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流風迴雪
“哦哦！對了，洛雨！”時間似乎過去很久，風瀾揮動著手中袋子，“有東西給你呀~”
我放開風瀾，只見她興高采烈的給我看袋子裡的東西。
......呵，謝雲所承諾的三本散文集麼......我不知該是什麼心情。
......等一下，現在的我其實該是什麼立場？她......風瀾她，沒有因爲謝雲造出的假象而生氣嗎？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著站在我面前，眼中透出繁星般的深情，看見我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她歪著頭挑了挑眉，笑容依然動人。
“洛雨今天怎麼了？感覺有點頹靡哦，是不是沒有我在你就寂寞啦？哈哈~”她這樣道。
“我......”我並不知能說什麼。
“好嘛~那我以後跟你一起，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哼哼，洛雨真是長不大~”
我笑笑，沒有說話。
是啊，是寂寞。但不是無人陪伴的寂寞——若單是如此程度的寂寞，那便早已嚐了很久，根本無礙。這是關於靈魂的深慟，是心影的分裂以及能量的抽離。
“吶，洛雨，現在時間......”
“還不算太晚。我們去喝點什麼，暖暖身子吧。”我接下她的話，如此道。
她撅了下嘴，“好呀~不過去什麼地方？咖啡廳嗎？”
“嗯~不。街邊小攤。”
“嗯。好呀~”她仍是一臉興奮。
我便感到不解了，“只是街邊小攤誒，幹什麼那麼興奮，難道你不會認爲不夠‘雅’嗎？”
“能夠一起創造回憶的地方便已經夠‘雅’了啊。”
我笑了。委實如此，世上之人多有刻意求“雅”者，然而卻仍是無法將心中貧瘠之地滋潤半點。雅者視萬物皆是花鳥風月，而非雅者即便附庸風雅也無法看見什麼與平時不同的東西。
所以，快樂就好了，雅俗也並無區別。非雅而逐雅也並不能得到什麼快樂，不如以自然狀態過好每天。
我呢，也正好不是什麼雅人，只要“創造回憶”就夠了。
我們站在一家熱茶小店門口的遮雨棚下，外面又飄起了雪花。
店裡很暖，與戶外形成鮮明對比，而風瀾說想近一些看雪，我便也隨她一起。
即便我身上衣服已溼，卻也並不感到寒冷。尤其是看見她望著雪那興奮的樣子——似是眼中要閃爍出光來的樣子。
難道她家鄉那邊不常下雪？
手中杯裡的熱茶冒著熱氣，雪花靜靜落地。
街上，店裡都已無什麼人了。或許是夜寒，或許是夜深。
街燈柔弱的燈光將夜空中的飛雪映得頗有幻想色彩，晶瑩中透出的光亮斷續相連，落地後便不見蹤影，一時間地上的白色又積得更厚。
樹上彩燈之上也積了些雪，其明亮豔麗的燈光被覆上一層朦朧感，透出帶著些模糊的光彩與街燈之影重疊交錯，又與純白之雪多色交融，透出一種夢幻而又不紛亂，華雅而又不繁膩的感覺。
雖是如此，我倒更喜歡看黑暗中的雪。望著黑暗中紛飛的雪白，我將杯中熱茶傾入口中。
風瀾伸出手去接雪花，之後又捧在手中靜靜凝視，不過它自然而然很快就融化了。
“好美呢......可惜，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一剎那，一分，一時，一天，一月，一年。再多或再少的時間，都會使這世界中的一些存在化爲無形。”她如此慨嘆道。
我杯中熱茶已盡，“人類總是渴望著永恆，也畏懼著消亡。終究卻仍要歸化於塵埃之中。所以，別想這些了，去看電影吧？現在還有地方可以看的哦。”
她點頭，挽住了我的臂。
我們靜靜走過燈下，走過雪霙紛飛的黑暗，走過四溢的光彩。
不遠處響起了音樂，鐘聲、鈴聲一同奏鳴，渲染著這聖誕節的夜，雪同風共飃颻，我與風瀾的身上盡已覆上白色。
不知是她冷了還是如何，將頭靠在我臂上，手也挽的更緊了。
微笑著，與我一同走著。
我帶著他來到了一家露天電影院，售票員冷的用圍巾擋住了臉，倦怠的打著哈欠，賣給我們票的同時告訴我們，這一場，只有我們兩人看。
我們入場，尋一中央位置，清掃了座位上的雪。
老實說。這樣的雪夜來露天電影院是十分神奇的舉動，不過，風瀾似乎十分開心。
坐下，我和她靠在一起，等待著電影開映。
呼出一口氣，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我輕閉雙眼，頭靠椅背，臉上星點融化的雪一點點帶來涼意，一些些勾起這些時日的事，在心中泛起波瀾。
開始有些累的感覺了。或許是一直擔憂的事終於解決，心中結也已解開的原因吧。
......謝雲的陰謀啊......究竟是他太過於精明，還是我太過於愚鈍？不過也有我無法理解的事。
風瀾爲何在見到了謝雲佈置的那些假象之後，仍然無條件選擇信任我，並且......就像從未發生過那些事一樣。
“洛雨。”正在我思考時，風瀾呼喚我，“今天和你一起的那個女生是誰吶？”
......這。我該如何回答？真是躲不過。
“我......其實並不認識她。那是謝雲說，如果我和一個女生見面，他就給我......這個之類的。”我晃了晃裝書的袋子，“那時候見的那個人就是今天那個女生。我想了想，只是見一面就能有獎，於是就去了，結果她似乎是病中被謝雲叫出來和我見面的，所以她在路上倒下了，我也不能不管，就送她回家了。今天來找我是爲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雖然在這種時候一切如實回答並非明智之舉，但我既無愧也就無需歪曲事實。
“嘛~”風瀾動動嘴角，“來感謝你的唄~不過，總感覺那個人很眼熟誒......我還以爲洛雨知道是誰。嗯......想不起來是誰了。”
......問題的初衷，難道就是直指“眼熟的人”而已？還是轉移了話題呢......
我偷瞥了一眼她的臉，並無異樣，還是微笑著靠在我肩上。嗯......總之，一切都消散在過去時間的河流中便是最好了，畢竟那些並非什麼好的回憶。
場地燈倏然熄滅，電影屏幕上顯現出影像，偶爾有影像被什麼擋住——被落下的雪遮去了一些——不過並不礙事，反倒是這種時而有形狀各異的小黑點從影像中由上至下而過別有意韻。
“喲，小哥，要買點東西和女朋友一起邊看邊吃嗎？”
竟是售票員進來向我問，而卻沒帶任何東西。他可能是太無聊了，而場內又只有我和風瀾，所以他就進來了吧。
“不用了，謝謝。”我還是迴應他一下吧。
“好吧，那麼，我就送給你們，一點東西吧~”說罷他便走了，也未見他真的送給我們什麼。果然是太無聊了嗎。
我時而看電影畫面，時而看風瀾的臉。
她似乎對什麼都充滿了新鮮感，對於我習以爲常的情況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不過雖說是習以爲常......兩人一起，卻也是首次。
新鮮感倒是沒有，而內心的溫暖是確切存在的。她的心情我並不是很瞭解，或許那是，和我一樣的感覺吧。
電影結束了，場地燈卻未亮起。
風雪愈發大了，流風捲席著片片雪華在我與風瀾身邊縈繞。
猛然，鋼琴聲從四周傳來，曲調溫馨而優雅，儼然似爲戀人所作之曲，從曲聲中又似有著風雪之白雅，靈風之輕吟。
屏幕處亮起一盞聚光燈，照射著一人正彈著鋼琴。
那是摘下了圍巾的售票員。
林滄？
我輕笑一聲，與身邊風瀾對望，在這琴聲悠揚的黑暗之中，在這流風迴雪的夜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