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還不能算完。”
接著一個黑衣漢子大步走了進來,那漢子額頭上有一顆很明顯的黑痣,又大又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頭蒼蠅趴在那里,讓人見了便會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竟是云笑天在飛魚幫擒住的那個黑衣漢子。
慕容誠顯然也認得他,面色忽然就變了。
慕容百韜皺了皺眉,道:“你是誰?”
那黑衣漢子指著慕容誠,道:“我是誰,你為何不問他?”
自從他接過慕容山莊莊主之位以來,還沒有一個人敢對他如此出言不遜,可是今天這已是他遇到的第二個了,慕容百韜臉上不禁又泛起一股怒色,縮在袖子里的一雙手已悄悄地握了起來。
慕容誠撇過頭,冷冷道:“我怎會知道你是誰?”
黑衣漢子道:“你難道忘了是你派我混進飛魚幫的?”
慕容誠道:“你只怕是找錯人了,我根本沒有見過你,又為何要派你混進飛魚幫?”
黑衣漢子忽然笑了,道:“你不承認也沒有關系,但我卻知道就是你派人滅了飛魚幫。”
慕容誠面色變了,厲聲道:“你胡說什么?”
黑衣漢子不說話,卻忽然從懷里掏出一軸卷起來的紙,緩緩道:“這張畫像是不是你給我的?”
慕容誠看也不看,沒好氣地道:“不是。”
黑衣漢子道:“是不是你讓我去飛魚幫監視,如果畫像中人出現就要向你匯報?”
慕容誠道:“不是。”
黑衣漢子道:“你是不是還給過我一個瓶子,讓我混進飛魚幫偷偷加在他們的飯菜里面?”
慕容誠已開始有些不耐煩了,道:“不是。”
黑衣漢子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瓶子,道:“是不是這個瓶子?”
慕容誠很不耐煩地道:“不是。”
黑衣漢子又道:“這個瓶子里面裝著的是不是毒藥?”
慕容誠終于忍耐不住了,大聲道:“不是不是……你……”
黑衣漢子忽然笑了,道:“你怎知道不是毒藥?”
慕容誠怔住,面色忽然變得慘白,額上冷汗涔涔而出。
黑衣漢子又笑道:“你當然應該知道,因為這瓶藥就是你給我的。”
慕容誠忽然厲聲道:“你竟敢誆我!”
黑衣漢子眨了眨眼,道:“我不過實話實說,又怎能說是誆你?”
慕容誠狂吼一聲,腰畔軟劍已如毒蛇一般刺了出去,刺向那黑衣漢子的咽喉,他現在已恨極了這張嘴,只希望這張嘴能快些閉上。
劍鋒未至,凌厲的劍風已然逼到黑衣漢子的身上,無論誰都看得出來那黑衣漢子絕無法逃得過這一劍了。
誰知那黑衣漢子忽然腰肢一扭,人就像被劍風吹了起來一樣飄了出去,輕飄飄地落在門口。
誰也想不到他形貌雖然丑陋,可是這一閃避的動作,姿勢之美妙,竟似是天上的飛仙。
慕容誠顯然也想不到這漢子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明,不禁怔住了,過了良久,才愣愣地道:“你……會武功?”
黑衣漢子忽然笑了,只是這笑聲已不再是之前那種干癟苦澀的笑聲,而是充滿了靈氣,充滿了活力,也充滿了迷人的魔力,這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道:“你總算肯承認你認得我了。”
慕容誠呆住了,過了半天,才吃吃地道:“是……是你?”
“黑衣漢子”忽然伸手到臉旁輕輕一揭,揭去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絕美無瑕的臉龐,是蘇燕燕的臉,這“黑衣漢子”竟是蘇燕燕喬裝打扮的。
蘇燕燕嫣然道:“正是我。”
慕容誠目光忽然黯淡下去了,凄然道:“你為何要騙我,為何要這樣做?”
蘇燕燕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愿意這樣做,只是有人非要我這樣做。”她說話間,眼角瞄著云笑天。
云笑天微笑地看著她,就像是在欣賞著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蘇燕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誠黯然道:“事已至此,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蘇燕燕柔聲道:“我相信你會那么做絕非出于你的本愿。”
慕容誠道:“你真的相信?”
蘇燕燕點點道:“我相信。”
慕容誠目中忽然流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蘇燕燕道:“‘冤有頭,債有主’,所以你只要愿意說出背后指使之人,我們也絕不會為難你的。”
慕容誠踟躕著,似乎已有些動搖了。
慕容百韜忽然大聲道:“誠兒,你竟真的做出了如此傷天害理之事?”他蒼老的聲音中仿佛帶著一種沉重的悲痛和憤怒之意。
慕容誠吃驚地看著慕容百韜,忽然道:“大伯你……”
慕容百韜嘆息道:“我只恨沒有早點知道,否則你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慕容誠呆呆地看著慕容百韜,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仰天大笑,一邊笑一邊道:“你若是早點知道,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說完他又放聲狂笑了起來,然后勉強控制住笑聲,接著道:“可笑啊可笑,這實在是我這一生中聽到過的最可笑的話了。”
他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越笑越顯瘋狂之態。
明亮的燈火將那瘋狂舞動的人影,印在慕容百韜的腳下,仿佛是一只兇猛的野獸,張牙舞爪要朝他撲過來似的。
慕容百韜巋然不動,靜靜地盯著慕容誠,目中似有悲傷和嘆息。
慕容誠還在不停地狂笑,可是他的笑聲中卻帶著痛苦之意,目中也看不出絲毫的笑意,透著濃濃的恐懼。
他忽然嘶聲道:“我已知道你們絕不會放過我,但是我一定要在……死……之前……”他的嘴角忽然流出了白色吐沫,然后他的聲音就像是被人剪斷了一樣戛然而止,來不及說完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說完,他的人就已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竟已中了毒。
慕容誠倒下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種愉悅的笑容,可是這笑容看來卻顯得說不出的詭異與可怕,他的眼睛還是瞪著的,卻不知是在瞪著誰,目中的恐懼還沒有來得及散去,就像是起了一層濃霧似的。
這突來的變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慕容百韜似乎也吃了一驚,連忙沖過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慕容誠,卻已扶不回他年輕的生命,只覺得慕容誠的身體已漸漸變涼。
一旁的云笑天和蘇燕燕也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云笑天怎么也想不到慕容誠竟已事先服下了毒藥,不禁嘆息了一聲。
他這才發現自己錯了,原以為像慕容誠這樣的世家子弟,無論如何也絕不會將任何事情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可是他更多的還是悲憤,究竟是什么樣可怕的信仰,讓人連自己的生命也能輕易犧牲。
慕容百韜忽然悲聲道:“敝莊不幸,讓兩位見笑,但老夫現在已無心情再招待兩位,兩位還是請吧!”
云笑天望著他蒼老的背影,目光中忽然帶著說不出的奇怪之色,似乎也分不清這老人究竟是真的悲傷,還是在演戲。
但無論如何,現在這樣的情況,他們顯然都無法再呆下去了。
所以他們只有走了。
慕容百韜望著云笑天和蘇燕燕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臉上的悲痛之色忽然就不見了,目中涌出一股深沉的怨恨與憤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