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漸涼,山中鳥兒日漸稀少,只有荷塘中的白蓮,仍是那么繁盛。香氣悠然,卻更讓人增添離愁別緒。
風哥哥離開快半個月了。終于體會到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想起那日我偷偷下山送他,躲在人群中,仰頭望他坐在馬背上,英姿颯爽。銀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絕世容顏。卻遮擋不住他身上所凜然之氣與天生的高貴。
四周人群歡呼雀躍,對他頂禮膜拜。此時此刻,太子在他們心中,就是一座神,是他們的救世主。那時,我心中閃過的念想,那就是,這個人,是我的男人。想到這里,我嘴角微微彎起一個驕傲的弧度。
他騎著馬,在隊伍最前列,面容冰冷,與身上的鎧甲融為一體。
我不敢說自己是紅顏,因為紅顏,應該是有著柳沁兒那樣絕世容貌的人,才能當得起這個稱號的。但我確確實實是禍水,撩撥了幾個男人的情感,引起了煊翰與衛國的征戰。要他去替我收拾著爛攤子。盡管,這爛攤子,也有著他的一份子。
但是,想著他出征,心中免不了一陣擔憂。戰場兇險,盡管他武功再高,智謀再遠,也怕有防不勝防的時候。我與他好不容易和好,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要離別。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愿他一路平安,打敗衛軍,凱旋而歸。
隊伍浩浩蕩蕩,漸漸消失在了城門口。我心中既欣慰,又惆悵。轉身要走之際,似感到身后一雙凌厲的目光掃過。再回眸,卻是什么都沒有。
我心中不禁笑自己多想。
回到山莊,日日睹物思人。每天我都會飛鴿傳書給他,訴說心中思念。他卻只能偶爾回一封。我知道,他在前方定時異常忙碌,能偶爾回一封已屬不易。我著實不能要求太多。
小雪每天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給我帶來不少歡樂。自從小離它們離開之后,小雪變得沉寂了許多。只有看到云祈風,或者是看到我,才變得活潑。
我每日都無精打采,懶于梳妝打扮。食欲奄奄,經常作嘔。整日失水,常常晌午才床。紅衛見我如此,終日感嘆:“丫頭,你不要見少主不在山莊,就如此懶惰好不好?你看你,幾天下來,竟然胖了這么多,要是到時候少主回來,你成了大肥豬,那紅衛就慘了!”
我笑:“我哪里胖了多少啊?”說歸說,但看到銅鏡中自己,確實感覺到臉蛋都變得圓潤起來,帶著嘟嘟的可愛。我想,照這樣下去,我真成了大肥豬,那可如何是好?
紅衛郁郁說:“丫頭,你這個樣子,著實是不正常。就像那些懷了孕的女子一樣。”說道這里,紅衛陡然震驚地看著我:“丫頭,該不會你...”
想起已經許久不見葵水到來,再憶起醫書上所言,確實非常有這個可能。我嚇得一個激靈嘴上卻說:“紅衛姐姐,你亂說什么?這都是沒有的事。我只是終日覺得無聊,只能睡覺來打發時間罷了。”
其實,我心里卻有著隱隱的興奮。如若,我真的懷了他的孩子。如若,這是真的,那該多
好!那樣,我與他,就真的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我沒有帶上紅衛,一個人下山,悄悄進了京城一家醫館。老大夫一手捻著胡子,一手搭在我手腕上,凝神診斷,未幾,轉頭看向我,又皺了皺眉:“姑娘,請問,您已婚否?”
我心虛笑道:“嗯,我已成親了。”
老大夫這才展眉,哈哈對我說:“那恭喜婦人,你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聽到老大夫親口證實,我渾身上下蔓延出一股說不出的喜悅,還有一股道不明的激動。我輕輕伸手到小腹,感受著里面的那個小生命,心從未有過的幸福。我有了他的孩子,我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我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心中竟抑制不住想要找他的沖動。如若,他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他該是怎樣的一種表情?會如我一般喜悅么?
我就這樣滿腹心事,回到了云夕山山腳。沒想到,我竟碰到了寒哥哥,他遠遠地站著,目光深沉地看著我,我也怔怔站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我看著他,滿心的激動,內疚蔓延心頭。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在恢復記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在這個世上,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若他沒有成家生子,若他還要我,我應該以身相許,才能還完他對我的情意。可是,人生,總有許多的錯過。
過了許久,才聽他開口:“這些年,你還好么?”
我眸中淚光閃動,視線竟變得模糊起來,卻扯起一個笑意:“好,我很好。”我很好,可我知道,你卻不好。你以為我死去,內心定是很痛苦的吧?
他滿臉的溫柔,喉結滾動,許久才道:“那我就放心了。”他緩步走近我,定在我面前。抬手輕撫了一下我的臉頰,然后把我輕輕擁進懷里,輕聲說道:“我很高興,還能感覺到你的溫度。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
“是的,我還活著。”我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重新,見到了你。可已物是人非了。
他緊緊擁住我:“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么?那就是,從冰冷的千年寒冰棺中將你抱出的那一刻。你身體的冰冷,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時,我以為,你是真的永遠離開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了。還好,上天垂憐,沒有奪走你。”
我點點頭,哽咽地“嗯”了聲,語調都帶著濃濃的鼻音。“是,上天覺得我太可愛了,所以舍不得,帶走我。”
他放開我,怔怔看了許久。他突然身處食指,刮了刮我的鼻梁,魅惑地笑道:“你個小丫頭,竟然裝死來騙我,今生輪不到我教訓你,來世再讓我好好修理你。”那一笑,仿佛萬年的冰雪,瞬間融化。又恢復了從前的放蕩不羈。
我笑中帶淚,點點頭:“好,來生,我等著你來修理我。”
他聞言,再次把我緊緊抱住,連氣息都帶著傷感的味道。過了許久,才輕聲在我耳邊說道:“我背你上去。”說著便俯下身,背對著我。
我沒有拒絕,順從地趴在他背上。他的背,寬闊而
溫暖。他一直背著我到了山莊門口,才放下我。看著我說:“進去吧。”
我說:“要不,你先走?”我不希望,每次都是他看著我走。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你先走吧。這樣,我還能多看你一會兒。”
我鼻子一酸。多看我一會兒?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么?寒哥哥,為什么那么傻,我不值得你付出如此心意。
我轉身,眼淚悄無聲息滑落了下來。努力讓自己不回頭,挺直腰,一步一步走進了閑云山莊。知道合上大門,我才頹然地坐在地上。轉頭透過門縫看他。
淚眼朦朧中,見他定定站在山莊前良久,才轉身離去。看到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竟覺得他如此的孤寂與凄涼,仿佛他的背影一下子蕭條了許多。
我心情沉重異常,對他的愧疚又加重了一層。寒哥哥,今生欠你的情,唯有來生再還。
回到山莊,紅衛見到我,又是一通啰嗦。還好這么多年已經被她啰嗦慣了,左耳進,右耳出。想起肚子里正在孕育著的生命,我渾身散發著喜悅,總是偷偷地傻笑。看得紅衛嚇了一跳,以為我中了邪。
晚上,我收拾細軟,跟紅衛說我要去邊疆找風哥哥,她是大大的反對,但是熬不住我的苦聲哀求,最后還是服軟。我讓她別告訴風哥哥我去找他的消息,因為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第二天,我帶著紅衛坐上馬車,往邊疆趕去。邊疆路途遙遠,坐馬車起碼也得十多天多天。且道路兇險,我不敢冒著腹中懷著孩子的兇險,一個人只身前往,所以必須帶上紅衛。另外,我還帶上了那只信鴿。風哥哥的信鴿都會飛到馬車上,起初也都寫了許多,但是后來漸漸的,只剩下四個字:安好,勿念。
看到信中字數的日漸稀少,我心中隱隱地失落,還帶著些忐忑。一路上沒留意沿途的風景,好在也沒有什么兇險。
一日,我們到達涇縣時,竟遇到了戲班。趙大娘看到我,神情異常激動。遙遙忙跑上來纏著我。其他人也都圍著我,在一片空地上坐下。紅衛站在我的身邊。
我問道:“你們怎么會跑到這么邊緣的地方?”
趙大娘說:“那日在左相府唱完后,就接到涇縣一個富貴人家的邀請,后來在這邊輾轉了幾個地方,又回到了涇縣。”
我說:“戲班班里,一切可還好?”
趙大娘說:“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倒是你,過得還好,怎么也跑來這么邊緣的地方?”
我說:“前方戰事吃緊,我哥哥正在前方抗敵,我想去看看。”
她點點頭,露出了然。
阿生和阿景坐在左邊,兩人仍是那么俊俏。我笑著說道:“阿生,阿景,你們唱兩句給我聽聽?”
兩人剛開始有點靦腆,后來卻竟唱了起來。唱的竟是涼州失守。聲音裊裊,繞梁不絕。雖然我聽不懂字里行間的意義,但也覺得他倆唱的很好。但見紅衛面色一緊,立刻抓住阿生和阿景,問道:“你們是如何得知這個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