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陳雲遺計定關州,李彥避嫌退三舍
“沒想到陳雲竟如此剛烈,姚大哥,我們退吧!”李彥見陳雲被下屬擡了下去,也轉身回營而去。
“大人,陳雲家世貧寒,他能有今日,都是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絕非泛泛之輩。雖經此敗,但我想他絕不會就此罷休?!币ξ涓诶顝┥磲?,心思卻還在城牆之上。
“我怕得就是他‘不罷休’,現在我們楊相比鄰而居,到時候打起來,你還在這看戲?”李彥生氣道,甩甩手,“你愛看看吧,我先把營往後移個三十里,別到時候打仗的沒事,看戲的嚇死了?!?
“嗯,有道理,營移後了,人還是可以偷偷地過來看看。”姚武打定主意,便不再抱怨了。
“楊相心腹謀臣性文名賈,原是一落第秀才,流落江州,測字代寫書信爲生,五年前被楊相看重收爲己用。其實際身份是文宗宗主”
“文宗?!”稍微有些年紀的將軍都是心內一驚,陳雲更是從牀上坐了起來,半晌苦笑道,“看來這次真的是捅了馬蜂窩了,不過搭上一個隱宗,總算不至大虧?!?
“四大隱宗怎麼來關州了?”
“文賈利用楊相近臣的身份,偷運私鹽,開賭場妓院,收買死士,結交楊相手下。欺上瞞下,在江州爲所欲爲”
“原來如此”陳雲點點頭,若有所悟,“難怪江州百姓對楊相怕多於敬,原因竟出於此?!?
說話的人見陳雲又想了一會,似乎確定了自己的論斷,才繼續道:“一個月以前,文賈突然變得老實起來,卻從四面八方調來了大批高手,並故意在軍中安排幾個細作,悄悄地賣給楊相,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無巧不巧,此時李都統制正大張旗鼓領兵而來,楊相似乎特別感興趣,讓文賈更加得志?!?
“哼,楊相只怕早就看在眼裡了,李彥不過是他金蟬脫殼計劃中的一個棋子罷了。”
“將軍所言甚是!”說話人並沒有因爲陳雲經常的插話打斷而覺惱怒,反更加小心翼翼,因爲這說明陳雲在認真的聽。
“李彥的根底楊相十分透徹,並沒放在眼裡。悄悄地讓士兵扮作百姓模樣,批次出城埋伏,以待變故?!?
“咦,楊相爲何一開始就選擇棄城,難道他知道我們要來?”陳雲疑道,“莫非有人走漏了風聲?”
在場的人聽到後一句,莫不驚心。
“楊相應該是懷疑有人會來,可能並沒有猜到是將軍,畢竟廉營這種軍隊”還是剛纔彙報情況的人。
“嗯”見陳雲點頭,所有人都暗地裡抹了一下汗,心道,“好險,若是這位爺爺發起威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客死他鄉。”
“據當地的居民所見,放火的可能是幾個半點大的小孩,臉孔比較陌生??上Х呕饡r機”
“故意的,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标愲叧谅暤溃耙姵侵谢鹌穑覀儽阕砸誀憙葢檬郑@喜之下,不及細想,便殺進了城。而與正領兵的文賈,又誤會成楊相的部隊。兩處兵馬殺到一處,已沒有了判斷的時間,不是自己人就是敵軍。可笑,我們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打了一夜。”
“是,文賈見糧倉著火,雖不知原委,卻急中生智,派了一名死士,假裝報信者,準備趁楊相大意之時,刺殺他。楊相便將計就計,假裝受傷,逃出城去。”
陳雲聽完事情的原委,黯然自傷,不覺病情又加重幾分,嘆道:“我等已迴天無力,只是愧對節度使之託!”
“將軍或可學周瑜假死之計”進言之人試探了許久,纔敢支支吾吾地說出聲來。
“不必了,此計騙不了楊相,他現在有絕對的優勢,又不急於求成,怎會冒險偷營?”陳雲半躺在牀上,頗有英雄末路之嘆,“且我恐怕已無力再戰”
“臣等誓死跟隨將軍!”衆將忙跪下道。
“衆兄弟且起來。我隨節度使大人南征北戰,大小戰役百餘場,自來無所差池,滿載而歸。而今不想慘敗至此,心雖不甘,卻十分服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只因一向居功自傲,不聽忠諫直言,以至誤各位者多矣”
“將軍”一人剛說兩個字,滿腹話語,卻再多一字也講不出。
陳雲笑道:“如今我有一計,可定關州,望各位不吝賜教!”
“請將軍示下!”還沒見過陳雲有這麼客氣的時候,所有人都不適應。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童蒙之吉,順以巽也。思來想去,唯此計或有一線希望,各位以爲如何?”
“末將唯將軍之令是從!”
“哈哈哈”陳雲突然笑出血來,“陳雲今日,非戰之罪,非各位之過,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
“將軍!”
“衆將聽令”陳雲終於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衆人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今生只怕無奈,只好不做他想,決定獨斷專行,“齊顧,收集楊相的在關州所犯的罪狀。史唐,集合江州百姓點將臺前,衆將隨我來,關州自今日後將再無戰事?!?
“是”衆將轟然稱是,陳雲恢復正常,心裡總算踏實了。
城內,點將臺上,齊顧將收集來的似是而非的,楊相的罪狀,一條一條地往下讀著。陳雲也是佩服他的能力,才半天時間就搞了四五百條,什麼踐踏農田,霸佔良家婦女都有,不知還是單身的楊相聽到了會怎麼想。其實大半是文賈做下的,但在關州誰不知道文賈是楊相的人,所以齊顧將屎帽子扣在楊相頭上時,衆人也都覺得很自然。例外一部分,則是齊顧發揮羣策羣力的作用,編出來的。很多人聽話都是如此,發現其中有一個自己知道的,其他的就自然而然地覺得也是真的。所以齊顧一席話下來,下面的百姓便熱血沸騰了,什麼粗話髒話都出來了。
陳雲見‘火’燒得差不多了,做到臺前,虛按了一下手,威嚴道:“各位識得本將否?”
“咦,這不是忠營飛將軍嗎,我以前見過,怎麼到這來了?”這人自然是陳雲安排的託,要不然他長年累月守在劍雲關,誰會認得他啊。但“飛將軍”之名關內路,卻是人人如雷貫耳。衆人聚在一起,各不相識,也不會去懷疑身邊的人。
“是飛將軍???”旁邊的人還有不信,說了一句。聽話的人卻以爲他也知道了,消息肯定錯不了,上面是飛將軍錯不了,開始喊起來。其他的人聽言,本以爲飛將軍只是個傳說,現在卻在眼前,更是激動。謠言總是從懷疑開始,傳的人多了,最後結果總是,原本傳謠言的人也相信了。
“楊相昔日屢破楚軍,功在社稷,皇上曾特下旨嘉獎。然近年來居功自傲,魚肉鄉里,皇上念起昔日之功,不忍責罰,特命微臣來關州招安,想以高官厚祿安其心。誰知楊相狼子野心,待我等軍隊剛進城,便故意四處放火,誣陷本將軍中小卒所爲,挑起戰端,這纔有今日之亂?!标愲厙@道,“可惜,我親信楊相,所帶之人兵馬不足,雖將其趕出城外,但不能盡除之?!?
“無恥”臺下一個聲音響起,立馬有千萬個聲音附和。然臺上的各位都知道,這是一幕早安排好了的雙簧。
陳雲再度按了按手,仰天長嘆:“陳節度使常言,軍民本是一家。現在外面楊相手下,大多是各位的父子叔伯兄弟。楊相不仁,以關州百姓爲芻狗,然餘心何忍。如今,違抗皇上聖命,乃是不忠。挑起戰亂,塗炭生靈,致使各位父無子兄無弟,乃是不仁。此天亡我也!”
說罷,抽出懷中戒刀,當衆自刎而死!
“將軍不可!”顯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幕,都驚得動彈不得,只見陳雲將死之時,柱劍撐住身子,使其不倒。
百姓見陳雲雖死猶立,威風凌凌,以爲天人,個個下拜磕頭:“是我們害死了將軍啊,那該死的楊相”大哭起來。
士兵們更是齊齊下跪抹淚,臺上的人雖知內情,被當時的情景感染,想及陳雲的好處,也都留下了男兒之淚。
雖然羣情激奮,個個抹袖撩拳,拿鋤頭的拿鋤頭,扛扁擔的扛扁擔,準備出城找楊相報仇,但臺上之人還是知道以大局爲重,先安撫了百姓,道:“飛將軍爲關州百姓,客死他鄉,報仇雖緊,但還是先讓飛將軍入土爲安吧?!?
衆人聽言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雖然沒有組織,但準備棺材的、儀仗聲樂的、傳喚和尚的、制白練的各各都有,很快就一應俱全了。
一時葬禮開始,哀聲四起!
城外的人聽了,疑惑道:“將軍,裡面似乎有變?”
楊相苦笑道:“這城我們只怕是回不去了?!?
“怎麼會這樣?”旁人聽言驚訝道。
“待會自然知曉?!睏钕鄧@道,“陳天海,我到底是敗了。”
躲在樹上的姚武見了不禁割腕嘆息:“沒想到陳雲如此剛烈,楊相雖敗,非戰之罪也?!?
李彥“呸”了一聲:“楊相敗了嗎,我怎麼沒看到?”
“我也沒看到?!毙】茏痈胶偷溃瓣愲叾悸N辮子了,哪有贏的人死了輸的人還活著的道理。少爺,你說是不是?”
李彥姚武聞聲絕倒,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邏輯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