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B城。
夜涼如水。
已經臨近初春,氣溫卻毫不喜人,空氣中彌漫著蕭寒的潮氣,張嘴呼一口氣,仿佛能聽見冰渣凝結的聲音。
時間已過凌晨,三里屯酒吧街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凱越豪門夜總會。
顧桑青站在華麗的旋轉玻璃門前,仰著腦袋,若有所思的盯著巨大的霓虹燈招牌看,她站在這里已經快五分鐘了,一件肥大的黑色羽絨服罩住大半個身子,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更加尖削,因為凍得青白,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
進進出出的客人紛紛疑惑的瞧她,因為行跡太過可疑,門口帥氣的保安不得不嚴陣以待,警棍就握在手里,一旦她有奇怪的舉動,第一時間就把這死丫頭丟出去。
來這里的不是高官就是富商,個個背景深厚,容不得他們憐香惜玉。
可惜顧桑青沒有給他大義凜然的機會,她抿抿唇,推開門走了進去,裝潢華麗的大廳里,她站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身著小禮服的公主,妝容一絲不茍,氣質無懈可擊,她低頭瞧著自己的鞋--那雙白色的帆布鞋沾了灰,在這奢華的幾近夢幻的環境里,愈發讓人自慚形穢,她默默的移開了眼,穿過前廳,一路來到更衣室。
宋小唯已經到了,正在換衣服。
“桑青,謝謝你能來幫我。”宋小唯略低著頭,輕聲細語的道出一句感謝,小鹿似的目光瑟縮在一旁,猶猶豫豫的不敢看人。
宋小唯是她的同桌,活得像只老鼠一樣的女生,整日擺設似的蜷在一旁,連大氣都舍不得喘,她能在這里找份兼職,還真是奇了。
顧桑青其實不大喜歡她,偏偏這次她苦著一張小臉,可憐巴巴的哀求,幾乎有些死皮賴臉了。
桑青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客氣,然后撩起睫毛瞧了她一眼,一雙深幽的水眸不可見底,看得宋小唯慌亂不已,只好把工作服遞了過去。
她還沒來得及接,就見雪白的裙裝在半空中顫個不停,宋小唯的手抖得像篩子一樣,
一股不妙的預感在心底升起。
宋小唯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漸漸逼出了兩汪淚水,是個焦急
萬分偏又別無他法的可憐摸樣,只知道喃喃重復:“你……其實是個好人……”
顧桑青的汗毛都立起來了,目光在她受氣包似的蒼白小臉上盯了兩秒,她忽然轉身就跑,直奔大門而去。
誰知才碰到把手,門便‘嚯’的一聲被人踹開了,巨大的沖擊力逼得她踉蹌退了幾步,還來不及站穩,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耳光便甩在她臉上!“這時候想跑?晚了點吧!”
來人上前絞住她的頭發,逼著她抬起頭來,天花板上劣質慘白的白熾燈光直射進眼睛里,顧桑青不敢掙扎,老老實實的讓那人鉗制著,“是……是誰派你們來的?”
男人‘哼’了一聲,重重的推了她一把,“少廢話,跟我去見慕四少。”
到了這時,早已嚇傻的宋小唯才回過神來,撲上前來緊緊攥著男人的袖子,哭哭啼啼道:“你們……你們不是說不會傷害她的嗎?別……別這樣……”
男人不耐的抽回手,狠狠在她肩上一搡,宋小唯瘦弱的身體便如沙袋一般撞在鐵柜上,身上的痛楚讓她不敢再上前,無助的滑坐在地,她看著受制于人的顧桑青,終于絕望的哭了起來。
顧桑青輕輕磨了磨牙,心里有些淡淡的快意,若非此時自己是個泥菩薩的境況,她真有閑心道上一句活該。
--說宋小唯,更說她自己!
顧桑青是個最聽話的人質,老老實實地被男人挾持到了一處豪華包廂。
屋子中央,兩男三女正坐在沙發上吃水果,一個賽一個的貌美如花,湊在一起像精裝畫一樣。
角落里燈光更暗,一襲珠簾遮出一個小空間,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斜靠在軟榻上,懷里摟著個細挑的女人。
“鐘小六,怎么去了那么久?怎么著?看小妹妹長得漂亮,偷偷嘗了嘗?”文東然親了親懷里的美人,邪笑著道。
那鐘小六伸腿踹上房門,反手將顧桑青往前一推,一臉的不耐煩,“就這種貨色?哼!文少可真是不挑。”
顧桑青防備不急,踩在了一地的西瓜子兒上,當即便摔跪在地,小六拉長嗓子‘嘿’了一聲,湊過來在她腿上輕輕踢了一下,“少裝死,我根本沒使勁,怎
么著,想訛錢不成?”
顧桑青趴在地上,聽了這幾個人名,已經大致猜出了他們的身份,此時卻不急著起來了。
她先是看了看腳下的西瓜子兒,又抬起頭瞥了小六一眼,目光劃過沙發上的文少,落在那襲悄無聲息的珠簾上。
最后,她扭過臉,目光筆直的望在小六身上,一字一頓,伶牙俐齒,“鐘六少,麻煩你扶我起來。”
小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嘿,你這死女人……”
不待她說完,顧桑青已經拉著他的褲子,掙扎著站了起來--小六爺趕時髦,褲子肥的能裝下他兩個腰,此時被她一拽,險些走了光,登時怒的臉色大紅。
顧桑青在眾人面前揚起臉來,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紅腫的臉頰上也清晰可見五個手指印,一雙水眸望在小六爺的身上,她忽然變了語氣,成了一汪秋水,“你想讓我跟你過來,為什么不好好說?看都不看我一眼,上來就打人,你還講不講理?我……”她垂下眼簾,聲音竟帶著點委屈,“……我很疼。”
鐘越簡直被她弄糊涂了,驚疑不定的道:“那……你想怎么樣?”
顧桑青嗔怨似的反問:“……你說呢?”
鐘越輕輕吸了一口氣,幾乎有些暈陶陶,“我說……”
顧桑青微微笑了出來,側過臉半低著頭,聲音小小的,藏著幾絲挑釁,“要不讓我打你一下,出出這口氣?”
燈光昏暗,她的側臉精致如工筆畫一般,又帶著些纖秀出塵的稚氣,而她左右兩頰的鮮明對比,讓鐘越方才作孽的右手輕輕顫了顫--顫的不只是手,還有心。
那女人連低眉垂眼的示弱都帶著挑釁,像是獅子錯投了胎,生生被裝進了小貓的身體里,叫人瞧著突然心生癢意。
顧桑青不動聲色的咬了咬唇,輕飄飄的瞥了鐘越一眼,談不上風情,卻帶著幾分特別的可愛,欲言又止的停了幾秒,她轉開眼神,靜靜的盯著桌子上的一個橘子。
正當此時,角落里的珠簾忽然被人一把扯開,一條長腿邁了出來,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隨之出現在顧桑青的視線中--她下意識的瞇了瞇眼,那是最直觀的生理反應,滿滿都是厭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