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暇聞聲驚喜:
“真的?羽兒你知道那家譜藏在哪兒?!你不是失憶了嗎?你當真記得起那家譜的下落!”
鳳羽微微瞬目,蒼白的面容上,無奈的擠出一抹笑意:
“是啊,有些痛苦的過往,的確忘了個一乾二淨!但有些記憶,遠遠比性命更值得珍惜!”
雲無暇聽她一番言辭,模棱兩可,一時間再生懷疑。
鳳羽卻在此時,落寞一笑,幽幽道:
“雙兒,你說,還有誰,比我更有資格,應該知道它的下落嗎?!”
雲無暇愈發的興奮,旋即再次上前,一把抓住鳳羽的手,又是一番試探:
“聽說那家譜,就藏在這太后娘娘的禪宮苑,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
鳳羽雙眉微微一震,張口無聲,一番沉吟,須臾終是一聲長嘆,含糊其詞道:
“是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雲無暇心中殘存的絲絲疑慮,在一霎時一掃而光,一時間轉眸生計,片刻之後,又是一番佯作關切的悲柔之聲:
“羽兒,雙兒有幸,能和你姐妹一場,如今委實不忍心看你落到這般田地!你若還信得過雙兒,就儘管放寬了心,在這謫仙樓好好養傷!尋找家譜一事,雙兒一定萬死不辭,定是送了性命,也要爲羽兒你找回與鳳將相認的如山鐵證!”
鳳羽任由她十指芊芊,緊緊握住自己的兩掌冰涼,待得耳邊的一番試探,滿心期冀的緩緩而終,她又是微微一笑,平心靜氣道:
“我雖記不起從前種種,但洛無雙這個名字,在我心裡,至今覺得莫名的親切!怕是這世上,除了雙兒,再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外人,能讓我信得過!”
雲無暇聞聲佯作感動,霎時擠出兩滴眼淚,伸臂動情緊緊將鳳羽攬入懷中。
“那羽兒就放心的告訴雙兒,那家譜的藏身之處!雙兒我現在就去幫羽兒你找到它!”
鳳羽輕輕推開她太過熱情的臂膀,定神抱穩了懷中的嬰孩,雲淡風輕的說道:
“要找到家譜,必須先找到,一個人!”
“誰?!”雲無暇凝眉生疑。
鳳羽不動聲色:
“鳳門唐綬!”
……
暖暖晴光,透紗入窗,耀亮滿室的明黃。
鳳羽緊鎖雙眉,懷抱熟睡的嬰孩,惴惴不安的摩挲著雙腳,在謫仙樓裡一番蹣跚。
偶有幾次,不小心碰到了身側的桌椅長案,不由得便是陣陣心驚。
連罄和雪兒一左一右,緊緊的跟在鳳羽身後,待見得鳳羽一番狼狽,正要疾步上前相助,卻不料鳳羽早已靈動雙耳,將兩人的腳步聲,聽得清清楚楚。
“別過來!”
雪兒聞聲,又氣又急,不由得跺腳灑淚:
“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我是雪兒啊!您當真不記得我了嗎?!”
連罄也轉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怯怯勸道:
“是啊,夫人,求您別這麼折磨自己了!自從您來到謫仙樓,你可是滴水未盡,如今又是這般一刻不停的抱著孩子,在這謫仙樓走個沒完沒了!您……您還是坐下來歇歇腳吧!讓我們好好伺候您吧!”
鳳羽心懷警惕,面上卻強行擠出一抹微笑: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們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雪兒終是忍不住焦急,一把走上前,不由分說的伸手搶走了鳳羽手中的嬰孩:
“夫人,我不能看這你,這般糟踐自己!這孩子當真是那閬邪軒的嗎?可恨他害得您到了這般地步,如今自己稱霸一方了,卻又讓這小孽種,來爲害夫人!雪兒我今日就大逆不道一回,權且替夫人做一回主,先殺了這這孽種,省得夫人日日因她操勞,全然忘了自己!”
言罷,猛然舉起雙臂,恨恨朝著地上奮力而摔。
“不要!”
鳳羽驚聲疾呼,連罄也在一霎時嚇白了臉,待見得那襁褓急急從空中,垂直而落,頃刻間本能的疾步上前,一把將那嬰孩穩穩接住。
“孩子……”
鳳羽疾步蹣跚,連罄不敢擡頭看雪兒那一臉的憤怒,急忙抱著孩子站在了鳳羽身後:
“夫人,孩子在這裡,您放心,沒摔著!”
一番驚心動魄方歇,鳳羽心頭的怒火,霎時竄了出來,兩掌冰寒,在一霎時緊握成拳。
“你當真是雪兒?!”
強壓著憤怒,冷冷一聲,雪兒聞聲一愣,須臾快步上前,滿臉期冀道:
“夫人,您想起來了!您當真想起雪兒了,對不對?夫人,我……”
熟料,話未說完,鳳羽便猛然擡手,啪得一掌狠狠打在雪兒的臉上。
“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婢女,卿蕊的人生,能好到哪裡去!”
雪兒聞聲悲憤,霎時跪地,放聲大哭:
“夫人,雪兒知錯了,可是雪兒實在是不忍看你,這麼痛苦的過活!雪兒雖不是十分清楚,那閬邪軒究竟跟夫人您,有怎樣的過節,但雪兒自從到得南川,端的看得出幾分端倪,夫人的心裡,原本是恨他恨到了骨子裡的!如今他害得您失了憶,盲了眼,卻還要殘忍的讓您替他養育他的孩子!試問,雪兒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您這麼一步步的跳入他人爲您設計的火坑裡!夫人……”
鳳羽聞得她聲淚俱下的一番悲愴,一霎時心頭一軟,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動。
緩步踉蹌,跌坐在桌案前,鳳羽再次凝眉不語,一番沉默。
連罄見得鳳羽端坐默然,雪兒跪地而悲,一時間不知所措,只好將全部的心思,一股腦的轉移到懷中所抱的嬰孩身上。
女嬰被連罄一番輕拍慢搖,一時間停止了哭泣,緩緩入睡。
連罄看著懷中那一張嬌嫩的臉龐,一霎時腦海裡回想起昨夜,御花園裡,一身黑衣的雲無暇,那令人不寒而慄的一番警告:
“本宮有事要出宮幾天!這幾日,你可要替本宮看好了那謫仙樓的母女!若是有絲毫閃失,待得本宮回來,第一個,便摘了你的腦袋!”
“可是……雲才人……奴婢……奴婢沒有信心……能照顧好她們啊……嗚嗚……求雲才人放過奴婢……”
“你聽清楚了,本宮說的是看好她們,不是看護好她們!必要的時候,你倒是可以替本宮,做個決斷,看看那青唐孽種,是該去,還是該留!”
……
連罄腦海中不斷的迴響著雲無暇的警告,一時間心生猶豫,待得一番思量之後徑直背過了身,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一把掐在孩子的脖頸上。
孩子,對不起了,誰讓你是那青唐乾天的孽種!現在就算我不殺你,終有一日,你還是喪命在這深宮!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下輩子,切莫再投生在帝王家!
連罄剛下定了決心,要趁機結果了那孩子的性命,忽聽得身側的鳳羽,突如其來冷冷言道:
“誰說她是青唐乾天的孽種!她不過是不幸,被我帶進了這漩渦之中而已!你們但凡還有些良心,日後再也不要打這個孩子的主意!”
雪兒聞聲一愣,連罄也霎時心驚膽顫,正要縮手而回,卻不料懷中的嬰孩陡然間掙扎著雙臂,舉起了小手,不過須臾,便張開柔軟的手掌,輕輕牽拉住連罄的小指。
連罄見狀,霎時心軟,兩行熱淚頃刻間滾滾而下,心中的愧疚也在一霎時翻騰不止:
“孩子,對不起!”
雪兒跪地前行,一把握緊鳳羽的手:
“既然孩子不是青唐孽種,那我這就去告訴太后娘娘,讓她老人家把這孩子送出宮,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好不好?!”
鳳羽微微搖頭:
“雪兒,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覺得南川的皇上和太后娘娘他們,會相信嗎?!”
鳳羽追悔莫及,那日逃亡路上,自己何苦要執著貪念懷中的柔軟,只是這一念之差,便如此殘忍的改變了一個無辜之人的命運。
“那,怎麼辦?”雪兒一時沒了主意,鳳羽的心思,也在一瞬間百轉千回:
“南川皇室恨透了那青唐乾天,即便這孩子當真不是那閬邪軒親生,如今卻陰錯陽差,被我帶回了南川后宮,聽聞那震元帝素來狠辣殘暴,爲了一己私利,寧可錯殺千萬無辜,不會放過絲毫嫌疑!若這孩子若出自乾天,或許還有幾分希望能保住性命,但若只是一介無辜,恐怕便當真要罹遭不幸了!”
滿室靜默,四溢心愁,一陣寒風突兀,兩扇香窗,砰然而開。
鳳羽一驚,下一刻卻只聽得,陣陣幽怨的哭聲,隨風傳來,若隱若現的昭示著真實。
“是誰?誰在哭?!”
鳳羽凝眉豎耳,疑聲而問。
連罄快步走到窗邊,待得一番留心而聽,旋即轉身,急切的回覆道:
“夫人,是那被關在冷宮的凰貴妃!”
“凰貴妃?!”
鳳羽起身踱步,一番呢喃,雪兒見狀,急忙上前,將她攙扶住,待見得鳳羽滿臉的疑惑,旋即哀聲補充道:
“聽說凰貴妃是東楚的璃珮公主,只因東楚動亂,幼時離家,被南川的鳳麟將軍收作義女,養在身側!原以爲一朝入宮,定會享盡榮華,卻不料,震元帝無情,見那鳳凰獻不出鳳府至寶,便日日冷落!再加上如今東楚擾亂南川,她那貴爲東楚皇后的親生母親,又在微服出巡時,遭遇不測,至今下落不明!是以這昔日榮寵至極的南川貴妃,如今便落到了這般衆叛親離,六親無助的悽慘境地!
不過,雪兒倒覺得她眼下這般情景,當真是自作孽!她對夫人您的不敬,和事事處處的栽贓陷害!雪兒可是一筆筆都記在心上!如今恨不得她再落魄一些,才更解恨!”
連罄也撇了撇嘴,憤聲道: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別看她現在被關在冷宮,天天心有不忿的哭嚎,但若是想一朝一夕斷了她的性命,可當真要費心心機呢!”
此言一出,鳳羽愈發疑惑:
“連罄姑娘,你何出此言?!”
“夫人怕是還不知道吧!我們這南川后宮裡,可藏了不少神秘人呢!其中有一些,表面上看上去,跟普通僕婢一模一樣,可實際上,卻是來自異國他鄉,各爲其主的外來奴才!”
雪兒聞聲轉眸:
“你是說,宮裡有東楚的奴才,在暗中保護那凰貴妃?!”
連罄欲言又止,須臾急急搖頭:
“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東楚公主!”
鳳羽暗暗呢喃,一時間鎖眉成丘,須臾,待得陣陣寒風,愈發將那哭聲彌散的清清楚楚,鳳羽頓時沉聲幽幽:
“你們不是一直好奇,這孩子究竟是什麼身份?現在,我就告訴你們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