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祈風沉默良久,依然一語不發,眼神飄忽在天際之外。微風撩起了他的衣角,發絲隨風拂動,淡淡的清雅氣息觸動云纖磬的情思,熟悉的幸福與痛楚一起席卷,竟是如此壓抑,讓人難受。
曾經,她便如同一棵蔓藤,而他,便是她所依附的參天大樹。如今,她便這樣被活生生剝離樹干。他可想過,脫離了大樹的蔓藤,最終會枯厥而死的?
云纖磬心中陣陣痛苦,無論心中如何勸慰自己,卻依舊放不開那多年依附著他的心。因為放不開,所以才會活得如此痛苦。
云祈風盯著天邊半響,輕輕呼了口氣,過了許久,才提步走回月影殿。
云纖磬亦步亦趨跟在他后面,心卻漸漸跌落到谷底。一路上,她沒再問他一句話,他也沒對她說一句話。她突然發現,他對她的疏離,竟比打她罵她,還要讓她難受。
天色漸暗,烏云壓頂,星星和月亮都隱藏在了云層之后。如此沉郁的傍晚,和白天的陽光燦爛形成鮮明對比。
云祈風欲走進屋里,云纖磬終于忍受不住,從后面抓住了他的袖角:“風哥哥,”忍住哽咽,聲音哀求:“不要成親,好不好?”他成了親,那她和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再是了。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云祈風頭也不回,手卻不著痕跡地抽離,聲音淡然:“磬兒,哥哥總是要成親的,你應該祝福哥哥。”
“磬兒?”云纖磬苦澀一笑。這么快,對她的稱呼就從寶寶改成了磬兒,是要跟她拉請界限!“柳沁兒對你來說,就真的這么重要?”重得超過她與他這些年的朝夕相處?她知道她是替身。可是不是,替身就是替身,永遠成不了他心中珍愛的那個人。所以,當那個人回來,替身終究是會被遺棄的。
云祈風沉默了一會,聲音冷凝傳來,卻打碎她最后一絲希望:“沁兒...對我很重要。”
“那么我呢?我對你來說又意味著什么?在你心中,我又占據多少份量?我與她,孰輕孰重?”她唇角微顫,緊忍住滿腔的悲傷,一字頓地問。
云祈風無奈嘆息:“磬兒,你永遠是哥哥疼愛的好妹妹。將來,你也會找到疼你愛你的人。而沁兒,卻會是與哥哥共度一生之人。”
共度一生之人?那她,不就只是他人生中匆匆的過客?云祈風的話,字字如尖銳的碎片,將她的心扎得千瘡百孔。“不,我不要,我不要風哥哥成親,我不要...”她激動地拉住云祈風的手。她不要成為他人生中的過客。她不要...
云纖磬痛苦地抽泣。為什么每個說疼愛她的人,最終都要拋棄她。娘親說父親愛她,父親卻從小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娘親說愛她,卻將她拋棄在市井;風哥哥說疼愛她,卻狠心將她舍棄,迎娶他人。難道,她終究是被這個世界所厭棄之人么?
聽到那哭泣的聲音,云祈風陣陣心疼,卻終究狠下心腸沒有回頭,義無反顧走進屋內,才沉聲道:“磬兒,該說的,我想我已經
說的很清楚了。等你想清楚,再來找我。”說著欲走進里屋。
“風哥哥,”云纖磬猝然跪下,她怕她再不說,再也沒機會挽留:“求你。以前是我胡鬧,只要你不娶親,我愿與你呆在這云夕山上,做一輩子的兄妹。”她不求嫁他為妻,只要他答應她,就別無他求。她只做他的妹妹,他還是她的哥哥,她會收斂對他的情感,只做一個好妹妹。
“罄兒,沁兒是前鎮國大將軍之女,現任左相之侄女,跟哥哥是表兄妹,我們從小青梅竹馬,門當戶對。自小雙方父母就為我們訂了親。若非后來發生了些事,她突然失蹤,我與她早就成親了。她受了千般苦,萬般難,哥哥怎會再辜負她?”他說出這番話,半真半假。到底是想說服她,還是說服自己,連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讓她有半點念想,否則,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桌案的檀香爐薄煙裊裊,曾經覺得沁人心脾的檀香,此時卻有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壓抑。
云纖罄滿心酸澀,咬著唇微抬起頭,努力不再讓自己流淚,但還是不受控制,淚花破碎在地。她吞掉一口哽咽,輕起朱唇:“是不是無論如何,風哥哥都要跟柳沁兒成親?”內心卻在叫囂,期待他說出“不是”兩字。
云祈風沒有轉身,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亦沒有人知道,在寬大的袖子里,一雙手正緊緊地握著雙拳。只聽他用堅定的語氣回答:“是!待你及拼,哥哥亦會為你尋門好親事的,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好了,你先回去吧。暗夜,關門。”說完,便徑直走回里屋。
云纖罄神情激動起來:“不要走,風哥哥,不要走…”她掙扎著站起來,想要走進去,卻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癱軟在地,眼神渙散。那扇門,像是將她與他隔絕在了兩個世界,無論如何,再也推不開,沖不破。
暗夜關上門走出來,無奈說道:“磬兒,你還是先回去。”
云纖磬充耳不聞,慢慢爬到院子中央,挺直身子,跪在殿堂中央。她什么都沒有,唯有如此作踐自己,指望博的他一絲同情。就讓她徹底地丟棄自己的尊嚴,祈求他一次。倘若,他對她還心存一點眷念,她相信他不會如此放任她被風吹雨淋。
暗夜無奈嘆了口氣,心知勸不知,瞬間消失在夜幕中,匿起了身影。
天空中的黑云翻滾,氣息壓抑。豆大雨滴從空中垂直而落。閃電劃破漆黑夜空,夏雷陣陣,響徹在云纖罄的耳邊。大雨砸在荷塘里的荷葉上,砸在屋頂上,伴著大作的狂風,沙沙作響。
她就那樣跪坐在大雨中,神情呆滯,任由雨點傾瀉在自己身上,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或許,心,痛到極致,身體的疼痛亦算不了什么了。眼淚混合著雨水,流淌在地上,也流淌了一地的悲傷。
透過雨簾,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眼前緊閉的那扇門。她多么希望里面的那個人會走出來安慰她。只要他出來,他之前帶給她的痛,她都可以統統忽略不計。
可是,她還是絕望了。整整一夜,云祈風都未曾踏出房門一步。她已經一步步退讓了,換來的卻還是這個結果。是她傻,是她傻,哈哈哈...云纖磬心中牽起陣陣冷笑。
早晨天空放晴之時,云纖罄才心如死灰爬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到荷塘邊。滿池的蓮花和蓮葉,經過昨夜大雨的沖刷,顯得更加嬌嫩,更加碧綠。荷葉上的水珠,隨風搖晃,襯著晨曦,發出銀白光芒。
看著滿池的蓮花,云纖罄感到萬分諷刺。聽到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還有輕輕的腳步聲,云纖罄牽起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個時候,終于出來了么?可是還有什么用?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心痛,才自嘲地冷笑:“呵呵,不愛我,真的不愛我。既然如此,那為何還要留著那間屋子,為何還要留著這池白蓮?”沒有回頭,轉身走了出去。
云祈風站在蓮池旁,雙手負在身后緊握著,向來云淡風輕的他,只能望著他的背影,露出悲痛的神色。
看著云纖罄那濕答答地背影,滿眼盡是蕭條與落寞。昨夜,他何曾有一刻好過?無時無刻掛念著殿堂淋雨的她?見她痛苦,他比她更痛。她何曾知道,他疼了她七年。豈是說放便放的。但他卻不能出去。出去了,等于之前所做的一切全功盡棄。他不能,只因他們是兄妹。
云祈風哀傷地嘆了口起,望著滿池的荷塘想:寶寶,對不起。要怪,就怪我們相遇得太早。既然今生你當了我的妹妹。那么,我們今生只能做兄妹。若有來世,哥哥再補償你。倘若這池蓮花還給著你希望,倘若那間屋子還給你念想,那么哥哥知道該如何做了。
云纖罄昏昏沉沉地回到小院,就暈倒在床榻邊,不省人事。幸好被丁寒冰及時發現,用內力幫她把寒氣都逼了出來。但這也足足使她昏睡了三天三夜。丁寒冰晝夜不歇地守著她。
云纖罄醒來時,已是傍晚,屋外已經暗沉,屋內燭火搖曳。
看到她醒來,丁寒冰才重重松了口氣。她先是一陣迷茫,待眼睛逐漸變得清明,便掙扎著坐起來,抓住丁寒冰的袖子,焦急問:“現在什么時候了,是不是風哥哥已經成親了?”醒來第一件事還是記得他。終究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
丁寒冰未料到云纖罄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這件事,眼里閃過一絲失落,安慰道:“你只昏睡三天,還沒到你風哥哥成親的日子。你安心休息就好。”
云纖罄聽到云祈風沒有成親,臉色才舒緩了下。隨即又掙扎著起來,說道:“我要過去看看。”
丁寒冰攔住她:“不要去。”
云纖磬卻不理會。
“我不許你去!”
云纖磬這才停下動作,定定看著丁寒冰,想要從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你這么極力攔著我,為什么?”
丁寒冰神情閃躲,“你現下身體仍虛弱,明天再去,好不好?”他不要她見到那些令她心痛的殘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