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太，剛纔不是還跟雪松說不想讓她攙和進來、不想讓她白白得罪人，害紅七還感動了下，這纔出聲。怎麼立馬就變卦啦。這不是調(diào)戲人嗎？
看著紅七的呆樣，老太太笑了。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孫女兒露出這種傻傻的表情呢。
“怎麼？剛纔說的還挺慷慨激昂的，真要做了不敢了？”
“怎麼不敢？”紅七回過神來，揚眉，“只要我紅七想，這天下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這話，聽得雪松暗暗咂舌不止。
老太太笑看著紅七：“這麼說，你是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老太太的未必不行，不過，如果老太太依我一件事的話。”
“什麼事？”
老太太好奇地問道。
“從今以後，這個家，歸我當(dāng)。”
紅七說道，雪松倒吸一口冷氣，這七小姐，還真敢說啊。
老太太的目光頓時如刀般落在紅七的身上，周圍的氣溫立馬驟降了幾度，雪松屏住了呼吸，連氣也不敢喘。從來沒有人趕在老太太的面前如此放肆。嚴苛一點來說，這簡直稱得上是忤逆了。
紅七嘴角卻仍帶著淺笑，定定地看著老太太，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過，氣定神閒。
良久，
哈哈哈！
老太太終於大笑，雪松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的背上已是一片冷汗，衣服都****了。這短短的不到一刻鐘，簡直比她跟過老太太的任何一個時候都刺激。畢竟，她跟著老太太的時候，老太太就已經(jīng)是這紅府裡的實權(quán)人了，上上下下，沒有敢不敬的。
“你這個丫頭，還真敢說。”老太太近乎寵溺地看著紅七，那模樣，就像一個極爲(wèi)慈祥的老人家。
雪松暗暗吃驚，老太太，比她想象地對七小姐更不同啊。
“雪松，你下去吧，留我們祖孫兩個，在這裡單獨說說體己話兒。”
老太太命令道。
雪松退下，老太太朝紅七招手：“快進來吧，外頭天冷，別凍著了。本來現(xiàn)在身子就虛，也不曉得愛惜。你幾個丫頭也是，就讓你穿這麼薄就出來了？”
紅七能察覺到老太太話裡的擔(dān)心，笑道：“也不怪她們。是我自個兒，不喜歡穿得多，總覺得快要窒息了似的，闖不過氣來。再說，屋子裡放了火盆子，又燒了炕，能冷到哪裡去？”
說著，紅七就翻上了窗臺。
“你這個皮猴兒，好好的窗戶你幹嘛不走，小心點、小心點！”
老太太大急，忙小跑過來，扶住了紅七。看她落地了，才舒了口氣，敲了她的頭一下，訓(xùn)斥道：“以後再不可如此了。萬一不小心摔著了，傷了筋骨，可如何是好？若是破了相，那怎麼辦？女孩子家家的，臉就是命，千萬不可大意，知不知道？”
雖是訓(xùn)斥，還是能感覺到裡頭濃濃的關(guān)心。
紅七乖乖的點頭，只覺得心裡暖暖的。這種感覺真奇怪，她不應(yīng)該是這麼容易感動的人才對。從本質(zhì)上來說，紅七其實更多的把這裡作爲(wèi)一個臨時的過渡所，像執(zhí)行任務(wù)時進的公司般的存在。接近老太太、與老太太打好關(guān)係，也是爲(wèi)了能在這紅家過得更舒心。她真正的家人，都已經(jīng)過世。她雖然思念，但並沒有脆弱到要找替代品。那是無可替代的。她在這裡，不過是扮演紅七這個角色。
這些，紅七想的十分清楚。
出任務(wù)的時候，進行家人扮演，對她來說，並不是第一次。那些家人比老太太對她更好的，多的多了。
但她就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任務(wù)時，也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對於性格清冷的她來說，這種反應(yīng)已經(jīng)是很明顯的了。這實在是說不通。只怕是這個身體的原因。血脈相連，還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紅七在心中暗暗皺眉，她不喜歡這樣不受控制的力量。
老太太關(guān)了窗，隔絕了外頭的寒冷，拉了紅七在牀上捂了，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老太太的手很暖和，不一會兒，紅七的手就變暖了。
紅七心中雖然因爲(wèi)突然意識到自己受了這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影響，對老太太產(chǎn)生了本不應(yīng)該產(chǎn)生的感情而格外排斥這樣的親密，但她的頭腦卻十分清醒。曉得這樣的親密對她是有利的，因此她乖乖的由老太太握著，眼中還露出了濡慕的神色。
作爲(wèi)一個間諜，頭腦和心是可以分離開的。當(dāng)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得完美。但紅七就是組織裡在這方面堪稱完美的一個。任何時候，她都絕對不會因爲(wèi)本人的情緒，做出有損任務(wù)的行爲(wèi)。一切以任務(wù)爲(wèi)優(yōu)先。
其實，紅七論身手，不是組織裡最爲(wèi)優(yōu)秀的；論各種才能比如說僞裝、槍械、表演……在組織裡也都不是最強者，比她強的人不少，可是，正是擁有這種心態(tài)，紅七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任務(wù)存活下來，成爲(wèi)組織裡任務(wù)成功率最高的第一人。
老太太這時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就嘆了口氣。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如果是以前，無論大太太怎麼做，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也不會這樣親近一個孫女輩……這人一心軟啊，就容易犯錯。尤其是作爲(wèi)一家之主，更是不能和誰格外地親近。一旦近了，就容易被感情所左右，失去理智，做出對家族有害的決定。以前，我都能夠一切爲(wèi)了紅家，最近，不知爲(wèi)何，做到這一點，越來越難了。難怪那些再英明的皇帝，到了年老之時，都會變得昏庸，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這一天，老太太和紅七聊了許久許久，說了很多話，絮絮叨叨得簡直不像是過往的她，就像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家。
到了很晚的時候，紅七才離開。
走的時候，外頭天都已經(jīng)黑了，紅七剛出屋子，突然聽到“呱”地一聲，黑色的鳥兒撲扇著翅膀，沖天飛起。
是烏鴉、黑烏鴉。
紅七並不是迷信的人，但那一刻，她心裡不知爲(wèi)何，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一天的老太太，實在是太異常了。反常，總是讓人不安。但有的時候，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如果一點點小狀況，都疑神疑鬼，心驚膽戰(zhàn)地，這樣的心理素質(zhì)，就是別的方面再出色，只怕當(dāng)了間諜，不出一年，就得瘋。
紅七的很多同伴，最後就是因爲(wèi)各種各樣的心理問題退出這一行的。畢竟，黑暗面接觸得太多了，對人的心理，會產(chǎn)生極爲(wèi)負面的影響。能抵抗這種影響的，才能繼續(xù)在這一行生存，抗不過的，只有退出，要不然，會死的很快。
所以，紅七很快就將這種不祥的感覺甩在了腦後。
而在紅七離開之後，搖曳的燭火中，老太太的眼神投影在虛無之處，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
她的眼神是紅家所有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聲音如水：“少華啊！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吧，不耐煩了吧。只是，若是我走了，好不容易掙到現(xiàn)在的這個家，只怕就會散了、敗了。再等等我啊，用不了多久了，等大姐兒有了子嗣，坐穩(wěn)了王妃的位子，七姐兒和其他幾個孫女嫁個好人家，能幫襯家裡；幾個孫子們也再大一點，能當(dāng)?shù)闷疬@個家的時候，我立馬就來陪你。不過，到時候我已經(jīng)是雞皮鶴髮，你，還能認出我來嗎？不知道這人死了之後，會不會也繼續(xù)變老，你現(xiàn)在又是什麼模樣。不過，我肯定是認得出你的。就算是你變了模樣，我也一定認得出的。還有，我們可是約好了會一起投胎，來世還要做夫妻的，你可不能因爲(wèi)等得太久，就自個兒去投胎。不過如果你真的等不及，太寂寞了，先走也沒有關(guān)係，我一定會去找你的。我每日都在佛祖的面前祈禱，祈禱來世我們能白頭到老，佛祖看我這麼虔誠，一定會成全我們的。少華，我好想去見你啊……”
老太太就這麼一個人說了很久很久。
紅少華，是早逝的紅家老爺子的名諱。
第二天，紅七又去見了老太太。老太太昨日那個樣子，她實在有些擔(dān)心。不過，老太太已經(jīng)又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並讓紅七再忍耐幾天，到時候她會解決這件事。
老太太恢復(fù)了正常，紅七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也就等著看戲了。
又過了兩天，大太太的兒子二爺紅俊良從岳家回來了，他的妻子二奶奶留在岳家，暫時沒有跟他一起回來。
紅俊良回來的第二天，老太太召集了紅家?guī)追康牡障担领舵褪畟儯菦]有資格參與這樣機密重大的事情的。
老太太沒有與任何人商量，十分強勢的就宣佈了對於這事情的處理意見。如果能從周家那裡得到這個機會，她將會分配給最有才學(xué)的那一個。到時候，她會請外面的先生來當(dāng)評判，看哪個少爺?shù)膶W(xué)問最好，這個名額就歸他。
大太太還想拿嫡長來說事，給老太太一句話堵回來了。
“如果誰敢多言，那一房就直接喪失資格。”
果然不愧是把紅家掌控的老太太，一旦決定了，就雷厲風(fēng)行，不容任何人有二話。
二太太自然是心喜不已，論學(xué)問，大太太的二爺紅俊良拍馬也趕不上她的幾個兒子。這個競爭，沒有懸念。
大太太大受打擊，老太太擺明了是偏向二房，誰不知道二房的幾個兒子都是去了白鷺書院的。而她的兒子，出了族學(xué)，就沒有再拿過書本了。這些年一荒廢，學(xué)業(yè)只怕是不進反退。更不用說，就是原先在族學(xué)裡，她的兒子也是不及三房的。
大太太不敢對老太太說什麼，回去了她的鬆院，把屋子裡的東西亂砸一氣，憤怒尖叫：“肯定是那個七姐兒！這件事同她絕對脫不了關(guān)係，要不然，爲(wèi)什麼老太太原來都沒有說什麼，她去了鬆院沒兩天，老太太就這麼快決定了？不識擡舉的東西，她一個沒有母親，沒有兄弟的孤女敢壞我的好事？我饒不了她！我絕對饒不了她！我要讓她萬劫不復(fù)，我要讓她爲(wèi)她選擇了二房後悔！賤蹄子、沒有娘教的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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