莫西北的下文,不免有些疑惑地轉身,皺眉問道.更新最快.“出了什么事情嗎?”
“我的臉上寫著出了什么事情嗎?”莫西北笑得有點賊,她自己也有些莫名。方才為什么要叫住他。難道真的希望他幫她去對付那至今還從未真正露面地敵人,不是。不是的,這點她可以肯定,那是為什么呢?不想了,歸結為晚上沒睡,人比較心思浮躁也許更恰當,“我是想,反正白天會睡整天,這會不如喝一杯怎樣?”
喝酒?楚俊風用手輕拍額頭,沒有拒絕,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心里總有一種很壞地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心口,深深的吸一口氣,就會覺得心口陣陣的疼痛,不是很嚴重,只是那樣絲絲縷縷的纏繞著,讓人無法舒暢。他說不清這種感覺究竟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如今,只要一刻不見到莫西北,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再怎么困或累,也無法合眼安然入夢,仿佛一旦睡著,便永不能再看到她一樣。
這讓他想起小地時候,師傅一次喝醉酒的時候曾對他說,有的人,生來就注定是另一個人的劫數,不遇到她,心里就總有一角是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遇到了,心仍然不完整,才明白,缺的一角,是永遠不能補上的。當時他懵懵懂懂,不過在師傅問他是不是聽懂的時候,瞪大眼睛,茫然的點頭,也只有到了如今,他才能夠體會師傅當時地感覺。只是這些年,除了那次之外,他實在沒有再聽師傅說起過自己的往事,也不知道,這個讓師傅心里永遠缺了一塊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又是不是也在靜夜對月感嘆。
莫西北在地地方,永遠不會缺少美酒,至少,她永遠能第一時間找到美酒。
梅花山莊和很多皇室貴胄的別院一樣,也有一個很大地酒窖,只是這里不藏別地酒,只藏著一種梅花釀。每年新鮮的梅花如酒,年份各有不同,莫西北隨手抱起兩小壇,一個丟給楚俊風,一個自己抱在懷中,席地而坐,拍開泥封,清涼地冷香陣陣撲鼻。
“難怪叫這里梅花山莊,還真是名不虛傳。”楚俊風也學著莫西北,在她身旁坐下,“別人喝酒,或是酒逢知己,或是借酒澆愁,你是為了什么?”
“喝酒就是喝酒,為了什么去喝酒,還有什么意思。”莫西北橫了他一眼,自顧自的笑了兩聲,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這梅花釀聞著甘香,入口卻辣,一股子冰冷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入胃,片刻,一片火燒火燎的就竄了上來,她極力想忍,只是終究還是忍不住咳了兩聲。
“慢點,也沒人和你搶,大清早的,傷了脾胃。”楚俊風伸手輕輕拍了拍莫西北的后背,只以為她喝得太急,嗆到了,手中的酒甚香,于是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然后,驟然咳了起來。
“呵呵……”酒窖里,莫西北的笑聲格外的清脆。
“這么辣,你也不知會我一聲。”楚俊風把酒壇子放在一旁,半真半假的板起臉,只是片刻又忍不住咳起來。
“你也沒問我,我為什么要說,那多不夠深沉。”莫西北一臉無辜,只是不再喝手里的酒,這么辛辣的酒,得有幾道小菜,哪怕一只烤雞,然后燙得滾滾的,才能嘗出味道。
“那我現在問你了,你準備怎么回答我?”楚俊風也笑,眼睛一瞬不錯的看著莫西北,方才的酒意已經涌上了她的臉頰,燭光下,只見雙頰紅暈隱現,眉目流轉自有波光瀲滟,不是傾國傾城的風華絕代,但是,卻足以傾心。
“這酒不適合大口的喝,要說最好的酒,還得去我江南的家里才能找到。”莫西北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只是長久的看著他。
“所以呢?”楚俊風終于還是挪開了眼,不去理會胸口的波瀾驚天,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京城的風云如何變化,該賺錢還是要賺錢,只是我很擔心如果真有巨變,四樓會受到波及,你知道,那里我苦心經營了多年,規模不是京城春風如意樓可以比較的,靠著四樓吃飯的人也太多了,我不想京城的事情在那里重演。”莫西北說著,自懷里拿出一堆的地契和文書,“人生而受恩于父母,雖然那些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看來有一陣子我都離不了京城,四樓是我半生的心血,無人可以托付,所以,我想楚兄替我去江南跑一趟,我已經給自己另造了身份,你幫我去把其他的程序走完,將來無論朝廷局勢如何,我都借這次詐死埋名,從此做個富貴散人,再不管任何閑事了。”
“這事情也不急在一時,何況,也不是非我去做不可,如果你真想防患于未然,不如找人帶消息給休問,他應該會馬上幫你辦妥當。”楚俊風不接這些東西,只是搖頭,“西北,你有事瞞著我,你要知道,我對你……慕非難能為你做的事情,我也一樣可以,何況這個時候,步步危機,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一個人在這里?”
“被你看穿了。”莫西北自嘲的笑了笑,將東西收回懷中,“楚兄,你是聰明人,我說話也不想再繞彎子,昨天夜里你等在我的院外,讓我覺得有些話還是有必要說清楚,我不習慣欠別人的,錢容易還,但是情就不同了。除了慕非難,我這輩子不可能愛別的人,你對我的好,我知道,但是無以為報,所以,你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是覺得壓力大,大到讓我自己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你說我自私也好,冷血也好,我真的覺得,自己沒辦法繼續面對你。如果你是別人,我可能早干脆的讓你滾蛋了,但是偏偏你對我太好,這話我始終說不出口,你是聰明人,你幫我想想,我該怎么辦?”
“西北?”楚俊風微微閉了閉眼,莫西北的話,字字帶刺,生生的刺進人的血肉中。是的,他承認,她和慕非難的默契,是和自己沒有的;她看慕非難的眼神,也和看自己的不同。但是他仍舊忍不住自己騙自己,當日,當日,莫西北并不是對自己全然無情,甚至,如果不是自己的執著,如今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就應該是自己。覆水難收,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莫西北就如同一株樹苗,深深的扎根在他心底,等他發覺疼痛的時候,早已根深蒂固,無法拔出,所以,他就寧愿自己騙自己,只希望能多在她身邊停留片刻,難道,這也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奢望了嗎?
“我這么討你的厭嗎?討厭到讓你看我一眼,也這么難受。”話出口,心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