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帶著怒火的冷喝,不難聽出主將此刻的憤怒,戎兵們原本正要退出冰河之外,卻不得不因為這個命令而轉身繼續與彎刀士兵們戰在一起。
“二哥,吃一次虧又能如何?你現在執意要戰,只會令將士們死傷的更多。”三王子一聲大喝,“大軍聽令,撤!”
只不過這頃刻的時間,又是多少人跌落馬下。
二王子看著一片混亂的戰況,最終咬了咬牙,“撤兵!”
但這個時候發出這個命令又似乎遲了那么一些。
南旭國的騎兵已經趕來,這一刻自然是做好了痛打落水狗的準備。
“大將軍,這法子果真好用!”孟廷身邊,一身銀色鎧甲的副將滿臉振奮之色,“戎軍的死傷數量出乎了意料,想不到這原本對他們有利的冰河,這一刻卻成了他們的死穴。他們如今正要撤兵了。”
“現在才撤兵,不覺得遲了一點么。”孟廷一聲冷笑,“落在最后面的戎軍,掉頭逃跑十分容易,但是這最前面的,怕是跑不掉了,窮寇莫追,只管堵住戎軍的兩個主將,能拿下一個是一個。”
“是!”副將面色激動地應了一聲,而后高聲道,“眾將士們,圍堵主將!”
這一頭南旭的騎兵人人振奮,另一頭戎國的騎兵們亦是高聲喊著保護王子。
漫天血色,一眼望不到盡頭。
拋頭顱,灑熱血,落在厚厚的冰河之上,最終都凝上一層冰霜。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南旭國的將士們,卻只覺得全身熱血澎湃,一絲寒冷也察覺不到,這長達兩年的兩軍交戰,這一次,是打的最漂亮的一次。
如此混亂的場景,自然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小隊身穿黑色鎧甲的滑輪分隊,只守不攻,似乎在人群里尋找著什么。
“先別急著打,找到孟三小姐再說。”
“風大人,這么多人怎么找得到?”
“笨死了,騎兵都不用看,只要找滑輪的彎刀士兵就是了。”
“可是滑輪的也有六七千人啊。”
“說你笨你還別不認,長相粗狂的個子健碩的身材高大的長得丑的都可以不看,只需要看哪個纖細哪個漂亮哪個細皮嫩肉的就是了。”
“是!”
“妙霜這混賬,讓他看著人怎么還讓人給跑了,這種血淋淋的場面怎么能讓她來。”妙風一刀串了滾下馬背的戎兵,將他的尸首狠狠甩開,嘴上不住的抱怨。
“妙風你這混賬玩意,誰讓你往我這里丟的!”一聲低喝響起,妙風轉過身,看見臉上濺了一縷鮮血的妙雨,此刻怒瞪著他。
“離芝找到了沒有?”
“找你妹……小心!”妙雨忽然低喝一聲,手中的刀橫飛而出,將妙風右邊的一名戎軍剁去了馬腿。
那戎軍利落地摔下了馬,一下子被串成了糖葫蘆。
“先專心應付。”妙風沉聲道,“找到離芝,立刻往外帶。”
二人難得此刻不計前嫌達成了一致的默契,紛紛幫著對方斬殺了周圍的士兵,而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尋人。
而此刻,上百人在不斷尋找的人,此刻正穿梭在七千精兵的隊伍當中,往戎兵最中心的兩名主將的方位漸漸逼近。
在她身后跟著的,是妙霜帶領的一個小隊。
“妙霜,一會兒你聽我的指示。”孟離芝沉聲說了一句,揮刀斬斷了眼前幾匹戎軍的馬腿。
她身后的人一言不發,紛紛穿梭于騎兵之間,往戎軍主將的位置殺出一條血路來。
耳邊是狂亂的廝殺之聲,孟離芝手掌心早已冒出了汗,可握著刀的力氣卻絲毫沒有松開。
上輩子她也經歷過魔鬼訓練,但是上戰場,這是真真正正的頭一回,除了警惕,也有緊張,處于萬人之中,此刻沒有退路,只能向前看。
想到這兒,她的眸光愈發堅定,眼見離著高頭大馬的戎國王子越來越近,她握著彎刀的力度也愈來愈緊。
此刻,混亂的人流早已將戎國兩名王子分了開,二人中間少說隔著十來丈的距離,孟離芝將目標放在了離她最近的二王子身上。
“我去。”身后響起了妙霜的聲音,“等我躍上去,你們就出手。”
他們這一隊人,每人的腰后都綁著弩箭,只等制服戎軍主將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齊齊發射。
“我去。”孟離芝道,“你不要以為你的武功在我之上,滑輪的技術也比我好,一會兒你要是踩不上馬頭跌落了下來,可別被你的屬下給笑死了,你想想你的形象毀在一雙鞋上,多可惜。”
妙霜聽她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有心思開玩笑,不禁眼角跳了一跳,然而就在他這一分神間,孟離芝已經弓起了身子,順勢借著一名戎軍刺過來的長槍,右腳輪子卡在那長槍之上——
“妙霜,快點幫我!”
雙腳上的黑曜石影響跳躍力,這一瞬間必須要有人在她腳下幫她一把,否則她無法成功躍上戎軍的馬背。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妙霜要是不幫,她就只能跌落在地。
而妙霜此刻也沒有心思去想其他,只能提起右腳,將那長槍狠狠往上一提,將孟離芝送上了半空中——
這一瞬間,無數人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躍在了半空中,踩踏在一名戎兵的馬頭之上,那戎兵伸出長槍要去刺那人,卻被那人一手抓上了槍頭。
與此同時,妙霜扯下腰間弓弩,朝著那人背心一箭。
那戎兵跌落馬頭,孟離芝順勢將他的長槍搶過,轉身,一槍刺在另一人身上,再利落地抽了出來,躍上那人的馬背。
彎刀精兵們幾乎在這一刻立即認出了那馬背上的人就是孟大將軍義子孟子離。
也只有他,才能穩穩落在馬背上不跌落,他幾乎可以算是所有彎刀精兵的教導師父。
他每躍上一個戎兵的馬背,立即就有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射出的弩箭射中那馬背上的人,讓她順利地站在上面,不過幾個瞬間,已經漸漸逼近了主將。
“保護二王子!”
“保護二王子!”
此起彼伏的高喊聲響起,戎兵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幾乎是同時朝她的方向逼了過來。
妙霜帶領著的暗衛們正潛伏在她的身邊,一旦發現有人靠近,紛紛斬落了馬腿。
那戎國的二王子也從廝殺中反應了過來,一個轉身,看見的就是一名纖細而清秀的少年踏在離他僅僅不到一丈的馬背之上,手中的長槍,在這一瞬間朝他投擲而來——
他幾乎是想也不用想,手中的槍立即將那飛來的槍挑到了一邊。
孟離芝趁著這個空檔,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飛快而出,將弓弩對準他,精確一箭——
“嗤——”一箭扎在了戎國二王子的喉管之上,他目若銅鈴一般瞪著對面那馬背上的少年。
同一時間,潛伏在孟離芝周圍弓著身子的彎刀暗衛在這一刻紛紛起身,手中的弩箭同時瞄準那二王子——
逼近的戎軍有一半以上被斬了馬腿,沒有了騎兵的阻擋,那戎國二王子的身影便十分清晰了,原本被戎軍護在中心的二王子,就好比周圍建了一層的圍墻,這一刻圍墻已經塌了好幾個角,此時不發難,更待何時。
“咻”
“咻”
“咻”
數箭齊發,劃過了氣流,紛紛扎在了那據說是戎國最壯碩的王子身上。
“二哥!”
“二王子!”
戎軍頓時一陣慌亂。
馬背上的孟離芝聽著那一聲“二哥”似乎離自己不遠,忙轉過身去看,果真見那三王子就在右邊,離自己的距離不過才兩丈。
來得好!
她轉了個方向,腳下的輪子卡在馬背上的坐墊之上維持平衡,趁著戎軍混亂,手中的弩箭瞄準了那三王子,只等他周圍的保護圈出現裂縫,她一箭招呼過去。
戎軍失了主將之一,此刻無比慌亂,三王子身邊的人潮也在不斷涌動,而三王子察覺到了孟離芝的存在,朝她望了過來。
孟離芝看見了那頭盔之下是一張英俊而年輕的面龐,此人沒有剛才二王子那樣的煞氣,也比不上二王子健碩,這樣一來,更好對付。
她唇角輕輕一勾,卻沒有想到,那三王子看見她的時候,面上卻出現了震驚之色,一雙鷹眸里先是驚訝,后是復雜,再是沉痛。
這種眼神讓孟離芝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三王子。
但下一刻,這三王子說出的話,卻讓她愕然——
“阿芝!你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我嗎?你當真如此恨我嗎?”
孟離芝手上的動作一頓,那支弩箭再也射不出去了。
他口中的阿芝是難道是……
她知道那絕對不可能是她,那么只有一個人。
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那個真正的孟三小姐。
她占著她的家,占著她原本擁有的那一份親情,難道她還應該殺她的愛人嗎?
她不能。
左右已經殺了二王子,這個三王子,看上去沒有二王子那樣的煞氣,放走了他,他應該能知難而退吧?畢竟戎軍這一戰打的這么慘了。
就在孟離芝分神的期間,忽然間一把長槍從她右邊掃了過來,孟離芝反應過來一個側身躲開,卻忘了自己腳下踩著的是滑輪,一個不穩,身體朝后一仰,跌下馬背。
這一瞬間,不知道多少喊聲響起——
“離芝!”
“離芝!”
“三小姐!”
“小姐!”
她聽出來了,這些人中,好像有妙風和妙雨,妙霜,殺手四人組,還有隱隱一聲遙遠的‘阿芝。’
身體重重地往下墜,卻沒有想到,落在一人的懷里。
是誰接住了她?
身后的人帶著她一個急速的旋轉,避開掃過來的長槍,而后托著她的腰將她往上一帶,讓她能穩穩當當地踩在地上。
唔,在這樣的混亂里,能有這種旋轉速度的,一定是穿著滑輪鞋,且這個人的技術還十分不賴。
離她最近的是妙霜。他有這個技術嗎?
低下頭看著自己腰間一截黑色的衣袖,身后的人還緊緊攬著她。
“多謝多謝。”她道著謝,想轉過身看那人,卻沒想到,那人只緊緊地攬著她,連轉身都不讓。
“快放開!”她低喝了一聲,身后的人沒反應,她聽著耳邊的廝殺聲,沉聲道,“還不放開!這里是戰場,隨時都有危險,你這樣我們兩個都會被人串成血葫蘆!”
“是么。”身后響起一道清涼的聲音,是久違的熟悉嗓音,輕描淡寫,卻帶著少有的冷意,“串成了血葫蘆也好,串在一起,看你還往哪里跑。”
孟離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是他怎么是他。
這一刻竟然比剛才站在馬背上還緊張,她的余光瞥見一道道黑影繞在周圍,抬頭一看,只見數不清的穿著黑色鎧甲的彎刀暗衛將她和身后的人圍在最中間,斬殺著周圍的戎兵,像是形成了一個保護圈,讓里面的人即使不動,也暫時沒有危險。
這些都是東宮暗衛,她又怎么會不知道。
“鳳梨,我錯了,但是看在我弄死了戎國主將的份上,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她說話毫無底氣,“至少,現在別跟我發火吧?這是戰場,有氣回去再發,好么?”
“好啊。”身后的人十分好脾氣地道,“那就回去再發,現在就回去。”
“不行不行,還沒打完呢!”
“你覺得現在這樣的戰況,還需要你么?”她聽見鳳青黎似乎哼了一聲,“有你沒你,都一樣了。”
孟離芝聞言,立即抬頭看戰況,此刻的戎軍早已七零八落,都是被南旭國騎兵截下來的,比一刻鐘前少了何止一半?
那么另外那一半,是最后頭來得及撤走的戎兵吧。
那么那三王子應該也是走了,如果他死了,戎兵必然會有驚呼聲,沒有,那就是沒死了。
沒死就好。
但是孟離芝似乎忘了,這一次與其關心別人的生死,倒不如關心關心自己的后果。
……
莫陽城外三里冰河之戰,戎兵大敗,一將死亡,一將逃逸。
夜涼如水,莫陽城外的軍營,正大擺慶功宴。
“這一仗,真是漂亮,和戎兵連打了兩年,唯有今天最過癮!”
“來,咱們敬大將軍一杯!敬軍師一杯!”
“真沒有想到這七千精兵起了最關鍵的作用,這一次當真是我軍和戎兵對抗以來,傷亡最少的一次了。”劉副將歡喜地又開了好幾壇子酒,“大將軍,戎兵這一次失了二王子,死傷慘重,要是他們不打了,咱們是不是也可以班師回朝了?我也想回家看看我那兩年沒見的母親了。”
“要是他們不打,那再好不過了。”陸賢說著,朝孟廷鞠了一躬,“孟大將軍,戰役結束,理應論功行賞,除此之外,該罰的也得罰。”
孟廷道:“軍師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看好將軍義子,讓孟公子上了戰場。”陸賢道,“這難道不該罰?”
這話一出,頓時一陣哄笑。
“軍師真矯情,分明就是討賞來的!”
“就是,若是沒有軍師放了孟公子上戰場,又怎么能取了那二王子的性命?按我說,這一次,孟公子的功勞最大,其次就是軍師。”
“這孟公子看上去清清秀秀又不高大又不健壯,沒想到這般有膽量,有氣魄,與大將軍一樣鐵血,我都差點懷疑不是大將軍義子,而是親生子了。說來我可得稱他一聲師父,可是就是不知道這師父上哪去了呢。”
孟廷聽著眾人的話,一向嚴肅的臉上難得起了幾絲笑意,“大伙說的對,軍師該賞才是,至于子離,得問問夜兒。”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了軍師身邊,默默喝酒一直不曾開口的孟六少。
孟夜紫受不住被眾人盯著看,其實他是知道孟離芝在哪的,但是此刻卻不能說真話,只能隨便敷衍道:“子離她……我想起來了,被他的一群弟兄們拉到后山去了,聽說是和她討教滑輪如何立在馬背上的技巧。”
雨潔等人告訴他,她們在戰場上看見了喬裝成彎刀精兵的太子,那么現在孟離芝在哪里不用猜也知道了。
估計是少不了一頓罵的,他只能祈禱她自求多福。
而他隨口瞎編的鬼話,眾人竟也信以為真了。
“拉倒吧,那玩意大伙兒滑在地上能不摔倒已經十分不容易,還指望都像子離一樣能跳起來立在馬背上嗎?別回頭摔殘了,哭都沒用。”
“哎呀年輕人就喜歡那些刺激的,你作甚管那么多,來來喝酒。”
眾人沉寂在打勝仗的喜悅中,殊不知,被他們議論著的主角,此刻正被關在墨陽城內某間破落的客棧里——
“鳳梨,你想問什么就問什么,你別不說話,我瘆的慌。”孟離芝坐在長椅上,望著坐在床頭邊看書的鳳青黎。
他把她揪進這屋子里一個時辰了,他也看書看了一個時辰。
他們相對無言了一個時辰。
終于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妙雪傷沒好這次沒有來,風雨霜三人住在樓下,女殺手們留在軍營里鳳青黎不讓她們跟過來,眼下只有她和他兩人,平時獨處在一起,會覺得挺溫馨,這一刻獨處,卻總覺得很詭異。
這詭異自然是來自于鳳青黎的沉默。
他也不問她,也不罵她,就那么看著一本這屋子里僅有的書,那書封面都糊的看不清了,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或者他其實只是在等著她先開口說話?
所以她說話了。
而鳳青黎終于合上了書本,望著她,淡淡開口,“之前我細數過你七宗罪,現在似乎又多了幾個,你自己算算。”
“不打招呼擅自離開帝都,偷蓋你的印章假傳手諭,慫恿妙霜帶我上戰場。”孟離芝十分自覺地自己數了出來,“這些都是我犯的錯,但是我有錯,固然也有對的,你總得賞罰分明,說句實在話,這一次能勝我功不可沒,所以我的功勞夠不夠抵消我的錯?”
“一碼事歸一碼事,哪來的抵消一說。”鳳青黎的笑容似乎有點冷,“立了軍功,你該獎,但是犯了錯,你該罰,這兩樣不矛盾。”
“功過相抵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孟離芝有些無奈,“你不就是氣我偷跑了么?可是如果我不偷跑,你能讓我來?”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策劃的?”鳳青黎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
“很早,就在阿紫離開云州之前,準確地說,是他被封校尉的第二天。”孟離芝道,“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墨陽的境況,然后——”
“然后從我寢宮里偷走了墨陽城的地形分布地圖,順便再偷偷給你自己寫的手諭蓋了印章?”鳳青黎笑了一笑,“我真是小看你的機靈了。”
這一笑讓孟離芝微微有些頭皮發麻,“好了,是我不對,我發誓,絕無下次。”
“你還敢有下一次。”鳳青黎涼涼地看了她一眼,“過來。”
孟離芝沒動,“干嘛?”
鳳青黎微微瞇起眼睛,再道了一遍,“過來,問你問題。”
孟離芝無奈,起身挪了過去,到了鳳青黎跟前,笑道:“你的滑輪技術挺好的,你什么時候學的?”
鳳青黎不看她的笑臉,答非所問,“你認識戎國三王子。”
孟離芝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
“那一會兒戎兵大亂,正是趁機發難的好機會,可你放過了他。”鳳青黎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寒涼,“你面對他,完全沒有面對二王子時的氣勢,你那一箭,明明有機會射過去,可你沒有。”
他那時也在人群中尋找著她,她站在馬背上的那一刻,他離她的距離還有些遠,他帶著暗衛一路殺過去的時候,她卻已經射殺了二王子,將弓弩瞄準了三王子。
但是她遲遲不下手。
三王子的那一句“你當真如此恨我?”他自然也沒有錯過。
不過兩丈不到的距離,雖然周圍有些混亂,可并不影響他聽出那人說話時語氣的沉重與復雜。
畢竟那三王子的聲音也不小了,孟離芝聽得到,他也能聽得到。
還有那一個讓他十分窩火的稱呼。
幸好那一會兒兵荒馬亂,沒有人注意到三王子對她說的話,即使有,也不會有人以為是對著她說,畢竟那個時候,在所有人眼里她是男人。
但是別人不在意,他卻在意。他不否認,他的嫉妒。
孟離芝看著鳳青黎的眼神,只覺得這一切當真好難解釋。
她之所以不下手,當然是因為看在真正的孟三小姐的面子上才不下手,要是自己陰差陽錯殺了她的愛人,那真是太對不住人家了。
但是難道她現在要將一切真相告訴鳳青黎么?他會相信自己是從異世來的嗎?
這種話只有鬼信吧。
想了好一會兒,她道:“我不認識他。”
而她沒有想到,她這么一句話,卻將鳳青黎原本就隱忍在心里的怒氣激發。
“你不認識他?”鳳青黎站起了身,一手攬過孟離芝的脖子,動作不帶一起輕柔,他將她攬到了自己跟前,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你為何有那樣的反應?你那一箭怎么就沒忍心射過去?你面對他你不忍心下手,甚至分了神跌落下馬,而你現在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她自然想不到那會兒看見她跌落馬下他有多憂心,盡管他接住了她卻還是有一絲的驚魂未定,她也想象不到他那會兒有多生氣,卻還得控制著自己不發作。
他一直以為走近她心里的其實只有他一個人,卻沒有想到,有一天也能看見她為了別的男子失神。
孟離芝被鳳青黎的態度驚住,沒有想到只是這么一件事能讓他如此生氣,忙道:“你想錯了,我……”
她和那戎國三王子沒有一絲的關系,他是怎么想到那一層去的?
“真是后悔當時怎么就沒殺了他,竟然讓他給跑了。”鳳青黎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寒冷,“我可以不計較你在我之前還認識了什么人,但是我恨你的不坦白,為什么騙我?你是當我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腦子?”
他想要聽的是她的解釋,而不是她的敷衍。
“我和他沒有關系!”孟離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鳳青黎的怒意,急忙解釋,“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我那時候的分神不是因為我對他有什么感情,而是因為——他不能死。他要是死在我手上,我便欠了一份人情!”
如果那一箭下去了,她就欠了原來的孟三小姐。
她認識了阿紫認識了羅帛住在了孟府和他們其樂融融,這些,都算是借了那個女子的身份,她理所當然欠了一份人情。
“是么?你欠他人情了?”鳳青黎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那你剛才才說的不認識他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他對你的稱呼又是怎么一回事?”
孟離芝這一刻忽然有一種越說越亂的感覺。
到底該怎么和他解釋?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鳳青黎忽的在她耳旁道:“孟離芝……我自認為我的真心只給過你一人,可你,對我有幾分真心?”
這話問出來,孟離芝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心底也浮上了怒意。
她是做了什么事情讓他覺得她不真心了?
這越解釋越復雜的事情,她還和他廢什么話!
想到這里,她忽的伸手繞過了鳳青黎的脖頸,將他往自己面前一扯,狠狠地覆上他的唇。
鳳青黎的身子似乎僵了那么一瞬間,反應過來之后,反手攬過了她的腰身,給予回應,將所有的不滿與憤怒的情緒發泄在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