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勉強笑著,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地道:“這,這個我卻是不知道。小姐暈了,我忙亂都來不及了,哪裡顧得上去打聽這個?”
就是一個陌生人,看了紅葉的這個樣子,也知道不對了。
更何況和她主僕多年的長孫飄雪。
長孫飄雪苦笑一聲。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能再差到哪裡去?說吧!”
“這、這個……小姐。”
紅葉諾諾不成言。她實在是不忍心啊。這樣的消息,她如何同長孫飄雪說說得出口?還不如給她一刀子更爲痛快一些。
長孫飄雪就轉而問紅蕊。
“還是你來說吧!”
紅蕊就小聲地道:“聽說,世子爺去了梧桐院,在那裡同紅姨娘一起堆雪人玩呢。好多丫頭都去湊熱鬧了。”
“小姐,你、你可千萬別惱啊!”紅葉瞪了紅蕊一眼,就算真是這麼回事,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嗎?這麼直接,小姐如何受得了?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與紅蕊算這個帳的時候。紅葉也就瞪了她一眼了事了,轉而擔心地看著長孫飄雪:“大夫說了,不要再讓你勞神動氣的,不然,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紅蕊則垂下了頭,又恢復了先前的沉默,只是,嘴角微扯了扯。
長孫飄雪聽了紅蕊這話,卻不但沒有惱怒,面上,還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沒事,紅葉,你放心,我不生氣。如果是剛來到這府裡,我估計會氣死過去也說不定,但如今,我就是想生氣,這氣,卻是生不起來了。想來,這人的氣性,大約也有個數量的吧,生完了,也就沒了。”
長孫飄雪此時十分平靜,說話的語氣都不帶一絲煙火氣。
但是,聽到她這樣的話,紅葉的眼淚倒開始不停地往下掉。
“小姐。”
“我可憐的小姐。”
……
與其看長孫飄雪這個樣子,紅葉還寧願看到她如同之前那般生氣、大叫,甚至,再惹惱李墨也好。
這樣的長孫飄雪讓紅葉想到了四個字——心灰若死。
剛開始就這樣,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啊?
想到未來,紅葉竟打了個寒顫。
她見過這樣的人,最後,不是出家,就是跳河了,小姐,不會也起了這樣的念頭吧?一想到這個可能,紅葉驚駭得面無人色。
“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紅葉緊緊地抓住了長孫飄雪的手,慌張地道。
聽了這話,一直沉默著的紅蕊卻是心中一跳,長孫飄雪可不能出事,若是她出事了,吳氏絕對不會放過她們這些丫頭的。而且,也許,這會是一個好機會也說不定,對她來說。只考慮了一下,紅蕊就決定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紅蕊就道:“其實,小姐不需爲這些事過於傷懷。男人嘛,一段時間被哪個女人迷昏了頭的事,其實很常見。這樣的事,我見得多了。我還曾經見過,有的男人,爲了一個女人,曾經把指頭都切下來過,還跳入河中尋死,逼著家裡的老婆讓他納了那女子爲妾。紅蕊敢問小姐,世子爺爲了那紅七,可做得出來這樣的事?”
長孫飄雪不假思索地就搖了搖頭。
雖然李墨的確對紅七十分寵愛,但是,這種事,怎麼可能?如此驕傲的李墨怎麼可能爲了區區一個女子自殘,更不用說是尋死了。
紅葉訝異地看了眼紅蕊,自從來到小姐身邊,還是第一次見這紅蕊說這麼長的話呢。因爲她的少言,院裡有些小丫頭背後都叫她“木頭疙瘩”。
紅蕊沒有理會紅葉的眼色,繼續對長孫飄雪道:“那小姐猜猜,被那男子納爲小妾的那個女子,最後過得如何?”
“定然是受盡萬般寵愛了。”
長孫飄雪冷笑道,就如同紅七一般。這些狐媚子,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男人就喜歡。自個兒的爹這樣,李墨他……
雖然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憤怒,但想起李墨,心裡仍然會刺痛不已。
“的確,那男子納了那女子爲妾後,但凡家裡好的,都是先給那女子,甚至自己都捨不得用的東西,不需那女子開口,都送到了女子的面前。只要女子對他展顏一笑,他就高興得連自個兒都忘了。成天陪在那女子的身邊,誰惹那女子不高興了,就是家裡的老婆,也照舊挨他的訓斥。”
紅蕊先點頭道,惹來紅葉不滿的目光,紅蕊說這些什麼意思?
長孫飄雪卻是聽得心有慼慼焉。
這個老婆的遭遇,豈不同她差不多。
原來,遇到這樣事兒的,也不只她一個。長孫飄雪的心裡感覺到了一絲安慰,也對那個老婆的遭遇感同身受,心生同情;對那妾室,卻是十分痛恨、厭惡。
這時,紅蕊的口風一轉。
“但是,小姐,你猜猜,五年後,這女子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
紅葉翻了了白眼。小姐已經夠鬧心了,紅蕊還講這樣的事情來給小姐添堵。長孫飄雪卻似乎猜到了什麼,她的眼睛微亮,呼吸微窒。
“她怎麼樣了?”
“五年後,她被那男人的老婆趕出了府,男人屁都沒有放個。最後,流落街頭,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又去了樓子裡。只是,她這個時候,已經年老色衰,樓子裡多的是年輕漂亮的姑娘,如何肯收她?最後,她只能去了最低級的窯子裡,聽說,一天要接幾十個客人,最後得了髒病,死掉了,被一張破草蓆一卷,扔在了亂葬崗裡,連個墳都沒有。”
這個紅蕊!
聽到紅蕊有些粗俗的用詞,紅葉皺了皺眉,到底是那樣的地方呆過的,雖然也學了讀書寫字,到底,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是平時,聽到紅蕊在長孫飄雪的面前說這樣的話,紅葉一準早就不客氣地制止她了。但現在,她也知道了紅蕊說這番話的意思,看著長孫飄雪越來越亮的眼神,就知道,她把這話聽到心裡去了。
算了,只要能讓小姐振作起來,就容忍她這一次好了。
紅葉如此決定,就沒有做聲。
“爲什麼會這樣?”
長孫飄雪問道。
“無它,那男人的老婆後來又給那男人納了新的妾。男人都是愛新鮮的,那新的妾年齡又輕,顏色又好,那男人迷上了她,哪裡還記得原來的是誰個?聽說那女人被趕出府的時候,男人都不記得她的名字了。至於那新的小妾,也沒有好幾年,就又換了新的了。”
紅蕊這時,說了最後一段話:“只有那個老婆呢,她的位置從來都沒有變過,一直是男人的老婆,她生了三個嫡子,二個女兒。小姐說,是做那雖然不曾轟轟烈烈,但卻細水長流的老婆好呢?還是做那雖然如珠似寶,但只有幾年風光的小妾好呢?”
到這裡,紅蕊就閉了嘴。
長孫飄雪突然覺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這個道理,其實她不是不知道的。甚至,她知道的,比紅蕊還要多,對著些後宅女人之間的事,吳氏格外請了人專門教導於她,吳氏自己也不遺餘力地同她說了不少。只是,長孫飄雪一直對這些不敢興趣。總覺著,夫妻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互相尊重、舉案齊眉,書裡寫的那種感情,纔是長孫飄雪嚮往的。
對那些東西,長孫飄雪本能地十分排斥。
但是,現在,她才終於知道,母親教導的東西,的確是實實在在地爲了她好,纔是真真對的。
書裡的東西,只能對君子,對付不了小人。
她什麼都沒有做,想著要好好地做個賢妻良母,可是,那些女人是怎麼對她的?紅七一個小小的妾室,竟然像與她平起平坐,而其他那些女人,在她這個主母的房間裡,如此放肆,何曾有半點對主母該有的敬畏?
既然她們不仁,那就別怪她不義了。
屬於她長孫飄雪的東西,她會一一奪回來的。
“謝謝你,紅蕊,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長孫飄雪站了起來,笑道:“爲我更衣吧!”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紅葉問道。
長孫飄雪只是微微一笑。
“你跟著來就知道了。不,紅蕊,還是你跟著我一起去吧!記得,打扮得漂亮一點。”
紅蕊恭謹地道:“是,小姐。”
說完,就回去換衣服了。
紅葉這時也有些明白長孫飄雪要做什麼了,心裡不禁有些苦澀。
紅蕊很快就回來了,裝扮一新,桃色的襖子,白色繡了桃花的裙子,豔而不妖,嫵媚極了。長孫飄雪又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出了一根桃花簪子替換了她頭上那根銀簪,站在遠處看了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們走吧!”
長孫飄雪帶著紅蕊走了。
紅葉意興闌珊、百無聊賴,就去了長孫飄雪的屋子裡同綠萼、綠萍作伴。兩人當然也不免問起長孫飄雪。要知道長孫飄雪的身邊一向紅葉、綠萼至少有一個的。如今綠萼在這邊守著,紅葉自然應該在長孫飄雪身邊服侍纔對。
紅葉沒有多說,只道長孫飄雪出去了,帶了紅蕊。
只是一句,不過,綠萼看紅葉的神情,就知道里頭另有文章。但綠萍在這裡,她也不好細問,只是把這件事放進了心裡,細細琢磨,倒也猜出了幾分意思。
綠萍聽到,卻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倒不是她也聰明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她和紅蕊一向有些不對盤,如今,紅蕊先她得了長孫飄雪的青眼,她心裡就有些不自在罷了。
長孫飄雪和紅蕊一路朝梧桐院而去,還隔著老遠,就聽到了那裡傳來的歡聲笑語。
此時長孫飄雪心裡已經有了成算,聽著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沒有那般刺耳了。
“世子爺,加油!加油!”
“小姐,加油!加油!”
“紅姨娘,加油!加油!”
“快了,世子爺快好了。”
“呀!小姐,你的動作得再快點才行了。”
……不同的叫聲,此起彼落,一浪高過一浪。明明是肅殺冰冷的冬天,這個時候,卻因爲這些聲音,都讓人感覺到了夏天才會有的那份特有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