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帝王陵內(nèi),喪子而悲的宦之梵,移璽愴然,就此結(jié)束了南川震元動蕩不安的朝綱歲月;
天華城外的燕尾關(guān)內(nèi),怒不可遏的東楚璃洛,揚劍生憤,徑直將一劍寒光,生生對上一臉冰冷的鸞奕涵。
“父王此生對你,可謂傾盡所有,窮盡所能!可你呢,卻在攝政登基的第一天,便因一己私欲,撤兵而回,白白錯失了我東楚王霸天下的大好良機!鸞奕涵,你捫心自問,可還有何顏面去見東楚父老,你,你怎么對得起把東楚江山托付給你的父王?!”
鸞奕涵冰霜滿面,盲目生威,生生叩擊銅杖,迎劍而上,徑直將滿心憤怒的璃洛逼得步步后退:
“你若不服,大可一劍殺了我!”
璃洛恨然咬牙,片刻之后,怒然甩手,將擲地鏗鏘的長劍,一剎那粉身粹骨。
“兒臣不敢!”
璃洛跪地頷首,咬牙切齒聲聲含恨。
鸞奕涵冷笑一聲,頓足威聲:
“以你現(xiàn)在的實力,莫說稱霸天下,便是統(tǒng)領(lǐng)東楚,怕是都不夠資格!”
璃洛聞聲不語,暗眸之中的恨意夾雜著失望和絲絲決絕,在頃刻間化作澎湃洶涌的怒浪,霎時死死握緊了兩掌鋼拳。
“報!西戎皇后寧芷蘭,攜帶靈蛇侍女,請求面見君上!”
一聲急急的通傳,不失時機的響在身后,璃洛緊鎖的雙眉尚未來得及舒展,只聽得鸞奕涵又是一聲滿含不屑的冰冷:
“轉(zhuǎn)告寧芷蘭,若是還想盤算著借我東楚之刀,殺南川亡徒,便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鸞奕涵此生最看不上的便是她這等進(jìn)則無止,退則無恥的亡國奴!”
卻不料一語方休,寧芷蘭早已破門而入。
鸞奕涵不屑轉(zhuǎn)身,步步遠(yuǎn)離了那滿心詭異的寧芷蘭。
“東楚女帝果然是不同凡響!今日芷蘭有幸親眼目睹女帝‘寧舍社稷,不違盟誓’的魄力,當(dāng)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啊,就是不知道那心狠手辣的宦之梵,會不會剛喘過氣,便會忘恩負(fù)義,舉兵伐楚!”
鸞奕涵冷哼一聲:
“區(qū)區(qū)一介亡國女奴,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對威名一世的攝政太后指手畫腳!”
寧芷蘭聞聲憤然,身側(cè)的璃洛,經(jīng)得一番轉(zhuǎn)眸思量,頓時緩緩起身,拱手對著寧芷蘭假意虛以:
“皇后娘娘,你我聯(lián)手盟約之事,恐怕……”
寧芷蘭不待璃洛說完,便猛然挑眉,高聲喝斷了璃洛的話:
“既然太子殿下委實如外界所傳,當(dāng)真事事處處做不了主,那今日你我還談什么聯(lián)盟!告辭!”
言罷轉(zhuǎn)身,憤然拂袖,揚長而去。
璃洛見狀,面容之上再次生出幾分慍怒,待得思量片刻,旋即恨恨朝著鸞奕涵瞪了一眼,下一刻徑直飛步提足,朝著寧芷蘭飛追而去。
“太子殿下……”
幾名侍衛(wèi)正要驚聲而呼,鸞奕涵卻猛然間狠跺銅杖,怒然威聲道:
“讓他走!”
眾人聞聲屏息,一霎時鸞奕涵四下,死寂無聲。
待得良久,終于有一位巫族女侍惶惶上前,惴惴不安的請示道:
“恕奴才斗膽,敢問君上何時班師回朝?若是晚了,我東楚帝都怕是……”
一語淪喪尚未出口,便見得鸞奕涵周身上下頓時生出一股殺氣,那巫族女侍見狀,登時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鸞奕涵威聲怒然:
“區(qū)區(qū)幾名流寇海匪,竟然也妄圖想要亂我東楚!哼!”
那巫族女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垂首顫聲:
“回君上的話,那圍剿我東楚帝都的海老大,雖是海匪出身,但卻行事狠辣,并且與太子殿下素有仇怨,如今再加上那鳳麟的暗中相助,如今更是猖狂無度,奴婢斗膽,斗膽請君上早做決斷,以免我東楚子民枉受那海匪的騷擾!”
“鳳麟?!”鸞奕涵冷聲呢喃,暗自鎖眉,須臾又是一聲不屑:
“來得正好!鳳麟,既然你不請自來,那我鸞奕涵定要與你新愁舊賬一起算!”
言罷,杵地驚聲,威聲而喝:
“傳令三軍,即刻回朝!”
眾人聞聲躬身,齊聲稱是。
“君上,太子殿下那邊……”
“用不著告訴他!既然他不自量力,那我就任他逍遙!”
……
三軍旗動,馬蹄聲重,待得陣陣塵雪無聲落定,流沙河正中看似堅厚,卻依然暗痕叢生的冰面上,頓時響起璃洛一聲沉重的嘆息。
“殿下,我們當(dāng)真不回去?!”
一聲質(zhì)疑響在耳側(cè),璃洛聞聲擺手:
“東楚有她,足夠了!只是,她此生所欠父王的一切孽債,終于有機會償還了!或許,只有如此,她才能放得下應(yīng)該放棄的沉重!”
一眾侍衛(wèi)不解凝眉,面面相覷。
待得良久,又是一聲疑惑。
“太子殿下,那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還要不要繼續(xù)執(zhí)行與巫尊設(shè)定的計劃?!”
璃洛聞聲沉眸,須臾堅定轉(zhuǎn)身“
“要,當(dāng)然要!既然如今那寧芷蘭已經(jīng)給我們提供了線索,我等更要為完成計劃,不惜一切代價!”
“可是,那寧芷蘭臨行之時所言,屬下聽著,怎么都覺得有幾分不實?倘若果真如他所言,如今那西戎太子已經(jīng)掌控了南川的龍脈,那為什么她此番突然急著領(lǐng)兵回朝?那宦之梵現(xiàn)在已經(jīng)窮途末路,她為何不趁著這個大好良機,一舉報了國恨家仇?還有,那西戎太子現(xiàn)在何處?為何她不請自等到那西戎太子現(xiàn)身,再和他一并滅了南川?!”
璃洛聞聲,不由的縮眸而思,須臾緩緩端起面前冰面上的一盞破裂的瓷碗,一邊凝眉矚目,對著那碗中冰塊之上詭異燃燒的怪異火焰,目不轉(zhuǎn)睛的一番凝視,一邊幽幽道:
“不管她有什么陰謀,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亓官笙現(xiàn)在就在南川!只要找到他,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
……
風(fēng)卷殘雪,撲面而涼。
頓足冰面的鳳羽還未來得及好好感受一下,身側(cè)周身清涼冰爽的清新,便被面前疾步而回的兩個孩童,一把拽住了胳膊,不由分說的急急向前拽去:
“圣女娘娘,對不住了!麻煩你走快一點!我蘇茗安說話算話,只要到了范陽城,我,我一定放了你!”
這一聲急切的清脆,滿滿盡是稚氣未脫的可愛,鳳羽聞聲不由得莞爾揚唇,正要張口說什么,忽聽得身體左側(cè)一聲刻意為之的冷冽,赫然響起:
“少跟她廢話!她若敢不走,我蘇不二一刀砍了她!”
鳳羽佯作驚駭:
“可別殺我!我還沒活夠呢!”
“那還不快走!”
一聲埋怨過后,鳳羽來不及回過神,整個身體已經(jīng)被自言蘇氏的兩個小鬼,生拉猛拽的踉蹌而奔。
鳳羽凝眉嘆氣,不得不急急調(diào)整著步伐,隨著他二人在雪地上一番狂奔。
右手邊的那一掌厚厚的溫軟,誠如她難以掩飾的善良一般,隨著她急急斷續(xù)的聲聲安慰,輕柔的安撫著鳳羽:
“圣女娘娘……你千萬別怪我弟弟……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你放心……我們真的不會傷害你……只是委屈了你……你放心……只要你答應(yīng)幫我們逃到范陽……我蘇茗安這輩子都會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聽著身側(cè)的稚嫩溫柔之聲,斷斷續(xù)續(xù)響在耳畔,鳳羽的心又是一陣酸痛。
閬邪軒死了,南宮若死了,原本以為那日兵臨城下的天華城定然會在旦夕之間,動亂而戰(zhàn),卻不曾想,景太后數(shù)箭并發(fā),親手結(jié)果了弒毒成魔的親生兒子的性命,當(dāng)震元帝閬淵的一具尸身,在鸞奕涵喝令退兵的一霎那,燃骨成灰,隨風(fēng)彌散在天地間,身心俱疲的她,終是再也撐不住,徑直昏沉而倒。
只是依隱隱記得,意識渙散之前,身側(cè)閬祉軒的那一聲驚心而喚,像極了秀峰山上婠芙宮里,那個讓她愛到刻骨銘心的人。帶著最后的惋惜和無處可言的哀怨,她顫顫舉起的手,終是來不及碰觸到印在內(nèi)心深處的面容,整個人便徹底墜入了無底的黑暗……
再醒來,原本已經(jīng)無望復(fù)明的雙眸,已然在一夜之間,被云谷神醫(yī)換眸而醫(yī)。只是,內(nèi)心的空落無助,和著掩蓋在黑緞下的雙眸不時傳來的陣陣刺痛,讓她再也沒有了勇氣去思辨察觀周遭的一切,甚至,連期盼美好的*都不曾生出幾許。
青唐獅虎兵變奪權(quán),后宮一片混亂,鳳羽也在倉皇而逃的一眾人群中,漫無目的的隨波逐流。
只是未曾想,剛出得宮門,便被如今身前的這兩位因盜而逃的蘇姓姐弟,生生劫持,做了亡命范陽的人質(zhì)。
不是未曾想過逃,只是,沒有了冀州秀峰上那個愛她如命的閬邪軒,這偌大的四海天下,哪里都不會是讓她放心而安之處。
既然無處可逃,那就索性聽天由命。
只是她不知,這一番聽天由命的范陽之逃,卻在不經(jīng)意間,徹底拉開了四海天下爭霸江山的最后一層帷幕,而身前左右這兩名亂世驚雛,卻也在無意之中,身不由己的加入了動亂天下的血腥殺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