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出身商賈是謝向晚最大的硬傷,她雖然從未在意過,但在外人眼中,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污點’。
偏偏出身不高的鹽商之女卻嫁入了超一品的國公府,不管謝向晚本身的能力有多高,落在眾貴婦、貴女眼中,那就是‘不自量力’。
只是礙于陸、謝兩家的婚事是圣人欽賜,眾人明著不敢說什么,可背地里的非議肯定不少。
但似陸昭這樣,大喇喇的當(dāng)眾點破的情況還是頭一回,畢竟并不是所有的貴女都像陸昭這般‘真性情’。
陸昭的話音一落,室內(nèi)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安靜,圍坐在羅漢床邊的一眾女眷也停止了說話,包括老夫人在內(nèi),全都看向了這邊。
而坐在屏風(fēng)另一邊的陸家男人們也是稍微靜默了下,陸延德的臉色很不好看——二兒媳婦出身卑微,是他最不滿意的地方。然而他更氣惱的是,阿昭這孩子竟這般口無遮攔。都二十了還沒有嫁出去,已經(jīng)夠讓圈子里的親朋側(cè)目了,如今卻又傻兮兮的跳出來挑釁謝氏。
陸延宏和陸延修仍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他們就知道,謝氏過了門,二房定不會安寧。
嘖,這才第二天呢,先是老夫人為難,然后是陸離耍無賴,現(xiàn)在又是陸昭賣蠢……兩人很是期待,接下來二房還有怎樣的雞飛狗跳。
旁人在看自家的笑話,不用看,陸離也能感覺到四周射來的滿含戲謔的目光。不過,他并不在意有人嘲笑,卻很在意陸昭的挑釁。
看來,剛才他的震懾還是不夠。或曰他在陸家的分量還是太輕,如果他足夠強大,又有誰敢明著嘲諷他的妻子?
陰沉著臉。陸離正欲上前‘教導(dǎo)’庶妹何為規(guī)矩,不想袖子一緊。他目光低垂,正好看到一只白皙細(xì)嫩的柔荑。
謝向晚扯了扯陸離的袖子,今天陸離已經(jīng)表明了立場,她很滿意。但內(nèi)宅到底是女人的天地,明爭暗斗什么的也當(dāng)由女人出面。
陸昭說的這話絕對是惡意的嘲諷,卻也不是十分突兀。
陸家的某些人會拿她的出身做文章,早在嫁入陸家前,謝向晚就猜到了。
甚至她還能猜得出那些人會用怎樣的手段。
陸昭的話。亦在謝向晚的預(yù)料之中。倒不是謝向晚多么的聰明神武,而是這幾年官商聯(lián)姻的例子很多,而每一例聯(lián)姻的背后都有商賈女被輕慢、被嘲諷的心酸。
而貴人們鄙視商戶的手段也就那么多,幾年看下來,謝向晚便都知道了。
“咦?海鹽?”謝向晚挑起好看的黛眉,有些訝然,“大妹妹竟是個口重之人?”
謝向晚露出為難的神色,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笑道:“都是二嫂的疏忽,大妹妹勿怪。放心,待會兒我便會命人回娘家,讓家里的兄弟親自押送一馬車的極品細(xì)鹽來~~”
陸昭一怔。旋即大怒,“誰說我愛吃鹽?”她是在諷刺啊,難道這個女人蠢得連話都聽不懂?
其實真正蠢的人是陸昭。
謝向晚的那句話剛說完,周遭坐著的女眷們便齊齊變了臉色。
尤其是坐著羅漢床上的老夫人,以及無比謙卑立在她身后的一個中年美婦,兩人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不好看’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惡狠狠啊。
蠢貨!真是個蠢貨!
老夫人剛被陸離氣了一回,胸中的怒火還沒徹底熄滅呢,陸昭又來了這么一出。老夫人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更可恨的是謝氏,也不知道她是真蠢還是心機深沉。居然提出讓謝家給陸家送鹽的建議。
老夫人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出這樣一副場景——
內(nèi)城東大街上,謝家大爺率領(lǐng)一大群謝家奴婢。大張旗鼓的護送著一輛裝貨的馬車招搖而過。
路上遇到個把相熟之人,人家定會好奇的詢問:“謝翰林,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文雅俊秀的翩翩少年郎朗聲道:“給妹婿送見面禮去。”
那人若是再好奇些,追問一句:“哦?見面禮?”這話聽得新鮮呀。見面禮見面禮,是初次見面時送的禮物,而謝翰林與陸家的爺兒們,應(yīng)該不是初次見面吧?
儒雅的謝翰林瞧出友人(or同僚)的疑惑,苦笑連連,一副自己也沒法子的表情:“都怪我不好,給妹妹準(zhǔn)備的禮物不稱心……為了不令親家小姐責(zé)怪,我特特的親自補送了來……”
而至于馬車?yán)镅b的是什么,謝翰林則會不著痕跡的告訴友人——鹽!
事情真若這般進行下來,陸家的名聲算是徹底‘亮’了,而陸家二房庶出大小姐的蠢笨、莽撞以及‘口重’的名聲也將響徹京城。
自此,原就高齡剩女的陸昭就更難嫁出去了,即便有人提親,估計也都是上不得臺面的落魄戶。
親手造成這一切的謝氏,雖也會被人非議兩句,但也只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說笑。
說實話,就算謝氏不做這些,那些人照樣會嘲諷。
傷害之所以能造成,是因為當(dāng)事人在意。可瞧陸離護著謝氏的勁兒,老夫人斷定,就算坊間充斥著關(guān)于謝氏是鹽商女的笑話,陸離也不會在意。
非但不會在意,還有可能更加疼惜妻子!
用力閉了閉眼睛,老夫人揚聲道:“阿昭,你又頑皮了。知道你愿意與二嫂親近,想跟嫂子開個玩笑。但你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笑鬧也當(dāng)有個度。在家里說笑兩句不礙什么,你二嫂是個大度、寬容的人,也不會跟你計較。可若傳出去,旁人可要笑話你不懂事了!”
“祖母,我、我沒有——”陸昭很委屈,她明明想幫祖母出口氣,這才想著當(dāng)眾羞辱謝氏一番。
結(jié)果祖母非但不領(lǐng)情,還訓(xùn)她‘不懂事’。嗚嗚。她哪里不懂事了?分明就是太孝順、太懂事了才對!
老夫人身后的中年美婦動作很快,幾步來到近前,拉住陸昭。“大小姐,二奶奶剛過門。新媳婦面皮兒薄,可不能隨意開這種玩笑。”
說著,她的手指用力捏了捏陸昭的胳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給陸昭一個狠狠的眼神。
陸昭被捏得生疼,但還是乖乖忍下了。她能在陸家如此得寵,靠得就是眼前這美婦,也就是她的生母邱姨娘。
邱姨娘勸住了女兒。微微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陸離夫婦,恭敬的行禮:“奴婢邱氏,見過二奶奶!”
邱姨娘是國公爺?shù)膶欐闶顷戨x這些小輩的半個長輩。按理,陸離小夫妻不好受了她的全禮。
但陸離正生陸昭的氣,繼而對生養(yǎng)她的邱氏也沒有什么好臉,一時‘忘了’規(guī)矩。
而謝向晚就更簡單了,她‘不認(rèn)識’邱氏是誰。
畢竟現(xiàn)在認(rèn)親還沒有結(jié)束,陸家的正經(jīng)主子還沒有介紹完。自然輪不到邱姨娘這‘半個主子’了。
謝向晚疑惑的抬頭看向陸離,略帶為難的問道:“二爺,這、這位是——”
陸離沒好氣的介紹道:“這是邱姨娘。大妹妹和小弟的生母。”
謝向晚一臉恍然,然后靦腆的笑道:“初次見面,兒失禮了,還請邱姨娘見諒!”
說著‘見諒’,面兒卻沒有絲毫的歉意,更沒有想要‘回個禮’的意思,就這么大喇喇的受了邱姨娘的禮。
邱姨娘眼中眸光閃爍了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恭順?gòu)轨o的模樣,溫柔的笑了笑。道:“二奶奶說笑了,奴婢只是府里的下人。當(dāng)不得二奶奶的一個‘禮’字。”
說笑了幾句,調(diào)節(jié)了下尷尬的氣氛。邱姨娘便拽著陸昭退到了老夫人身后。
陸離淡淡的看了那對母女一眼,心中有了決斷,但臉上不露分毫,繼續(xù)領(lǐng)著謝向晚跟家里的其它人見禮。
送出去四五件繡品,并七八個荷包,謝向晚總算見完了國公府的三房親眷。
回到遠(yuǎn)翠苑的時候,天光已經(jīng)大亮,陸離牽著謝向晚的手,夫妻兩個親昵的相攜進了院子。
“老奴見過二爺,二奶奶!”
反復(fù)思索了一夜,李媽媽決定主動出擊,今天天一亮她便趕到了遠(yuǎn)翠苑,召集了遠(yuǎn)翠苑的所有舊仆,一起等著主母安排差事。
謝向晚停住了腳步,歪頭看向陸離,無聲的詢問:這又是哪位?
陸離回答干脆:“這是我的乳母李媽媽,之前負(fù)責(zé)打理院子里的瑣事。”
接著,他看向李媽媽,吩咐道:“李媽媽,把你手頭上的事務(wù)都交給二奶奶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說了句:“哦,對了,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來,我有話說!”
李媽媽聽到那句‘都交給二奶奶’的話時,心頓時沉了下來。
但她到底有些城府,并沒有將不滿表現(xiàn)在臉上,反而故作欣喜的說道:“哎呀,真是太好了。老婆子早就盼著二爺能早日成家立業(yè),娶個賢惠的娘子回來。過去,唉,過去的事兒就不說了,二奶奶來了就好了,老奴也總算能松口氣了。二奶奶,您是不知道啊,二爺瞧得起老奴,將一切都交給了老奴看管。老奴駑笨,肩著這重?fù)?dān),總戰(zhàn)戰(zhàn)兢兢,現(xiàn)在好了,二奶奶是個能干的尊貴人兒,定能將遠(yuǎn)翠苑打理得妥妥的……”
絮絮叨叨的說了車轱轆的話,李媽媽的重點只有一個:她是二爺?shù)糜弥耍棠棠侵髯樱鹳F著呢,院子里的臟活累活瑣碎活,還是繼續(xù)交給咱們這些粗人為好。
謝向晚不置可否,淡淡的點了點頭,直接朝正院廊廡走去。
李媽媽以為謝氏是新婦,面皮兒薄,且初來乍到的,應(yīng)該不會上來就把她這個得用的老人兒踢開。
她想不到的是,謝向晚不是普通新婦,她既嫁給了陸離,來到了陸家,便會好好經(jīng)營,而遠(yuǎn)翠苑的亂象,謝向晚將會雷霆出擊,干凈利索的處理妥當(dāng),好騰出精力做更重要的事……
ps:謝謝梅雪一色、依依selina親的打賞,謝謝親們的訂閱和支持,o(n_n)o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