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堯上車后,麥容兒一直盯著他看,蘇靜堯卻只當不見,靜靜開著車。
麥容兒斜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語氣聽不出是調侃別的什么,微微笑道:“你還說她不是你女朋友。”
蘇靜堯側頭睨她一眼,淡淡道:“確實不是。”
麥容兒并沒有睜開眼,繼續笑著:“你以前雖然對女人很好,但從來不會投她們所好,只會揀最貴最招搖的送。”
蘇靜堯嗤了一聲,也是笑:“你能轉變性情,開始喜歡小玩具,我不能改變一下追求女人的方式?”
他這樣,一時倒聽不出在調侃還是在嘲弄。麥容兒苦笑了下:“靜堯……”
蘇靜堯微微一笑,打斷她:“你這次來,打算呆多久?”
問得這樣直白,是希望她早點走嗎?麥容兒唇角的苦笑漸漸加深,靜了幾秒,道:“這邊陸續有幾場拍賣會和慈善宴,可能會持續到明年中旬。”
麥容兒的父親是時裝大師,母親出生于舊金山名門,但她并不需要靠父母名氣,也很有一番作為。她是有名的收藏家和古董商人,這一次回國,她還以慈善家的面目出現。如果不是她這一次行程安排隱秘,估計會有很多記者在機場圍堵。雖然麥容兒在國外長大,但因為家族課程里漢語是必學內容,所以她國語說得非常標準。
蘇靜堯點點頭表示聽到了,頓了頓,道:“蘇唯和蘇念一直盼著你過來。這兩天你要是有空,就抽個時間,去見見蘇唯吧。蘇念去大漠拍戲了,估計要到下個月底才能回來。”
他語氣雖然平淡,但還是可以從他話里聽出淡淡的疏離。麥容兒一時只覺得百味難當,輕輕應一聲,便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兩人頓時都靜默起來,一路上也沒再交談什么,直到車子駛進別墅,蘇靜堯才緩聲開口:“到了。”
將車子停在院里,蘇靜堯下車,又替麥容兒開了車門。整個過程,蘇靜堯一直溫和有禮,麥容兒卻不習慣他這種刻意疏離的態度,在蘇靜堯請她進屋時,她終于忍不住蹙起眉,哀怨地望他:“靜堯,你在怪我提前回國,卻不通知蘇唯和蘇念?”
蘇靜堯輕輕嘆口氣:“沒有。”
麥容兒上前將腦袋搭在他肩背上,低聲道:“我只是想單獨跟你相處兩天。我提前回來,就是想和你過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圣誕節。”
蘇靜堯轉過身,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與她面對著面,雙手輕輕擱在她肩頭,大笑起來:“kelly,你不會又想從我這里訛詐什么吧?”
從小到大,麥容兒在他這里騙取的東西不少,而且越稀奇,就越吸引她。麥容兒終于忍不住,瞪他一眼,不復剛才的幽怨,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嚴肅點。”
蘇靜堯卻仍舊咧著嘴,沒心沒肺地大笑。
麥容兒頓時泄氣,用漂亮的棕色的眸子瞅他:“我是認真的。”
蘇靜堯連忙擺手,忍住笑,再點了點腦袋:“我知道了,我們進去吧。”
麥容兒見他這樣,便也笑起來,好像剛剛的深情只是他們之間的玩鬧。可是在蘇靜堯轉身的空當,麥容兒棕色的眸子還是不可避免地沉了沉,不過她很快又笑起來,跟在蘇靜堯背后,慢悠悠進了屋子。
寧月抱著那只高大笨重的泰迪,沒法自己開門,只能按門鈴。
她外婆開了門,見是她,不由笑起來:“忘了帶鑰匙?”注意她手里的大玩具,她外婆頓時反應過來,既而笑問,“誰送的?這個娃娃真大。”
寧月笑了下:“朋友送的。”
她外公在客廳里喊:“是小月嗎?過來陪外公下棋。”
寧月應了一聲,轉向她外婆,靦腆笑道:“外婆,我先去臥室放東西。”
她外婆點點頭,朝客廳努嘴:“別理你外公,有你舅舅陪他,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
寧月愣了愣:“舅舅也在?”
“嗯,中午回來的。”她外婆笑著點頭,又道,“你爸媽晚上也要來,我現在去廚房準備一下。你快回房吧,抱著這么大一個東西,肯定累。”
寧月哦一聲,笑了笑,去客廳和她外公還有舅舅打了聲招呼,就回房了。她把泰迪熊放在床上,雙手擱在它肚皮上,凝視著它憨厚的面容,不由也微笑起來。她房間里有很多娃娃,都是親戚朋友送的,不過沒有哪一個能大過這只泰迪。寧月確實很喜歡它,她是一眼看中的它,本來以為蘇靜堯要送給其他人,她當初還覺得有些難過,卻怎么也沒想到,蘇靜堯其實是買來送給她的。
想到蘇靜堯,寧月又發起呆來。她知道蘇靜堯的那些話和行為應該都是逗弄她的,所以她也不怎么相信,不過她還是覺得有些困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招惹她,就是因為當初在農家樂的時候,她誤會過他?
她不由想到麥容兒,麥容兒是混血兒,本身長得很漂亮,家世又好,跟蘇靜堯正好相配。看麥容兒的樣子,應該對蘇靜堯也是有感情的。蘇靜堯更不用說,在機場的時候,他神色動作都不正常了,要是對麥容兒沒感情,肯定不會那樣焦慮。不過剛剛蘇靜堯把泰迪送給她,還是在麥容兒表示自己開始喜歡小玩具的時候,也不知道麥容兒會不會誤會……
正想得入神,房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寧月忙跑去開門。安故秋站在門邊,笑看她:“我以為這幾天你都會在學校復習,沒想到今天你突然回來了。”
寧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接話。
安故秋知道他這個外甥女一向文靜,就笑著揉她頭發,自顧問下去:“復習得怎么樣?”
寧月想了想,道:“還好。”
安故秋笑起來,用力揉了下她腦袋:“這幾天你就在家里看書吧,別去學校了,等會讓外婆熬湯給你喝。”
寧月低低嗯一聲,算是應答。
安故秋對這個少言寡語的小外甥女完全沒辦法:“那你好好復習。”頓了下,又朝她眨眨眼,“我跟外公說你要考試,他答應這幾天不找你下棋,你放心吧。”
寧月聽了,頓時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安故秋見她笑了,也彎了下眉角,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寧月抿起唇角,點了點腦袋。
安故秋目光越過她,落在床頭,再看回她,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小月,你交男朋友了?”寧月不解地抬眼,不懂他為什么這樣問。安故秋指了指床上的玩具熊:“男朋友送的?”
寧月瞬間意會過來,臉漸漸地紅了,趕忙搖頭道:“不是。”
“哦——”安故秋拖長音調:“不是?”
“是朋友送的。”寧月最怕她舅舅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忙認真申明。
安故秋抑不住笑:“那你臉紅什么?”
寧月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赧然地低下頭去,說不出話來。
安故秋看得好笑,見她一張臉憋得通紅,不忍心再逗她,就柔聲道:“你好好復習吧,我出去了。”
接下來幾天,寧月一直在家里啃書,基本上不出門,也很少跟同學聯系。就連平安夜那晚和第二天的圣誕節,她也是在家里度過的。易寒雪打電話叫她去酒吧,她想象一下街上的擁擠狀況,頓時就沒了興致。她寧愿窩在家里陪她外公外婆,不過她外公外婆對這種洋人的節日并不感冒,甚至無動于衷,所以那幾天,她都是照常復習,絲毫沒受外界影響。
元旦前一天,寧月她們上午有一場考試,安故秋早早起來,送她去學校。
寧月在教學樓門口,竟然看到了蘇靜堯。一般說來,考試這段時間,除了監考老師,其他任課老師應該都不會來學校。寧月心里不由暗暗疑惑,又想到蘇靜堯那天送了她圣誕禮物,雖然不確定他本來要送給誰,但從禮節上講,她是不是應該也回送點什么,來表現她的禮貌?
正胡亂想著,易寒雪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勾住她肩膀,嘻嘻笑道:“平安夜那晚,打電話給你,你怎么不出來玩?說,是不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寧月笑起來,低頭看了下時間,離考試還有幾分鐘,于是和她一邊往教室走,一邊搖頭道:“沒有。我跟外公外婆在一起,在家復習呢。”
易寒雪一臉懷疑地看她:“真的?”
寧月認真點頭:“真的,我沒騙你。”
易寒雪笑起來:“開玩笑的。我還不知道你?你最怕往人堆里湊。”
寧月抿起唇角,笑著問她:“你復習得怎么樣?應該不會掛科吧?”
說到考試,易寒雪一張笑臉頓時垮下來,無奈地聳肩:“希望不會。”
兩個小時考試,很快過去,安故秋本來在外面等寧月,但寧月出來時,接到他電話,說他臨時有事要去趟學院,讓她先找同學玩一會。這會易寒雪已經回到寢室,別的同學考完后也已經不見人影,從教學樓到宿舍有一段距離,寧月不愿意多走,就一個人在校園里閑逛。
沒逛多久,她就在行政樓大門口看到了麥容兒。麥容兒正倚在一輛紅色的跑車前,襯著她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姿,說有多惹眼就有多惹眼,所有過路人的目光差不多都被她吸引去了。
寧月暗暗詫異,不知道麥容兒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她很快就懂了,因為蘇靜堯正站在不遠處,和學校的領導低聲交談著什么。而那一堆領導里,寧月看到了她母親。她并沒有遲疑多久,飛快轉過身去。
晃了會,還不見她舅舅打電話來,寧月正想著要不要先回家,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叫她。寧月回過頭去,看到陳景容正站在不遠處望著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無聲地祈求著什么。寧月不由在心底暗暗嘆口氣,知道他在祈求她,要她先別走。于是她停在原地,靜靜等他走近。
陳景容走到她跟前,默默看她一會,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禮盒,遞到她手邊:“明天是新年……本來圣誕節就想送給你的,但我找不到你……”頓了下,他微笑凝視她,“新年快樂。”
寧月咬著嘴唇,并沒有抬手,只定定地看著他。
陳景容目光一徑溫和,就如從前,脈脈回視她。他那樣子,倒有幾分不依不饒,好像她不接禮物,他就不收回手。
寧月垂下眼,有點不知所措。她跟陳景容之間的事,她不想再計較,也不想再賭氣,但她還沒做好跟他和平相對的心理準備。他的性格她是了解的,雖然他平時很溫雅,但骨子里其實跟她一樣,都有些倔。他這次應該是打定主意要將禮物送到她手上,但寧月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接了他的禮物,是不是就代表她必須跟他和好?如果是這樣,那這個禮物她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一時兩人都沉默起來,僵持在那里。寧月只覺得尷尬不已,想偷偷溜走,可是陳景容一直望著她,像要看進她心底,讓她沒法遁形。
寧月支吾了會,囁嚅著道:“陳老師……”話剛出口,卻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繼續。
陳景容靜靜凝視她:“這只是新年禮物,沒別的意思,你收下吧。”
原來他已經看透她心里想法……寧月更覺得赧然,愣愣地“哦”兩聲,接過他手里的禮盒,拽在掌心里。
因為她一直低著頭,陳景容只能俯下身子,居高臨下地看她。他臉上已經泛起一絲笑意,輕聲問她:“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
寧月點了點腦袋,也不抬頭看他,算是回應。
陳景容倒不介意她這種樣子,笑了笑,繼續問道:“考得怎么樣?”
寧月終于抬起頭來,和他短暫地相視一眼后,又低下去,小聲道:“應該還可以。”
兩人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寧月其實很想走,但陳景容似乎沒有這個意思,一直問她近況。陳景容一向是溫柔的,寧月被他關懷著,即使已經分手,但她還是有種想哭的沖動。
當然,陳景容有未婚妻的事,到現在也沒向她解釋。而寧月這會已經問不出口,所以這一件事,始終橫亙在他們中間,讓寧月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親近陳景容,甚至已經開始不信任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月仍舊低著頭聽陳景容說話,忽而一輛紅色的跑車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幾秒后,那輛跑車又慢慢退回來,停在他們跟前。
寧月悄悄斂了目,這輛跑車那樣惹眼,她當然記得。剛剛在行政樓前,麥容兒還站在車子旁邊,接受大家的注目。
車窗慢慢被搖下,蘇靜堯探出頭來,掃一眼寧月,而后看向陳景容,微笑和他打招呼。寧月眼眶其實有點紅,因為剛剛一直聽陳景容說話,被他細細關心,她有些難過,更有許多莫名的遺憾,所以心情也變得傷感。這會她不敢抬頭去看蘇靜堯,只能低低地喊一聲“蘇老師”。
蘇靜堯仔細看她片刻,最后勾起嘴角:“你舅舅在學院辦公室,我剛好要去一趟,你要不要上車?”
寧月頓時抬起頭,灼灼看向他,眼里閃著感激,不過語氣還是很委婉:“……會不會太麻煩?”
蘇靜堯忍著笑,朝后座一揚下巴:“不麻煩。”
寧月欣喜不已,顧不得其他,匆匆和副駕駛座上的麥容兒打個招呼,飛快地上車,甚至忘了要跟陳景容道別。
陳景容目光不由暗了暗,很快恢復神色,視線若有若無地投向蘇靜堯。蘇靜堯嘴角勾著淡淡的笑,不動聲色地與他對視。陳景容也是笑,片刻后,別開眼,狀若隨意地掃過他身側的麥容兒。蘇靜堯臉色黑了下,笑意卻不減,溫和道:“那我們先走了,陳老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