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會見她嗎?
紅七並不確定。
之前去翰林府,她也沒有把握,對方一定會見她。
她只是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兒,盡力而爲,把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就算事情最後仍然不如人所願,但至少盡心了,心裡也能放下了,不會留有太大的遺憾。
柳如是答應了見紅七。
紅七心裡微鬆了口氣,願意見面,願意交談,這應該算好事。如果柳如是連面都不願見,那估計就真的完了。
一邊隨著下人走,紅七的腦子也沒有停過,在整理著呆會兒見到柳如是,要說些什麼。
雖然這些其實紅七昨晚就都已經想過了,但真到馬上就要見到柳如是了,她還是忍不住又再次把內容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
這樣的談話,對她來說,實在是很困難。她以前沒有什麼朋友,交往的夥伴都是成熟的大人,個個精明能幹,擁有一顆堪比鋼鐵級的心臟,和他們對話,紅七從來都不用想那麼多。而且,他們也很少會牽扯到這種私人的問題,更不用說這種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複雜感情糾葛了。oh,mygod!
紅七隻想這麼說。
中文此時都無法表示她現在複雜的心情了。
真正交朋友這種事情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事。以前紅七當間諜時,雖然也曾經同別人交過朋友,但那時當做任務去做,反而沒有這種忐忑的心情。畢竟作爲一名間諜,對任務的對象,是不能動真心的,所以並不糾結。
現在的感覺真的很奇怪,紅七發覺,她還很需要適應。
思考間,時間過得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
守在門口的丫頭給紅七掀開了簾子。天氣冷了,珠簾、竹簾都已經換下,如今已經用上了厚厚的布簾了。簾子是淡淡的青色,倒是很有柳如是的風格,她常常穿著的衣服,就多是青色的,也有淡藍色的,淡綠色的,淡褐色的,都是十分淡雅的色系,一如她的人,站在那裡,眉清目淡,淡雅出塵,自有一番與衆不同的不俗風姿,就像淡淡的水墨畫一般。一眼看去,並不那麼叫人驚豔,可越看,越有味道。
只是,這麼好的水墨畫,旁邊的東西,是怎麼回事呢?
紅七的眼神落在了站在柳如是身邊的那個男人的身上,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個男人見到紅七,頓時笑如春花。
“你來啦?真巧!”
好像同她很熟似的,她可一點兒也不覺得。
紅七心裡暗自腹誹,不過,還是點了下頭,微彎嘴角:“真巧,沒有想到在這裡也能夠碰到東平世子。”
“嗯,我們真的很有緣,是不是?”
向炎走到紅七的面前,看著她,似乎眼裡只有她一個人似的,看起來還真的挺情聖的。這傢伙如果去演戲,奧斯卡獎什麼的,估計對他來說,都弱爆了吧?
紅七微微垂下了眼角,避開了向炎的視線,似乎禁不住向炎如此熱烈的注視的模樣。收了別人的銀子,這點敬業精神她還是有的。她和向炎約定以一年爲期限,現在還沒有超出約定的期限,既然他要演,那她自然會配合的。
愛情劇嘛,這可是她閒時的精神食糧。
激情的、純情的、溫情的、蜜情的、虐情的……她統統還是都能來這麼兩下子的。
紅七沒有接向炎的話,而是略略偏了偏頭,對柳如是:“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先到你園子裡散散吧!一會兒完了,我再過來好了。”
向炎的眼裡就露出了幾分黯然,隨後,又強撐起笑容。
“不,不必了,我也正要走的。”
“那,柳小姐,我就告辭了。”
向炎對柳如是說道。
柳如是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向炎和紅七,這兩個人之間,怎麼好像真的有什麼似的?
向炎向外走去,本來都已經走過了紅七的身邊,卻在紅七身後兩步的位置,又停下了腳步,稍稍頓了一下,才問了一句:“聽說,你馬上就要離開京都,去北疆了?”
紅七的身子顫了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向炎露出了個笑容,語氣歡快地道:“那就好了,李墨兄如此看重你,定然會好好保護你,你就不會再陷入這樣危險的事情裡頭了。”
這樣歡快的語氣,柳如是在旁邊聽著,不知怎麼地,心卻有些酸。
紅七卻仍然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並沒有對向炎多說些什麼。向炎爲了救她,不惜生命,她卻冷淡得過分。
但也正是因爲紅七這份冷淡,柳如是更覺著不同尋常。
紅七從來都不是個失禮的人,尤其對一個屢次救她的人,她更不該如此。變現出這樣的冷淡,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反常得覺得讓人感覺到有些無奈。
這時,向炎又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嗯。”
最後,紅七回給向炎的,仍然只是一個字。由始至終,她更是頭也沒有回過。向炎把話說完,終於走了,腳步極慢,在門口,更是忍不住停住了,回過頭,朝紅七看去,似乎在期盼著什麼奇蹟。他看到的,卻只是紅七無情的背影。
他嘆了口氣,再一次擡起了腳步。
這一次,他終於走了。
而在布簾放下的聲音響起時,紅七卻回過了頭。看到的,只是如同波浪一般晃動的門簾,門簾上繡著的一對魚兒,好像活了一般,遊啊遊啊。可就是不論怎麼遊,它們就是無法接觸到對方,失蹤保持著那個距離。
如此之近,卻永遠無法靠近。
紅七怔怔地看著門簾,彷彿失魂了一般。
柳如是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不知怎麼地,輕鬆了許多,但又覺著一陣慚愧。之前,她曾經在心裡懷疑過,或許紅七真的在心裡對朱靖寒有什麼念頭也說不定,只是因爲輩分在那裡,才壓抑住了。
在柳如是看來,紅七當初和顧緋匆匆訂婚,是因爲李墨的威脅,然後不得不爲,對顧緋,感覺是義多於情。他們兩人相處的情形,柳如是看到過,感覺太平淡了一些,還及不上她和朱靖寒。
而紅七和李墨就更不用說了,如果說在紅七和顧緋的相處中,至少還看得出她對顧緋有感情的話,那同李墨,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朱靖寒對她不惜生死去救,紅七心裡就算以前沒有什麼念頭,現在也說不定被打動了。
如今看來,卻是不用擔心了。
就算紅七動搖,那個人,也不會是朱靖寒。
柳如是放了心,夏溪卻開始擔心起來了。
本來她沒有覺著紅七和向炎之間有什麼啦!但是現在,這是啥米啥米狀況啊?小姐啊,你忘記了顧緋公子嗎?嗯,這很好,顧緋公子還是早點兒忘了好,都不在京都了,而且,你們之間也不可能了,早忘早好,開始新的春天吧?我夏溪舉雙手雙腳贊成。
可、可是,這個新的春天應該是世子也對啊!
世子纔是光明大道、康莊大道、威武大道,前途無量。
您、您怎麼能看上別人呢
這、這不是往歪門邪道上跑嗎?好好的路不走,非走歪路,前途黑暗啊!
這可千萬不要是真的啊?
英明的主子,您不能犯這種糊塗啊!
夏溪淚了,在心裡祈禱,她的猜測可千萬不能成爲事實。
再說柳如是,開始還保持風度的,在一邊等著。紅沒有回過神,她也不知道該不該打斷她。她哪裡知道,紅七心裡卻早就不耐煩了,柳如是怎麼還不叫她啊?一直保持這個回頭的姿勢很累的耶!
其實,向炎已經走了。
紅七馬虎一點,也沒有誰知道,也沒有誰強迫她這麼做。
只是,一旦涉及到任務,紅七就有那麼點強迫癥,只要能夠想到的,能夠做到的,她都會盡可能做得完美。
此時,她還沒有從任務狀態中回過來呢。
都演到這個地步了,自然不能匆匆不完美的收尾啊。
所以,紅七很是執著地維持著這個艱難的動作。
還好,柳如是看來沒有紅七那般堅持,她終於率先忍不住,先開口了。
第一句是――
“你,要喝茶嗎?”
喝茶真是個好事情,第一次見面不認識的,可以先喝茶;相熟的見面,還是可以先喝茶;仇人見面,也可以先喝茶;像她們這種有點尷尬的不知道怎麼開頭的,還是可以先喝茶!
發明了喝茶這件事的人,真該得一枚勳章――古今最大貢獻獎。
於是,紅七和柳如是分坐兩把椅子,中間是一個桌子,放著水果、點心。兩個人各捧一杯茶,默默地喝著。
茶煙嫋嫋。
有點兒事做,果然不那麼尷尬了。
面對上官夫人,紅七一點兒也不犯怵,滔滔不絕,有章有法,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可面對柳如是,紅七卻總覺得很難、很難,準備好的話,都無法順利地從口中說出來。但,總要開口的。這種不好說的事,她這個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不開口,難道倒要讓人家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爲這個難不成?
紅七就起了個頭:“如是,我……”
誰知柳如是也同紅七選了同一個時間開口。
“對不起。”
紅七愣住了!
她沒有聽錯吧?
要道歉不也該她道歉纔對嗎?雖然她並沒有做什麼,但柳如是因爲她而受到了傷害卻是事實,道歉是對朋友的歉意。
柳如是對她道歉?紅七都有些想不通了。這小姑娘抽的是哪門子的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