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猛然響起, 她驀然回神，恍惚地看了看屏幕，垂眸長出口氣, 平靜地接起。

“沙沙, 明天我媽生日, 你來吃頓飯吧, 她一直念叨著這些天沒看到你, 想你了。”梁爽的聲音依舊陽光而明朗，沒有絲毫陰影。

古暮沙沉默了下，道：“是我疏忽了, 忘了伯母生日臨近。是宴會嗎？”

“不是，就是一頓便飯。小生日, 我媽也不愿大張旗鼓。你要是嫌寒磣, 要不, 專門給你發(fā)張請柬？”吊兒郎當(dāng)?shù)目跉狻?

“得了吧。”她微笑起來，“知道了, 幾點，我會準(zhǔn)時到的。”

“準(zhǔn)時哪行啊，你至少得提前一個小時，親自下廚幫忙才能體現(xiàn)你的心意啊！”梁爽笑。

古暮沙啐道：“嘁！那你這個親兒子還不得一頭扎到廚房里不出來，才能報答伯母的養(yǎng)育之恩。”

“君子遠(yuǎn)庖廚啊遠(yuǎn)庖廚！”梁爽夸張地喟嘆, 然后跟她說了時間, 又道：“那明天我到公司接你。”

頓了下, 古暮沙道：“好。”

掛了機, 古暮沙淡淡笑了下。兩人都若無其事地插科打諢, 繞過那個不愉快的問題，說起來倒也默契, 只是卻也讓人心生無奈。

輕輕按壓隱隱作痛的鬢角，搖了搖頭，目光又移到電腦上。

涂著均勻蔻丹的手指輕輕滑過屏幕，幾分怔忪地看著圖片上相擁的兩人。沙灘上、浴場里親親密密的情侶有好幾對，卻沒有一對像他們這么惹眼，讓人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焦點就落在他們身上。

明明當(dāng)時那般地絕望，入了鏡頭，在別人眼里，卻又那么熱烈而甜蜜。呵，當(dāng)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誰也看不透種種表象下的那顆心是怒是喜，是哀是樂。

片刻后，古暮沙勾了勾唇，鼠標(biāo)輕點，將它永久刪除。

打電話給花弄影，聽得她在那頭得意地道：“哈，怎么樣，被我抓到證據(jù)了吧！你還有什么好說的，趕緊說！”

古暮沙淡淡道：“花花，你在哪兒看來的照片？不是你PS出來的吧？”

“嘁！”花弄影道，“我才沒那么無聊。證據(jù)確鑿，我也不怕你去調(diào)查取證。就是那個全國發(fā)行的旅游雜志《游天下》里頭，最新一期有一篇文章配發(fā)的照片，不信你去找來看。”

“你也看雜志啊？”古暮沙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可是每期必買，看到介紹哪兒好玩就去哪兒。”

“你可真有目的性。”

“得了，別說反話了。我說，你想通了沒，該招了吧？”

沉默了幾秒鐘，古暮沙道：“放心，你早晚會知道的。”

沒等她再抗議，掛斷了手機，古暮沙又接通秘書的線路，讓黃秘書立刻去買一本雜志過來。

半個小時后，嶄新的雜志已經(jīng)放在案頭。

輕輕出了口氣，拿起雜志。里頭講了什么她沒注意，只是在尋找那張眼熟的照片。終于在雜志三分之二處發(fā)現(xiàn)它，比電腦上要清楚明亮許多，細(xì)節(jié)更加明顯，畫面更加鮮活。

還真是，不錯。

輕哼了一聲，往前翻了一頁，看到那篇相應(yīng)的旅游指南，介紹的是XX度假村。目光移到作者兩個字后，那里三個小字格外的刺目：白云間。

手不由頓了頓，想起那時白云間對她若有若無的敵意。呵，究竟是將她視作了情敵呢，還是僅僅對她搖擺不定的感情看不順眼？

女人是可怕的，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角度發(fā)出一擊。

古暮沙可不認(rèn)為她會就此罷休。那么，那著致命的棋子，白云間將它下到了哪里？

*** *** ***

風(fēng)情形象設(shè)計工作室。

“老板，您的郵件。”員工小妹禮貌地把厚厚的郵件遞給伏案繪圖的老板。

梁風(fēng)抬起頭，伸手接過：“哪兒來的？”不待小妹回答，她看了看地址，旋即恍然，向小妹點頭微笑：“謝謝。”

那次度假，倒讓她結(jié)識了幾個朋友，其中就有白云間。那時兩人覺得處得來，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白云間還說將來寄雜志樣刊給她，附贈千金不換的個人簽名一個。當(dāng)時她還被逗得直笑，原以為她是隨口說說罷了，誰知現(xiàn)在倒真的寄了雜志過來。

抿嘴笑了笑，梁風(fēng)裁開包裝，取出雜志，隨意地翻開。

*** *** ***

第二日五點半，梁爽驅(qū)車到古氏集團(tuán)，接了輕裝便服的古暮沙，直奔梁家而去。

果然只是家宴，古暮沙是唯一受邀客人。雖然古暮沙和梁家二老并不算特別熟悉，但人情禮節(jié)的事情素來難不倒她，加上梁爽活躍的性子，不多時便宴飲歡笑，賓主盡歡。朱蘭坐在古暮沙旁邊，更是被她甜而不膩、恰到好處的恭維逗得連連莞爾，看她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滿意。

唯一反常的便是，一向活潑的梁風(fēng)今晚出奇地話少，偶爾看她一眼，那目光竟是非常復(fù)雜。然而梁家的其余成員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依舊談笑風(fēng)生，古暮沙也就無意深究。

朱蘭看看抿嘴淡笑看著古暮沙的兒子，半真半假地跟古暮沙開玩笑道：“回來這些天一直都沒看到你，我正說是不是被阿爽給藏起來，不舍得給我們看呢。這小子啊，”她湊近古暮沙耳邊，小聲笑道：“從小就護(hù)食得厲害。”

梁爽輕輕敲著桌子，狐疑地看著她們倆，道：“媽，你又揭我什么短了？”

朱蘭笑著看他一眼，道：“我跟沙沙說說悄悄話，就怎么是揭你短了？再說你還怕沙沙笑話你？”

梁鴻仁也笑道：“這就叫做賊心虛，老是懷疑別人。”

梁爽無奈地舉手投降：“爸，媽，你們就盡情欺負(fù)你們親兒子吧。”

古暮沙抿嘴笑笑，將帶來的紙袋放在朱蘭面前桌上，道：“前些天公司事情太多，沒能來看望伯父伯母，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今天伯母生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朱蘭拍拍她的手，和藹道：“跟伯母還見外做什么，還送禮物。你來了，就是給伯母最好的禮物。”掃過兒子，又帶了幾分促狹道：“說到禮物啊，像我和你伯父這么大年紀(jì)的人，最想要什么，你們年輕人應(yīng)該知道吧？”

梁爽咳了一聲，古暮沙神色不變，落落大方道：“自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朱蘭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滿意地笑道：“你們有事業(yè)忙，我們反正閑著，正好帶帶孩子。沙沙啊，從現(xiàn)在開始，可以準(zhǔn)備下年給伯母的生日禮物了吧？”想了想，扭頭向似在出神的梁風(fēng)道：“風(fēng)風(fēng)，你不是在給沙沙設(shè)計婚紗么，好了沒有？什么時候叫沙沙去看看。”

梁風(fēng)愣了一下，低聲道：“還沒好。”目光掃過古暮沙，又道：“婚期還沒定下來，不急著要吧？”

古暮沙微覺怪異，方要搖頭，朱蘭已經(jīng)嗔怪道：“這孩子說什么呢，什么都得提前準(zhǔn)備好不是，什么急不急的，說不準(zhǔn)，他們下個月就結(jié)婚了呢。”

古暮沙唇一動，心頭隱有不悅。梁爽拍拍她的肩，歉意地看著她。她無奈地笑了笑，轉(zhuǎn)頭向朱蘭道：“伯母，您就別催風(fēng)風(fēng)了，設(shè)計師么，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打斷不得的。”頓了頓，接著笑道：“對了，我剛進(jìn)門就看到那束插花，是伯母的作品么？我倒是一直想去學(xué)插花來著，可惜一來定不下心，二來也缺少藝術(shù)細(xì)胞，恐怕這輩子也達(dá)不到伯母的水平，想想都灰心……”

轉(zhuǎn)移了話題，氣氛輕松起來，她暗地松了口氣，然而那把達(dá)摩克利斯之劍，反倒覺得離頭頂越來越近，隱約有種不祥的感覺。

飯后，音樂、清茶，輕松自在的氣氛，話題漫無邊際，談天說地，倒也開心。過了一會兒，梁風(fēng)抬頭看著古暮沙，帶著勉強的笑意，猶豫道：“沙沙姐，我有寫話想對你說說，我們?nèi)ピ鹤幼咦吆脝幔俊?

朱蘭打趣道：“有什么話不能讓我們聽的，這么神秘！”

梁鴻仁擺擺手：“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想法、事情，你要事事都插手，忙得過來嗎？”

朱蘭笑著看他一眼，對古暮沙道：“去吧去吧，風(fēng)風(fēng)準(zhǔn)把你當(dāng)知心姐姐了，不肯對我說的話，估計要全部倒給你了。你包涵著點啊，這丫頭說話直，別和她計較。”

古暮沙點頭笑道：“伯母太客氣了。”

陪梁風(fēng)在梁家花園里走了足足十分鐘，梁風(fēng)始終低垂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若有所思的樣子。古暮沙由著她去醞釀情緒、整理思緒，自己默不作聲地漫步，想著心事。

走到一處仿古式小六角涼亭，梁風(fēng)漸漸住下腳步，輕輕倚著一根柱子，回過頭來，面色在月華和燈火照耀下，隱約有些蒼白，眼神卻甚為明亮，直勾勾地盯著古暮沙，輕聲開口：“你和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目光落到古暮沙左手，道：“你，沒戴戒指。”

古暮沙不知梁爽究竟有何打算，但三月之約未到，她也并不打算先行和盤托出，便微微笑了笑：“風(fēng)風(fēng)，國內(nèi)和國外的習(xí)慣不一樣，一直戴戒指的人很少。”

梁風(fēng)垂眸沉吟了片刻，微微退了一步，靠在柱上，面容剛好隱入枝葉的陰影。古暮沙看著那片陰影，微微皺了皺眉，卻聽得她道：“原來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你們之間，有第三者插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