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馬軍在官道上狂奔,這等情景在山東境內一百多年都沒有過,所到之處煙塵高高揚起,猶如一條灰色的長龍,路邊行人若裹在那煙塵的長龍之中,只覺得霎時間就從白天變成了黑夜,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聲勢駭人之極。
這連環馬是呼延灼一手調教出來的精兵,騎術精湛,馬匹肥壯,從青州出征之后,一氣疾馳了上百里,已然過了青州境,到了齊州治下。
高強座下乃是萬里挑一的寶馬,他的騎術也是塞北亡命練過的,并不比這些馬軍士卒差了,一路行來倒也輕松勝任,閑暇時還能晃著腦袋四下張望,耳朵里灌滿了鐵蹄在官道上踩出的轟隆聲響,卻不大能聽到士卒的竊竊私語。
“看來呼延灼治軍很有一套,行軍的軍紀很是嚴明,不但沒有人交頭接耳,這隊形也保持的不錯。話說回來,本衙內叫史文恭從曾家那里調來的女真馴馬師還真是管用,這些馬經他們調教之后,愣是匹匹都膘肥體壯,這么一路急奔下來,連一個掉隊的都沒有,也算異數。”
正想著,側面一騎馳來,正是呼延灼。此時還沒到東平府地界,不必全裝慣帶,因此呼延灼只披了件掩心甲,而三千馬軍的馬甲都沒帶,留在了青州大營中——梁山眾用的都是什么裝備,高強一清二楚,這三千騎兵基本就是無敵了,多那幾十斤馬甲純粹增加負擔,在某種條件(例如松軟土質的地形)下沒準還會帶來麻煩。
呼延灼馳到高強馬邊,伸手帶了帶那照夜獅子馬的籠頭,向高強大聲道:“知府相公,已然進了齊州。這路程算過了一小半。此時暮色已深,咱們可否找個地方休整一下?縱然人不疲倦,馬力也需養息,不然縱是趕到了,也是強弩之末。”
高強點頭。按照這個速度算起來,明天晚間就能趕到祝家莊附近。可是要這么貿貿然沖過去,黑夜中不明地形,不分敵我,這三千馬軍又是急趕三百里的疲憊之師,不要出了什么岔子,丟人就丟大了。
他這里一點頭。呼延灼一聲令下。大軍漸漸停止,馬匹喘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可見這些良等戰馬,一氣疾馳百里也是不小的負擔。跟著各級將校號令頻傳。三千馬軍就地下馬,取出自己攜帶地刷子來給馬匹擦汗,再牽著馬來回溜達,等到馬匹呼吸勻順了,便取出黑豆等精料來給坐騎果腹,自己也同時吃些糜餅之類地干糧。
呼延灼吩咐了斥候散開去戒備。自己與呼延通等幾員心腹將校來到高強的中軍所在。那高強衙門里原本有一百多牙兵,便是高強自己原有的衛士。以及隨同曹正一起歸降的原二龍山嘍兵,現今由曹正統帶,職責就是保護高強的安全。此時行軍途中,這一百多牙兵更是繃緊了弦,中軍前后圍地里三層外三層,即便是呼延灼也要驗過方可通行。
待進了這個圈子,呼延灼正要贊嘆高知府御下嚴謹,軍法如山,卻乍見這年輕衙內正艱難地從馬上爬下來,一手撐著自己的腰,口中哎喲連聲,不時罵罵咧咧兩句,渾沒有半分鐵血悍將的風采。
雖然對于高強早就有所了解,不過這么反差強烈還是叫呼延灼很是愣了一會,而后才恢復常態:“知府相公騎術竟也如此了得,實在叫末將佩服。”
高強擺手作罷,嘟嘟囔囔:“天殺的賊寇,害得本衙內半夜馳馬飛奔,這一百多里跑下來,骨頭都要顛散了,兩條腿麻的幾乎走不動路,也不曉得以后會不會變羅圈腿……”一面艱難地活動著自己那兩條岔開的大腿,以一種類似破瓜婦人的步態在地上踱來踱去活動血脈,忽地想起呼延灼等人訓練出這么一支馬軍來,不曉得在馬背上待了幾年,自己這口口聲聲羅圈腿地,遮莫要得罪人?眼睛瞄了一下,見呼延灼站在地上端正穩當,看來沒有這毛病,這才放心。
有牙兵送上幾個馬扎與食水,高強揮手招呼眾將都坐,帶頭啃起了糜餅來,一面向呼延灼道:“呼延統制,咱們在這歇上幾個時辰?”
“到天明再行。”呼延灼將口中地糜餅胡亂嚼碎,和著一口水咽下去,含混道:“末將已然命人將消息飛鴿傳于齊州韓滔,叫他速速命人飛騎前往東平府,一面聯絡當地兵馬安排接應事宜,一面打探獨龍崗一帶敵情如何。這算來,明晚過東平府境時,第一路探馬就可回報,那時有的放矢,憑我軍精兵,賊寇又無騎軍,當可一鼓蕩平。”
高強點頭,這呼延灼用兵可算謹慎,尤其是這樣的長途奔襲,情報工作就更加顯得重要,只因戰斗的周期縮短了,相應地自己反應時間也就變短。
正要開口夸獎幾句,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陣喧鬧,有人大聲喝問幾句,跟著擾攘一番,似乎是散出去的斥候遇到了什么人。呼延灼使了個眼色,呼延通立刻離了中軍趕去,過了片刻領回兩個人來,穿的是尋常百姓的服色。
扈成當時氣急昏迷,不久便已醒轉,高強大軍火速出援,他當然不能坐視,討了一匹馬也跟了來。此時一見這兩人,騰的跳將起來,一手一個拉住道:“恁地不是扈二,扈四?家中情形如何,賊人可曾退去?”
原來這兩個是扈成的心腹家人,扈成當時得到梁山出兵的消息過后,一刻也不停地奔來青州求援,吩咐這兩個留下打探賊兵的準確消息,隨后趕來呈報。這扈二扈四兩個倒還機靈,梁山大眾到了之后,他們憑著本鄉本土的優勢,探明了敵人人數虛實,趁夜一人騎一匹好馬,就往青州大路上來迎扈成。因是一路問訊而來,生怕路上錯過了,以此出發四天才走到這里。
高強聽了大喜,正愁不知梁山那里虛實,這下瞌睡來了枕頭。當即叫這兩個坐下問話,眾將一時都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