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之時,城中已經得了消息,待高強大隊車仗到了衙門口,本地的通判,諸曹官,孔目,押司,捕快,上下官員二百來口,已經齊聚于此,迎接新任知府大人,此外尚有本地士紳耆老,外加看熱鬧的百姓無數,里三層外三層,將青州府衙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有什么好看的,要不要鋪一張紅地毯,本衙內走幾個臺步,讓你們大家拍些照片,再作個專訪什么的?”眼見自己走路都成問題,高強翻翻白眼,不禁想起后世時開什么電影節啦頒獎禮之類活動的狀況。
新官坐衙,什么接印,上香,撫政,親民之類的禮儀舉不勝舉,反正當地自有本地通判安排,高強麻木著腦袋跟著作去就是,直忙到晚間方了。他剛要松一口氣,卻聽說明天還要去赴各處官紳接風洗塵的筵席,不由得氣從中來,大手一揮:“一概不去,本衙內要睡覺!”驚得那個叫做呂頤浩的通判目定口呆,心說哪有這樣做官的?看來果然傳聞不假,這花花太歲仗著父蔭和圣眷做官,年紀輕輕就衣緋帶銀,哪里知道政事艱辛?
嘆了口氣,呂頤浩也不多說什么,橫豎這地方上的政務,通判乃是知府的副貳之臣,他也不指望這位新任的衙內知州能主什么政事,只求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三年任滿后便調他處,那就謝天謝地了。“知府大人,明早諸曹官齊集府衙,還望知府升堂。”
次日一早,高強睡飽起床,精神飽滿,想想自己難得作了一回正職官,這知府不比以前的應奉局,那是個野雞衙門。扛著圣旨御批的金字照牌,隨便自己怎么折騰都沒人管的。這知府一州之望,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累累贅贅的事務一大堆,手下諸曹官都各管一片,自己要是全部撒手不管,兩眼一抹黑,出了岔子恐怕都被人蒙在鼓里。
當即傳令升堂。
此時新知府公車到任,本府諸曹官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這新任知府聽說是個衙內出身,又年紀輕輕,昨日看他面相輕浮,為政多半也很馬虎。不過就算再怎么馬虎,手下各官的人臉總是要認一認的,因此早就做好了準備。高強那衙門里鼓聲一響,眾官魚貫而入,雁別翅分列兩邊,三班衙役都退到后面去了。
高強穿戴整齊,升堂坐衙,只感覺這官服穿在自己身上,走路都不自在,心說那水滸傳中有“黑旋風壽張喬坐衙”這一段,不知那野慣了地李逵。穿了這官服什么感想?
通判呂頤浩唱一聲,諸曹官幾十人紛紛向高強施禮,看著這許多人對自己恭敬。有許多人年紀比他父親高俅還要大,當先引導的呂頤浩看上去也三十出頭了,高強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叫都免禮。
跟著呂頤浩就引見諸曹官,這諸曹官是知府手下各階官的總稱。司戶參軍掌戶籍賦稅,倉庫收納;司理參軍掌訴訟堪鞠。司法參軍掌刑法,都是要緊地去處。這些官職都是七八品上下,最高的乃是呂頤浩所擔任的通判,正七品階。
高強學過一些地方官制,曉得自元豐改制之后,這通判乃是一州副貳,出則按查諸縣,入則佐政,因此呂頤浩算是這青州府除了他之外最要緊的官員。好在此人為官清正,卻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與前任慕容彥達相處還算融洽,慕容彥達走時也對他下了工夫,請他好生輔佐高強,用此言語中甚是客氣。
諸官見禮已畢,各自說了些自己的政事,自然都是揀好聽的說,沒哪個會一見面就給上司出難題,這位衙內出身的知府可不是隨便刁難的對象,他不來整你就是好事了。
這等官樣文章聽的高強幾乎要打瞌睡,礙著大家以后要共事三年的面子,好容易忍住了,勉強笑道:“本府,咳咳,本府年輕識淺,州事全仗呂通判和諸曹扶持,往后群策群力,共同,這個,共同撫循州民,為天子守此一方土,請了!”說著起身一拱手,掉頭就走,生怕他們再來扯些有d?沒的。
他這一走,各曹官卻都松了口氣,此等紈绔子弟喜怒無常,誰知道好不好伺候?一時都聚攏到呂頤浩身邊,聽他示下。
這呂頤浩三十多歲,相貌威嚴,自幼家貧,善弓馬韜略,乃是文武全才。他自己就是山東密州人,算半個本地人,因此在青州威望甚高,在這通判任上已經待了三年,諸曹官都仰他馬首是瞻。
此時見諸曹官意頗彷徨,呂頤浩笑了笑:“諸君何必惶惶?我看這新知府倒好伺候,他是來此間熬資歷的,三年之中只求平安無事,到時大家拱手相送,誰也不礙著誰,咱們只管做事,別鬧出什么亂子來便是,這謂之拱手而治。”
眾官聞言點頭,那司法參軍有些不服,這嘴上沒毛地小家伙,要居于一眾舊官之上,叫人怎么心服?凡人大多有這樣的觀點,不管自己有沒有能力,看著人家運氣好,總是有些妒忌之心,但看如何調節罷了。
呂頤浩也知道這個道理,只寬慰了幾句,大家便散。他想了想,卻反身進了府衙,又去求見高強。
高強道他有什么要緊事,忙請進來。坐定,呂頤浩將州中政事撿幾件重要的說了,別的都還好辦,單有一件,青州府自從春上鬧了一回匪患,清風寨一度淪陷賊手,現在本地治安就差了許多,司理參軍那里很是頭痛。
要是說什么錢糧賦稅,斷獄決刑之類,高強是頭大,說到治安他可有辦法,當即胸有成竹:“呂通判大可放心,本府上任,地方上牛鬼蛇神都得給我老老實實,沒一個敢蹦跶的。”
呂頤浩大不以為然,心說你這小衙內口氣不小,那些市井閑漢到處滋事,有好多都不夠犯案的標準,偏偏攪擾的地方不寧,官府抓不勝抓,你有什么本事叫他們老實下來?
哪知這話沒說兩天,司理參軍就跑來告訴他,青州地面一夜之間清靜無比,原先那些街坊市井中橫行霸道的閑漢無賴,不是跑的無影無蹤,就是變成了比良民還要恭順地大良民,幾天來城里最大的案子就是有人被偷了一只雞,不過半晌午的功夫,那偷雞賊居然自己捆著自己,嘴里叼著被偷地那只雞,回去求失主寬恕去了,一時傳為奇聞。
呂頤浩聽了這事,才知道高強果然有些玄機,立時對他另眼相看。若是按照史書中的古文說法,便是“呂始異之”。
實則這事說來平平無奇,石秀跟著高強到這里,黑道上早就傳揚開了,但凡有作案子的,都繞著青州境內走。對付那些市井無賴,石秀原是手段熟稔的,三兩下就把青州地面摸的爛熟,沒一個敢亂說亂動地,也算給高強的上任開了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