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已多了一座新墳,岳霖楓捧完最后一抔黃土,然后就站在這座墳的旁邊,靜靜地盯著這座墳。
這座墳里面埋著十四個殺手,卻也是十四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他們本該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可是現在卻只能擠在這漆黑而冰冷的墳墓里,等待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腐爛,最后變成一具具白骨。
生命是不是總是充滿了無可奈何?
風吹過林間,發出嗚咽的聲音,是不是也在為這十四名年輕人的早逝而感到惋惜?
可是生命又何其珍貴,卻為什么偏偏總是有人不愿意尊重它呢?
刺眼的陽光透過林間的枝葉,照在了墳頭。
墳,就只是一個光禿禿的土丘,連一塊刻著他們名字的木牌也沒有,因為岳霖楓也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們活著的時候,無論有沒有名字,也無論這名字是不是響亮,死的時候,都已不再有人會在意他們的名字。
他們自己當然也同樣不會再有任何感覺,無論他們生前是痛苦還是歡樂,是榮耀還是屈辱,都將隨著這抔黃土永遠地沉眠于地下。
岳霖楓不禁又想到了自己,這一戰,他若是敗了,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躺進一個幽暗的土丘中?
那么為他抔起黃土的人又會是誰呢?
會是歐陽弱舞嗎?
他寧愿那個人不是她,只因為他絕不愿她忍受失去的至痛。
刺眼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岳霖楓的眼上,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太陽。
日已中,距離決戰的時間也不過三個時辰了。
他驀然轉身,向林外走去。
悅來客棧的大廳里面充滿了歡笑聲,也飄散著各種誘人的酒菜香氣。
但是這些都與云笑天無關,他獨自一人坐在一張小桌上,面前就只有一碗白粥和四個白面饅頭。
他艱難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饅頭,又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看了看對面那桌上豐盛的菜,忽然嘆了口氣,因為他突然又想到了朱敏。
想到朱敏為了照顧那些孩子付出的辛酸,他忽然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又想到自己已有些天沒有去看過他們了,決心等到今天這場決斗過后,一定要去看看朱敏和那些孩子。
坐在他對面那張桌子上的不過只有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當然就是林語彤和她剛認識的小姐妹白荷,卻點了滿滿一大桌子的菜,她們當然吃不了這么多菜,可是林大小姐卻喜歡看。
林大小姐的好客和熱情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為了招待她剛認識的小姐妹而稍稍破費一點,這實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林大小姐的任性也同樣天下無雙,她寧可自己吃不完,也不絕不讓云笑天吃上一口,因為林大小姐已發過話了。
“從今天開始,罰你連續三天都只能吃饅頭和粥,這就是你欺負我們女人的下場。”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位老人說過的一句話。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忽然覺得這位老人實在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但同時這老人也一定是一個曾經在女人身上吃過不少苦頭的人,所以才能說得出這么深刻而辛酸的話來。
云笑天忽然想笑,當然是苦笑,然后他又就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更要命的女人。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同時遇見兩個女人更要命、更麻煩的事情,那一定就是同時遇見三個女人了。
蘇燕燕已走了進來,卻見到云笑天獨自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不禁一怔,然后就又看到林語彤正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坐在一起,面前擺著滿滿一桌子的菜。
她似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朝著云笑天嫣然一笑,然后就扭著腰肢往蘇燕燕那張桌子走了過去,再也沒有瞧過云笑天一眼。
云笑天恨恨地看著她,只恨不得她的腰最好一不小心就扭斷了。
蘇燕燕已在林語彤的身后站住,嫣然道:“妹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為何也不告訴姐姐,讓我也跟著高興高興?”
林語彤回過頭來見到蘇燕燕,忽然笑道:“蘇姐姐這么久也不來看我,一見面反倒數落我的不是,豈非太讓我寒心了?”
蘇燕燕嬌笑道:“哎喲,我哪敢數落妹妹的不是,若是讓云大俠知道了,還不扒了我的皮?”說話間,用眼角瞟了一眼云笑天,忽然又道:“這位妹妹貌若天仙,不知怎么稱呼?”
白荷道:“蘇姐姐你好,我叫白荷,蘇姐姐才是真正的天仙。”
蘇燕燕笑道:“白荷妹妹果然是人如其名,不但人長得比那蓮花還要好看,嘴更是比蓮子還要甜。”
白荷臉上似乎紅了紅,道:“蘇姐姐你可別笑話人家。”
蘇燕燕一出現,她忽然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就像是一個乖巧而羞澀的小姑娘,云笑天卻忽然覺得很生氣,他在氣白荷,也在氣林語彤,更氣蘇燕燕。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句話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更何況蘇燕燕一個人就已抵得上三個女人,這三個女人在一起,實在抵得上這間大廳里面的所有人。
大廳里面的聲音果然就被她們三個女人蓋過了,因為還在說話的人已只剩下她們三個,那些本來還在大聲吵鬧的男人,現在一個個都睜大著眼睛盯著蘇燕燕她們身上看,已看得發直了。
這樣的女人,就算是碰見了一個也是難得的運氣,但現在卻忽然一下子就冒出來三個,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這樣的機會簡直比在自家門前撿到金子還要難得,若不多看看,實在對不起自己的那雙眼睛。
云笑天卻不愿留在客棧里面,已走了出來,外面烈日當空,熱得人心里發毛,但他卻還是寧愿在外面逛。
這么熱的天氣,大街上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就連平常一直躺在路邊的那個乞丐也已不見了。
街對面有一家餃子鋪,門前冷冷清清,店里的老板搬了張小凳坐在門口,百無聊賴地挖著耳朵,一旁的老板娘看著他,目光中帶著說不出的嫌惡之色,卻已懶得再開口罵他,門外一只黑狗躺在陰涼下休息,猶自伸著長長的舌頭,嘴里不斷地喘著粗氣。
云笑天正要嘆氣,眼角的余光忽然瞧見餃子鋪的墻角后面探出了一顆又尖又細的腦袋,鬼鬼祟祟地望著悅來客棧,像是在監視著悅來客棧的動靜。
云笑天又想到了朱敏,想到他那天也在門外監視悅來客棧的情形,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但這人又是在監視誰,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這悅來客棧里面究竟藏著什么重要的秘密,為何會有這么多人對它產生興趣?
那人見了云笑天,將那顆剛剛探出來的腦袋又往墻角后面縮了縮,似乎并不想被云笑天發現。
他是不是已認出了云笑天?
云笑天若無其事地走在街上,沒有去看那人,因為他并不想驚動這人,想看看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云笑天走進了一家茶樓,在一個靠窗戶的桌子邊坐了下來,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那人的背影。
只見那人身上穿著一件灰色衣衫,身體像一只伸直了腿的青蛙一樣趴在墻上,將一顆腦袋又探了出來,盯向悅來客棧,一邊不住地擦著臉上的汗水,又抬頭看了看天色,似乎已有些焦急了。
云笑天卻一點也不著急,他已要了一壺好茶,一邊悠閑地品著茶,一邊注意著那灰衣人的一舉一動。
不知過了多久,灰衣人的腦袋忽然像烏龜一般縮了回去,云笑天心中一動,目光移向了悅來客棧的門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蘇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