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心頭一熱,急切地叫道:“多多!”
多多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呼喊,繼續(xù)朝前走著,田原三步兩步跑出洞口,朝那邊奔去,一個勁地呼喊:
“多多,多多!”
多多不動聲色,顧自朝前走著,眼看著田原就要追上,多多卻閃進(jìn)草屋,隨手一帶,草屋的門在田原面前吱咯一聲關(guān)攏。
田原站在門口,兩眼發(fā)直,哽咽道:
“多多,你真的不理我了?這么多日子來,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不懂,你究竟因為什么突然變得這般絕情,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好,我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委屈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多,你答應(yīng)過我的話都忘記了么?多多……”
草屋里靜悄悄的,田原站在門口,哭著想著,思緒飛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他想起以前他和多多倆人在這里的美好日子,想起多多肯定是因為什么要緊的事情才不理自己,究竟是什么事呢?
田原邊想邊搖頭,怎么也弄不清這里邊的是非曲直。
他又想到,多多這半年多來一直都在這里,這里日子的凄苦和艱難他想象得出來。
田原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想也難怪多多變得冷冰冰的和老婆婆一樣,每天守著老婆婆在這枯井一般的山洞里一呆就是半年多,以多多那般好動活潑的性格,又怎么受得了呢。
田原起初還在為多多不理自己而默默流淚,到了后來,變成是為多多這半年多來所遭受的困苦而傷心流淚。
不知什么時候,草屋里傳出有節(jié)奏的“突,突,突”削木頭的聲音,田原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突突突的聲音平板枯燥,一絲不亂。
田原再也忍受不住,伸手輕輕一推,草屋的門咯吱一聲打開,門外的光線倒向門內(nèi),田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看到多多坐在一大堆木屑中間,用劍削砍著手中的木頭,她把木頭削成四方形,然后削成圓形,再削成方形,這情景活脫就象田原第一次在外面的棚屋里看到鬼見愁的情景。
草屋里到處都撒滿木屑,靠近里面的墻角堆著一堆圓木,看樣子多多干這活已非一日兩日。
田原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期期艾艾呢喃:“多多,你……”
多多低著頭,一下一下認(rèn)真地削著,對田原的呼喚無動于衷,仿佛她根本就不知道,門口還有個人站在那里。
突突突的聲音遮蓋了草屋下面細(xì)膩的流水的聲響。
田原呆呆地站著久久說不出話。
多多不急不躁,一劍劍把手中的木頭削到再也不能削了,才放下手中的劍,站起身,朝門口走來。
田原驚喜地叫道:
“多多!”
多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沒有疑惑沒有怨恨,也沒有一丁點的欣喜和暖意,田原不寒而栗。
在他的記憶里,多多的眼睛是會說話的,她心里想著什么,眼睛就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而眼下的這雙眼睛,是那么的空洞和絕決,不帶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她的目光掃過田原時,田原感到在這樣冷漠的目光里,自己似乎只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或者只是門框的一個部份。
他幾欲相信自己已看得見自己的心在一滴一滴滴著血,他驚訝的嘴唇張開著,久久都說不出話。
多多垂著睫毛,微低了低頭,從田原的身旁走了過去,田原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那種淡淡的溫馨的香味。
這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多多,那個偎依在他的懷里如小鳥一般低語的多多。
她走過田原面前時田原看到,她的頭發(fā)還是那么漆黑那么柔軟,肌膚仍還白得幾欲透明。
田原的心猛地一緊,他看到多多嬌嫩的雙手因每日砍削木頭,一道道皸裂著,變得枯燥蒼老,如同一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嫗的手。
田原的鼻子一酸,趕緊別過頭去。
多多撇下田原,沿著門前的石徑朝前走去。
田原目送著她的身影穿過綠色的花叢,一直走到離草屋三四丈遠(yuǎn)的溪畔,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呆呆地看著溪谷里流動的潺溪的水。
田原透過淡淡的薄霧,迷迷糊糊看到她的側(cè)影,許久都保持同一的姿式,一動不動。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直覺得似乎所有的路都到了盡頭,他不知道,接下去該做甚么或還有甚么事情可做。
他恍若置身夢中,周圍的一切在他看來,若隱若現(xiàn),都顯得那般遙遠(yuǎn)和突兀,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唯有頭頂那一塊青天和白云,唯有眼角的淚珠是真實的,銘心刻骨,使每一個瞬間都變得冷峻呆板,使人無法忍受。
他不愿相信那個坐在溪畔一動不動,神情冷漠的側(cè)影就是多多。
他的耳旁回響著一個呢喃癡迷的聲音:“小原,我們?nèi)裟苡肋h(yuǎn)這樣在一起該有多好。”
這聲音就象一道從板縫中透進(jìn)來的光線,照亮了田原的眼睛,隨即又黯淡了。
田原閉上眼睛,他聽得到自己的心里有個聲音在痛苦地呻吟:多多,多多。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淚水早已浸滿他的眼眶。
白云悠悠,歡樂也罷,悲傷也罷,頭頂?shù)乃{(lán)天,依然會懸掛在那里。
他轉(zhuǎn)過頭去,恍然間卻看到鬼見愁此時才剛剛走出洞口,步履顯得十分艱難。
她走了兩步停下來,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喘著氣,身子前后搖晃。
過了片刻,她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田原大吃一驚,趕緊朝那邊跑去,鬼見愁臉色發(fā)黑,昏倒在濕漉的地上。田原急叫:
“婆婆,老婆婆,你怎么了?”
鬼見愁雙眼緊閉,呼吸喘急。
田原用手試了試她的額壁,燙得灼人,再搭她的脈搏,但覺脈息微弱,細(xì)如游絲,看樣子傷得已然不輕。
田原趕緊凝神運氣,右掌貼在她背部的中樞穴上,把一股真氣徐徐地注入她的體內(nèi)。
鬼見愁突然睜開眼睛,冷笑道:
“臭小子功力倒長進(jìn)不少。”
鬼見愁冷不丁開口說話,倒把田原略嚇一跳,他遲疑著:
“我,我……老婆婆,你傷得可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