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賈氏睜大了眼睛。
她要清清楚楚地看到老太太是如何地錯了，那個女子是如何地不如她，真正她當(dāng)初該許配的應(yīng)該是週三公子，而不是那個半身不遂的廢物。
她，看到了，終於看到了。
那是一個只穿著白色中衣的女子，一點(diǎn)兒也不莊重，她想。
那是一個沒有梳頭，披著滿烏髮的女子，太懶散了，她想。
然後，她手裡，似乎舉著個花瓶，見到了老太太，就拿著花瓶朝她揮了揮，太粗魯了，她想。
最後，她們一行人，走了進(jìn)去，靠近了那個女子。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女子笑得露出牙齒，毫不矜持的臉。
但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紅五、紅七、紅九，甚至連紅三，她都可以說什麼，她也認(rèn)爲(wèi)她有這樣的資格。可是，這個女子，見到了她，你會無言。
只能，看著她。
一直看著她，移不開視線。
這世間，原來竟真有美得能讓衆(zhòng)生失色的女子。
小賈氏，突然，心灰若死。
她，輸了。
沉浸在打擊中的小賈氏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她那個惡毒的計劃的存在。驚醒她的是大賈氏的一聲驚呼。
“瀚兒——”
“瀚兒——，你怎麼啦，不要嚇娘啊。你怎麼啦？快來人啊，救救我的瀚兒啊！”
小賈氏回過神來，心下知道糟了。雖然輸了，但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小賈氏以爲(wèi)她經(jīng)受不住打擊的，可是，當(dāng)聽到大賈氏驚慌的聲音時，突然，她的身體裡又涌出了力量。
是的，她是一個可以爲(wèi)家人連她自己都可以犧牲的女子。
這件事，是她被自己的驕傲自大所矇蔽，所以才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如今，她要收拾這個殘局，保護(hù)自己的家人。
從以前到現(xiàn)在，她都是這麼做的。
以後，她還會這麼繼續(xù)做下去。
這，是她活著的最大的意義。也許曾經(jīng)迷失，也許曾經(jīng)暫時遺忘，但，終究，在最後，這還是她最重要的東西。
小賈氏厲聲喝道：“姐姐！不要再說了。”
在說下去，她們就會一點(diǎn)底牌都沒有了，但，看到兒子滿頭滿臉的血躺在地上，而且，還有鮮血在繼續(xù)汩汩的流淌，又有那個當(dāng)母親的能在維持冷靜？
是的，這就是進(jìn)門之後的景象。
只是，衆(zhòng)人的視線被紅七所牢牢吸引，這麼慘烈的現(xiàn)象，竟然之後許久纔看到。在紅七的身後，捆著四個糉子，每個都是頭破血流，悽慘無比。
就算是採花賊，衆(zhòng)人也要致以極大的同情。
沒想到，又爆出了個猛料。
大賈氏竟然像瘋了一般地抱著一具也不知是活還是死的屍體開始認(rèn)子了。今天的戲真是一波三折啊。
章太太看得興味盎然，在心裡默默地感慨著，並熱烈地期待著後續(xù)發(fā)展。
紅三、紅五、紅八、紅九張開嘴，目瞪口呆，有種前十幾年全都白活了的感覺。
紅七撇了撇嘴，這採花賊當(dāng)?shù)每烧鎵驔]有水平的。
老太太沉聲，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真的是說，這賊子是你的兒子？沒有搞錯？”
幾個太太打了個寒顫，她們知道，老太太真的生氣了，而老太太一旦生氣了，那是絕對地恐怖。
幾個媳婦對大賈氏、小賈氏寄語無限地同情目光。儘管這時，她們大概也知道這兩人曾經(jīng)進(jìn)行了多麼惡毒的計劃。
身爲(wèi)老太太的媳婦，沒有人比她們更知道老太太的可怕，所以，在老太太的面前，她們才屁都不敢放一個，就是仕宦出身，自詡聰慧的二太太也不例外。
而她們竟然敢算計老太太，和紅家的姑娘，還是用這麼卑劣的手段？
紅家的姑娘沒有出嫁的時候，是受老太太保護(hù)的，可以給家裡的人算計，但，外頭的五人想算計？
幾人冷哼。
這回，老太太的怒火終於輪到別人來承受了，幾人幸災(zāi)樂禍地想。
不過，看向紅七的眼裡又多了幾分忌憚。這幾個假採花賊變得這麼慘，絕對跟紅七有關(guān)。沒有她的命令，這些下人把人綁了就算了，哪會把人整成這樣？
尤其是陷在回想起來，那個拿在紅七手裡那個巨大的花瓶，幾人心有些寒。
這也是個狠角色。
以前咋沒看出來？不過，以前，也沒誰惹紅七就是。紅家小姐的尊貴可不是嘴巴說說的。就是她們這些太太，也不會隨意惹小姐們，更不用說下人們了。
老太太這時又逼問道：“你堂堂一個縣令夫人的兒子爲(wèi)什麼會來我們紅府小姐的院子裡當(dāng)採花賊？說！”
老太太再也無法抑制住滿身的憤怒，周身怒吼澎湃，顯得危險無比。一個不小心，就會在她的怒火裡被焚燒殆盡。
這樣的憤怒終於讓大賈氏從對兒子的焦慮轉(zhuǎn)話爲(wèi)了恐懼，而人適度的恐懼，反而情緒變得冷靜，理智也開始回爐。若是把這件事都招了，那妹妹怎麼辦？
大賈氏看了看小賈氏，就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老太太，求求你，老太太。不管孩子怎麼會到這裡，也不管孩子怎麼回事，還是先救人吧。我一定會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您的。”
紅七冷笑，早如此，先幹嘛去了？
自作自受，她是不會同情的。
如果她真被怎麼了，這些人會同情她嗎？最多貓哭耗子假慈悲地掉兩滴鱷魚的眼淚，過後，又過她們的風(fēng)光日子去了。
現(xiàn)在，哭又有什麼用？
老太太突然轉(zhuǎn)過頭，問，紅七：“七姐兒，賈夫人說她什麼也不知道。問賈大奶奶，大約也是一樣的答案。這賈夫人的兒子如果不請大夫，定會流血而死，你說，現(xiàn)在該怎麼辦？”
紅七愕然，老太太怎麼挑這個時候出考題啊。
她可不願太鋒芒畢露，人還是低調(diào)一點(diǎn)，留點(diǎn)底牌的好，這樣遇到什麼事的時候才容易來個絕地大翻盤啊。所以，紅七以前的時候，能用多少張牌解決的問題，她絕對不會暴露多的牌。這也是紅七的同伴評價她最爲(wèi)可怕之處，你永遠(yuǎn)不知道她的手裡還留了什麼。
像這樣的風(fēng)頭，有老太太就夠了，所以，紅七乖乖地在角落，看著老太太大發(fā)慈威，順便在心裡感嘆，薑還是老的辣。
哪曉得，轉(zhuǎn)眼之間，就掃道颱風(fēng)尾了。
問了紅七之後，老太太又對紅三、紅五、紅八、紅九道：“你們幾個，也想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章太太、雲(yún)太太的目光也好奇地留在紅七的身上，她們也好奇，紅七會如何回答。
紅七摸了摸鼻子，萬衆(zhòng)期待啊，不回答也不行了吧？老太太還真是喜歡玩弄人呢。
大賈氏也是身子一顫，緊張地看著紅七。小賈氏看著紅七嘴角的淺笑。這裡，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事實(shí)上，紅七更該是，這其中最不應(yīng)該笑，也最笑不出來的人才對。
但從頭到尾，她的嘴角始終有著淺淺淡淡的笑意。
她神情平靜、眼神平淡，面對著最該憤怒的情況卻沒有絲毫的憤怒，大賈氏的眼裡有著希翼，她覺得紅七畢竟年小心軟，老太太問她，也許有轉(zhuǎn)機(jī)。也許會放過瀚兒。
但是，小賈氏只覺得渾身冰涼，彷彿墜入了深淵。
她有感覺，紅七的答案，她絕對不會喜歡。
紅七終於開頭了，她說：“老太太，可以這樣做。什麼時候賈夫人和大奶奶把事情交代地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並畫押按印簽字，什麼時候，我們就可以給梅公子請大夫。”
“你這個毒婦，你好狠的心！”
大賈氏瞪著紅七，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紅七不痛不癢：“看來夫人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答案的，外頭的護(hù)衛(wèi)，給我來幾個人，把這邊看好，不準(zhǔn)任何人動這幾個人。若是掉了一根汗毛，提你們的頭來見。還有，不該走得人，也一個也不準(zhǔn)給我走，少了一個，同樣提頭來見。”
嘻嘻，這是紅七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很喜歡的臺詞，覺得挺威風(fēng)的。總算逮到機(jī)會來說了。
一聲令下，果然外頭來了幾個人，個個身高體壯，將其他的人和地上的人隔了開來。我大賈氏要掙扎，卻被擰小雞一樣拎道一邊去了。只能幹看著兒子近在咫尺，卻遠(yuǎn)在天涯。
她死命地咬著下脣，很快就有雪珠子落了下來。
紅七又對老太太道：“老太太，這忙了大半夜，也累了吧。走，去我屋子裡休息休息吧。宋嫂子，去廚房給老太太弄碗薑湯，多弄一些，還有太太小姐們的。裡頭有火盆，暖和，要不然，病了就不好了。章太太、雲(yún)太太，你們也請。”
說著，還真的就扶著老太太走了，看也不看背後的狼藉一片。
真真是見過狠心的，沒有見過這麼狠心的，還年紀(jì)這麼小。
“你這個蛇蠍女人，你若害死了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饒過你。我要將你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大賈氏這時也知道祈求沒有用了，她狀若瘋婦，大肆咒罵個不停。
但不論是祈求也好，還是咒罵也好，始終，紅七仍就是那個紅七。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淡淡的口氣道：“真好笑，這世間，害人不成的，竟然罵被她算計的狠毒，果然不愧是縣令夫人，顛倒是非的功力很高明。而且，說我心狠，我狠得過你這個當(dāng)媽的嗎？起碼，我給了他一條火路；而你，看著這條可以救他的火路在面前，卻寧可看他死去。心狠的究竟是誰？我想梅公子到了陰間想想，也會知道誰纔是真真正的心狠之人吧。對了，改天同梅縣令也聊聊這件事吧，問問他對夫人覺得秘密比兒子的命重要有什麼感想？”
“紅七！”
大賈氏緩緩地跪了下了。
“我給你跪下了，求你饒了我們不行嗎？”
紅七道：“那當(dāng)初，你們爲(wèi)何又不肯饒過我？要置我與那萬劫不復(fù)的境地？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她絕不會對敵人動容。
不能一下子把敵人打得爬下，改天倒下的就是自己。
小賈氏閉了閉眼，事到如今，真的容不下一點(diǎn)僥倖了。再張開眼時，她的眼裡全是決然：“好，所有的事我都寫下來，簽字畫押蓋印，請你救救我姐姐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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