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小腹尚未凸起,但小洪氏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輕微的胎動。
孩子,沒錯,她有了謝嘉樹的孩子,就算犯了什么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謝嘉樹也不會把她怎樣。
小洪氏低著頭,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話說,若是沒有什么依仗,她怎會貿然行事?
恰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有了身孕,她才徹底下定決心,準備實施她的計劃。
方才小洪氏嘴里說著‘沒有準成’,但私下里,她已經悄悄出去瞧過大夫了,那時候月份淺,大夫還是把出了滑脈。
小洪氏不懂什么脈象,可這些年看小說看多了,也知道女子無病卻出現滑脈的話,基本上就是懷孕了。
而且她的好親戚沒來,胃口又出奇的好,還經常時不時的犯困……這些可都是懷孕的征兆啊。
幾下里加起來,哪怕沒有早孕試紙、沒有b超檢查,小洪氏也能肯定自己懷了孩子。
雖然小洪氏很不忿在古代女人的生存價值只體現在‘生孩子’上,可不能否認,當她確定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她竟有種莫名的心安。仿佛肚子里懷著的不是什么孩子,而是她的護身符、她未來的靠山。
手輕輕撫著小腹,小洪氏愈發安心,她相信,自己定能順利過關。
再者說,她也沒把謝向安怎樣,一沒打、二沒罵、三沒有虐待,也沒有處心積慮的捧殺,她只是‘一時不查’,沒有發現謝向安身邊的小丫鬟竟有個口吃的。說破天去,她也頂多是‘失察’,就算按著這個罪名發落,也頂多是禁足、抄經。
而她此時又有了身孕,謝家子嗣單薄,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謝嘉樹極有可能連閉門思過之類的懲罰都免去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小洪氏剛才升起的那股子不安也漸漸散去,是以,當謝嘉樹大步流星的走進來時。她非但沒有‘被抓包’后的驚慌,反而依然從容的行禮、問好,并毫不掩飾的表示對謝嘉樹父子三人的關切。
仿佛她并不知道謝嘉樹已經見到了口吃的謝向安,也沒有看到謝嘉樹滿臉的怒氣。
謝嘉樹見此情況,胸中的怒火愈發熾烈,不過他還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忍著當場發飆的沖動,先給老祖宗請了安,又將王承和謝穆青引進堂屋拜見老祖宗。
謝穆青是謝嘉樹的堂妹,對上老祖宗的時候。多了幾分尊敬,動作標準的行禮:“穆青見過老祖宗。老祖宗安好!”
老祖宗正坐在羅漢床上,瞇著老花眼,細細的打量這個便宜孫女兒,只見謝穆青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清秀,身材苗條,皮膚白皙,一頭烏壓壓的長發梳了個墮馬髻。
許是頭一回上門,謝穆青并沒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件湖藍色的對襟褙子,下配一條月白色百褶裙。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素雅、清麗。
老祖宗連連點頭,嘴里不住的說:“好好好,早就聽老爺說了,咱們是一家人呢,呵呵,自此后啊。你就安心的在揚州住下,若是哪里不好了,只管跟、跟你姑母,或是跟兩位太太說。”
老祖宗一指坐在玫瑰椅上的謝貞娘,再次幫女兒、外孫女兒刷存在感。
謝貞娘滿臉慈愛的笑容。柔柔的說道:“母親說的是,過去我們不知道,所以也沒能好好照顧你,如今既已正式連了宗,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呀,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說,千萬別不好意思。”
謝嘉樹聽了這話,眉頭微微皺起。
是,姑母是謝家人,又是長輩,她對謝穆青說這話倒也沒錯。
可姑母已經嫁了人,如今是萬謝氏,如今卻代表謝家女眷表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呀。
目光在屋子里轉了轉,最后落在小洪氏和袁氏身上。
小洪氏終是比袁氏的反應快了些,感覺到謝嘉樹的目光,她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忙笑著上前兩步,拉著謝穆青的手,輕聲道:“這位就是穆青妹妹吧,呵呵,老爺在信中沒少提及你,只夸你學識好、德行好,雖是女子,卻絲毫不讓須眉,我早就仰慕已久,如今總算是見到真人了,哎呀,今日一瞧,果然是個鐘靈毓秀、高貴典雅的世家貴女呢。”
謝穆青淺淺一笑,眼中卻閃過一抹復雜的光。小洪氏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小洪氏。
唔,這個女人,怎么說呢,說話行事貌似都不錯,可眼神有些飄忽,話語里也缺乏真誠。
謝穆青看人還是蠻有一套的,尤其是觀察一些與她沒有什么關系的人,她會更加客觀、冷靜,繼而能發現許多問題。
比如謝家的這些女眷,那位滿頭銀絲的老祖宗,看似慈愛和善,實則卻是個極霸道、有控制欲的人。
小洪氏亦是表里不一。
反倒是謝貞娘和那位袁氏太太,倒顯得‘單純’許多。不是說她們多么的天真爛漫,而是說她們都是直腸子的人,心里想什么,便會表現在臉上。
謝貞娘是真的軟弱、沒主見,而袁氏則是真的急躁、蠢笨。
謝穆青眼里閃爍著笑意,將謝家女眷打量了一圈,最后還是落在了小洪氏身上。
因為小洪氏還在說話,“……妹妹住的地方,老爺已經命大管家尋好了,就在我們謝家園林的隔壁……我親去瞧過了,宅子不是很大,三進三出,但勝在雅致,且距離我們也近,這樣有個什么事兒,抬腳便能過來。老祖宗和老爺也能放心,待會兒我領妹妹去瞧瞧,若是哪里不滿意,妹妹只管說,匠人、材料什么的都極便宜,咱們現改也來不及。”
謝穆青輕輕頷首,柔聲細語的說道:“有勞二太太了!”
再說王承,相較于謝穆青的溫柔,他的態度絕對稱得上狂放,站在屏風外草草的給老祖宗問了個好,連禮都沒行,就直接搖著扇子告辭出去——他一個外男,見見府上的老人也就足夠了!
謝嘉樹見狀,也不以為意,沖著兒子使了個眼色。
謝向榮會意,跟老祖宗說了一聲,便追著王承出去了。
萬華堂早就傾慕齊光先生的大名,今天好容易見到偶像,二話不說,也緊跟謝向榮而去。
屏風里,袁氏也緊跟其后,領著謝向意跟謝穆青打招呼,隨后還自賣自夸的推銷自己的女兒:“……妹妹,不是我自夸,我家蓁蓁自幼聰慧,十個月能說話,周歲的時候能背詩,三歲的時候已經能背誦文章了……唉,只是沒有個好的夫子教導,否則這孩子定能像妹妹一樣,成為天下贊譽的才女呢。”
謝嘉樹見袁氏越說越不像,他雖然不怕謝穆青會被嚇跑,可家丑不能外揚,有些事讓人瞧見了,總是要鬧笑話。謝嘉樹可不想被堂妹看不起。
輕咳一聲,謝嘉樹打斷道:“好了,時間不早了,穆青剛剛到家,定是又累又乏,還是先去梳洗、休息一下,待中午的時候,咱們用過午飯再慢慢聊。”
謝穆青也覺得自己的禮數已經盡到,不需要再跟一群不熟悉的女人閑扯,聽了謝嘉樹的話,點頭道:“堂兄說的是,我正巧也想去看看我的新家呢。”
“那好,我陪妹妹去!”
小洪氏忙說道,她知道,謝嘉樹把人打發走,接下來就是要清算了,她不想這么早面對,秋后算賬這種事,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但謝嘉樹卻不想讓她躲開,直接發話道:“不必了。”
老祖宗也看出了端倪,趕忙接過話茬:“對,你身子不適,還是讓旁人去吧。貞娘,年兒,你們不是想去園林轉轉嘛,正巧順路帶穆青去新家看看。”
謝嘉樹皺了皺眉,但想到接下來的話題確實外人不宜旁聽,謝貞娘母女兩個出去也好。
便也點點頭,沖著謝貞娘道:“有勞姑姑和表妹了!”
謝貞娘知道母親這是在給年兒制造機會,滿心歡喜,起身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還說這些客套話作甚?”
謝穆青起身告辭,與謝貞娘母女兩個一起朝院外走去。
清場完畢,謝嘉樹又將左右服侍的丫鬟婆子喝退。
待正間只剩下老祖宗、他和小洪氏三人的時候,他才沉下面孔,冷冷的問道:“小洪氏,你好歹毒的心思,我且問你,你為何這般對待阿安?”
小洪氏一臉茫然,不解的問道:“老爺何處此言,我、我一直都盡心照看阿安,從未有過疏漏,又、又何談‘歹毒’二字?”
老祖宗也跟著做戲,疑惑的看向謝嘉樹,“可是老爺聽到了什么謠言?二太太素來穩妥,對幾個孩子也極好,對阿安更是盡心,就是我想把阿安接來住兩天,二太太也不放心呢。又怎會——”
小洪氏嘴角抽搐,心說:好個老太婆,你丫這是幫我啊,還是毀我?
沉默片刻,謝嘉樹忽然揚聲喊道:“來人,把大小姐和二少爺請來!”
門外的小丫鬟忙應聲:“是!”
“對,是該把二少爺請來,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二少爺最有資格評說。”
不就是對質嘛,對質就對質,小洪氏雙手自然的扶在小腹上,那似有若無的胎動讓她安心無比……
ps:二更,小洪氏領盒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