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次日清晨,小夫妻早早的便起來了,昨夜他們并沒有在謝家別業(yè)過夜,而是在小湯山自己的莊子上留宿。
陸離雖然不介意坊間那些關(guān)于‘他是軟飯王’的流言,但這并不表明,他可以毫無芥蒂的住在岳丈家的別業(yè)里。
再者,他們在小湯山又不是沒有地方,干嘛非要做那等落人口實的事——不在乎是一回事兒,刻意為之卻是另一回事了。
山間空氣清新,氣溫也低,如今已是早春二月,但一早一晚卻還是有些寒氣,夫婦兩個在院子里舞弄了一番,將將練出一身熱汗,便趕緊收了勢,去一旁特意修建的湯泉池子泡了個澡,用罷早飯,換了外出的衣裳,陸離便帶著幾個隨侍出了莊子,直往謝則所在的謝家莊而去。
謝向晚也沒有閑著,領(lǐng)著幾個丫鬟,騎馬來到謝家別業(yè),先去看了看藏書閣的建設(shè)進(jìn)程,詢問了工地的管事幾句,然后便進(jìn)別業(yè)內(nèi)院繼續(xù)檢閱抄好的書籍。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待到中午時分,廚房的廚娘準(zhǔn)備了一桌豐盛的極富山村農(nóng)家特色的飯食,謝向晚正想著要不要派人去莊外迎一迎,不想陸離已經(jīng)領(lǐng)著滿臉疲憊的謝則走了進(jìn)來。
只一夜的功夫,謝則臉上的稚嫩又退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默與沉穩(wěn),他進(jìn)了內(nèi)院,并不敢唐突的抬頭亂看,而是垂首站在堂下,隔著屏風(fēng),恭敬的行禮致謝:“小子謝則,多謝謝大奶奶的救命之恩。”
謝則現(xiàn)在想起來還一陣后怕。昨天若不是謝大奶奶一時善心,命家里供奉的太醫(yī)跟他一起回家,他母親。極有可能——
一想到母親被族里的那些潑婦氣得吐血不止,謝則低垂的眼眸中閃爍著濃郁的恨意。他恨族人冷漠、恨族長黑心,其實他更恨自己無能,護(hù)不住母親,更保不住家產(chǎn)。
謝則深恨的同時,也不禁有些納悶,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他用計策挑撥族長與族中一個極有名望的族老內(nèi)斗,‘鷸蚌相爭’的計劃進(jìn)展得很順利。用不了多久,他便能‘漁翁得利’。
可不知道為什么,從昨日開始,族里的那些人,從族長、族老到普通的族人,就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一個個都變了個模樣,竟是連最后的臉皮都不要了,無所顧忌的擠兌、欺侮他們母子。
更有甚者,謝則習(xí)慣性的想去尋那個見他上進(jìn)、而高看幾眼的里正。往日里,這里正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可這次里正竟破天荒的說什么‘此乃謝家宗族里的事兒。小老兒一個外人,實不好插手’的話。
……仿佛一天之內(nèi),所有的人都站到了謝則的對立面,如果謝則還看不出其中有鬼,那他也妄稱‘聰明人’了。
有人搗鬼!
昨夜服侍母親吃藥睡下,謝則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床榻上,眼睛盯著陳舊的房梁,足足想了大半夜,將自己近期遇到的人或是事想了想。最后將懷疑的目光落在那日出現(xiàn)的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太有問題了。眼中滿滿的算計,卻又可以表現(xiàn)出一副善意的嘴臉。讓人看了就覺得厭惡。
對了,她都說些什么了?幫他打發(fā)族人、幫他救治母親、還幫他推薦個好書院?
謝則知道自己聰明,又會讀書,是遠(yuǎn)近聞名的小才子,里正和陳大夫那些人,也正是看著他有出息,平日里才會對他多有照拂。
可他年紀(jì)畢竟還小,再出色,也只是就這個小山村而言,謝則深刻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他絕不會自戀的認(rèn)為,自己的‘才名’已經(jīng)傳出了山村,隨便一個來這里暫住的客人都能聽聞。
那個女人,明顯是有所圖,而那日他冷漠的拒絕了,那人沒有達(dá)到目的,應(yīng)該不會干休,所以……
暗暗咬了咬牙,謝則暗暗將那個女人的模樣記在了心中,現(xiàn)在他還小,能力有限,一時也差不到什么,但只要一有機(jī)會,他定會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須得好好感謝一番母親的救命恩人。
謝向晚隔著屏風(fēng),細(xì)細(xì)打量了謝則一番,唔,小少年十三四歲的樣子,白凈微瘦,卻不顯文弱,顯然并不是個死讀書的小書呆。
“謝小公子免禮,我?guī)湍阋彩怯性虻模」拥淖謱懙脴O好,而我們家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所以,我?guī)湍闶菫榱俗屇愀玫膸臀覀兂瓡f句不怕你惱的話,我們之間也算是一項交易,你很不必把‘謝恩’的話掛在嘴上。”
這話說的確實不客氣,倘或旁的讀書人聽了,或許還會覺得謝向晚‘市儈’,深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但謝則不會,相反的,他甚至很欣賞對方的這種坦率。大家無親無故的,若是沒有什么所求,人家作甚要幫你?
可憐?呸,謝則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可憐。
至于其他的,謝則現(xiàn)在雖然一無所有,但卻還是不想被人算計。
倒是謝向晚的‘實話實說’,更讓謝則心里踏實——謝家出藥出太醫(yī),他謝則出勞動,確實是一樁交易,且公平、合理,謝則表示,他很滿意。
更不用說,屏風(fēng)后的謝大奶奶是陸探花的妻子,而陸探花是謝則傾慕的名士:少年多才,出身膏粱,卻不忘刻苦讀書,小小年紀(jì)考科舉、中探花,學(xué)識扎實、多才多藝,幾年前就成為江南有名的風(fēng)流才子。今年更是著成《承徽說文》,為天下讀書人做出了榜樣。
謝則雖遠(yuǎn)居山野,但對于陸探花的大名卻如雷貫耳,且一心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今日,他竟有幸親眼見到了陸探花,還有幸?guī)完懱交ㄗ鍪隆j懱交ㄕf了,謝家招募的抄書人。所抄錄出來的書籍一共抄做三份,一份留在謝家藏書閣,一份放在陸家的九華書院。另一份則會進(jìn)獻(xiàn)給朝廷、收藏到國子監(jiān)。
謝家藏書閣也就罷了,九華書院有御筆賜名。而國子監(jiān)更是大周的最高學(xué)府,自己抄錄的書籍若是能在這兩個地方收藏,就是不給錢,謝則也愿意呀。
更不用說,謝家開出了這么豐厚的報酬,謝則若是不愿意,那才是讀書讀傻了的癡漢(癡漢:彼時罵人的話)哪。
他低著頭,感激的說道:“謝大奶奶放心。小子既收了府上的藥材,定會努力做事。不過,您救了小子的母親,這卻是天大的恩情,小子定銘記于心。”
交易歸交易,恩情歸恩情,他可是很能分得清呢。
謝向晚不再說什么,又問了問謝則家里的情況,聽說沒什么大礙,這才放心的交代謝則好好做事。說罷。她也沒有再耽擱,而是謹(jǐn)守婦道的退了出去,一切交給了陸離。
陸離直接把謝則帶到了一處單獨的小院。交給他一本古樸的書卷,命他仔細(xì)抄寫。
謝則翻開書頁看了一眼,便登時瞪大了眼睛,這、這可是傳說當(dāng)中的唐宋孤本呀,據(jù)說前朝時就焚于戰(zhàn)火,現(xiàn)在居然出現(xiàn)在了謝家,還、還這般隨意的交給他一個毛頭小子抄寫?
謝則吞了吞口水,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他無比小心的將書卷捧到書案上。然后拿過謝家給準(zhǔn)備的稿紙。他一看那稿紙,又是一愣。這、這竟是無比名貴的澄心紙,話說。抄書的時候難免有疏忽,一個筆畫寫錯了,整張紙就廢了,謝家卻拿出這么名貴的紙來抄書……果然有錢啊。
接著,謝則又看到了墨中黃金的李墨,筆中貴族的紫毫筆,硯臺中的極品端硯……等物什時,他已經(jīng)徹底麻木了。
這謝家……唉,罷了,還是趕緊抄書吧。人家謝家又是給請?zhí)t(yī),又是送了各種名貴的藥材,又是派了婆子去照看他母親,將他所有的后顧之憂都解決了,他若是不好好做事,真是對不住人家啊。
安頓完謝則,謝向晚和陸離又相攜去了書院的工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正如謝向晚自己調(diào)侃的那般,她是‘財神奶奶’,大把的銀子砸下去,各種建筑材料都選用最好的,連學(xué)堂的窗子都換上名貴、明亮的玻璃窗,一應(yīng)設(shè)施更是做到了精益求精。
給工匠和幫忙打雜的農(nóng)戶、壯漢也都開出了極高的工錢,每日三餐也都有魚有肉、非常豐盛,讓那些工匠和農(nóng)戶們驚喜不已,恨不得使出渾身的勁兒來幫東家干活兒。
一通銀子狠砸下去,效果也是顯著的,這才不到半個月的功夫,書院的地基已經(jīng)打好,各大建筑群也初現(xiàn)規(guī)模。
謝向晚和陸離高坐在馬上,看著繁忙的工地,滿意的連連點頭。
謝向晚道:“照這個速度,再有四五個月便能完工呢。”
陸離也贊同:“嗯,比預(yù)期的能提前一兩個月。看來,我要抓緊時間去多邀請幾位先生,這樣才不會誤了書院開學(xué)。”
謝向晚點頭,又想到了什么,笑著說道:“還是多帶些銀子吧,讀書人清高,生活難免清苦了些,咱們既誠心相邀,就要把事情做得周全些。”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在謝向晚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有價碼的,正如后世很流行的一句話,‘人無所謂忠誠,只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只要開足了銀錢,慢說是什么清高的讀書人,就是圣人也能被誘惑呢。
陸離無奈的笑了笑,“阿晚,我真的不在乎外頭人的胡言亂語,你不必刻意表現(xiàn)得如此市儈。”
謝向晚卻難得傲嬌的一仰脖子,哼道:“我就是有錢,就是這么任性,不服你咬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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