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容兒雖然是第一次到國內, 但他父親在這邊的老友不少,況且她長袖善舞,半年裡應該也交了一些朋友, 可她這次回英國, 竟然就只有蘇靜堯和寧月兩個人送行。仔細想想, 便不難察覺出麥容兒的用心, 只是蘇靜堯已無心迴應, 就乾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三個人在大廳裡坐了會,蘇靜堯是掐著點過去的,根本說不了幾句話。麥容兒知道這個人心思一向很重, 卻沒想到會對她做到如此程度。她想如果不是自己在英國幫過這個人,可能這個人現在都不會出現在機場。
不過沒有關係, 那十年總歸不是假的。麥容兒笑著和兩人道別, 末了, 笑說:“有時間你們來英國玩,我做東?!?
寧月忙說好, 又道謝。蘇靜堯微笑看著麥容兒:“回去後,常聯繫?!?
麥容兒點頭:“下半年如果不出意外,可能還要來這邊一趟?!?
蘇靜堯這一次倒沒說別的,只是笑笑:“到時候給我電話?!?
就這樣不慍不火地說著話,起初麥容兒的確還存了點壞心思, 想刺激刺激寧月, 可看寧月那副沒睡醒的樣子,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這樣跟一個小女孩爭來爭去, 其實挺不厚道的。再說, 蘇靜堯這人她瞭解,對不上心的人和事, 他不是一般的絕情,所以就算最後她爭破了頭,可能也沒法吸引住他。她心裡清明得很,與其被蘇靜堯忽視,還不如做回朋友,彼此都留有餘地,所以最後她也走得瀟灑,甚至還對寧月友好地笑了笑。
送走麥容兒,蘇靜堯擁著寧月往回走,一邊商量呆會去哪裡。最後決定先回寧月外公家,將複習資料搬到蘇靜堯那裡,再去吃飯。兩個人這樣平淡地,計劃著並不太長遠的日子。寧月靠在蘇靜堯肩頭,覺得自己真沒什麼追求,可這種沒追求的生活,卻讓她感到心安。
兩個人搬了書,打包了一些吃的,這纔回蘇靜堯的別墅。自從安故秋同意了兩人的事後,兩人心裡都少了很多負擔。再加上兩人已經有了更親密的關係,彼此之間就更貼近了。尤其是蘇靜堯,總覺得自己像個沒吃飽的孩子,他都不忍心看自己虎視眈眈對著他的寶貝流口水的樣子了。
寧月盤著腿坐在地毯上,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忍不住感嘆:“之前總怕舅舅知道後反對,可沒想到……”她停了話頭,笑了會,又道,“現在還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蘇靜堯從身後摟住她,將她半放在自己腿上,一邊笑答:“難道不是因爲前天晚上喝太多,留下了後遺癥?”
寧月抿著嘴角:“昨天睡了一天,早就清醒了?!?
“哦……”蘇靜堯拖長聲音,湊到她耳邊,意味深長地低語,“那現在是不是有精力陪我做一些事?”
寧月起先並不懂他的意思,還疑惑地去看他。直到瞥見他眼底的灼熱,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既而漲紅了一張小臉。
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卻聽蘇靜堯在她耳邊低低呢喃道:“你舅舅人很好……是我怕自己不夠好……”
於是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安故秋同意了他們的事,麥容兒回了英國,似乎一切都變得順利起來。只是寧月心裡仍舊有忐忑,因爲她不知道蘇靜堯的母親會在什麼時候找上自己,會對自己說些什麼,而她又該怎樣應對。
不過這些擔憂好像又是多餘的,因爲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蘇靜堯的母親都沒有半點消息,甚至蘇家那邊的人,也沒來找過寧月。於是從大二期末到大四開學,寧月都過得挺愜意平順。期間蘇靜堯去見了她的外公外婆,還有她父母。她家裡人對蘇靜堯挺滿意的,唯一的擔憂也正是安故秋之前提過的——蘇靜堯畢竟是蘇家人,他們怕寧月不懂那些世家規矩。幸而蘇靜堯表現很好,刻意拉近距離,常常做些孝順感人的事,漸漸地,寧月家裡人也就對他越看越順眼了。
寧月不知道蘇靜堯是怎麼跟他母親說這些事的,總之這一年多,蘇母沒出現過,她也過得很平靜。倒是蘇靜堯,經?;嘏f金山,尤其是寒暑假,跑得更勤。蘇靜堯雖然還在寧月就讀的學校任教,但寧月聽蘇唯說過,好像蘇靜堯已經漸漸接手蘇氏的一部分產業。寧月不知道蘇靜堯是怎麼做到平衡這兩者之間的關係的,是不是他答應了蘇母的某些條件才這樣辛苦自己,她只是很心疼他,看著他這樣兩頭跑,她心都要揪起來了。
蘇靜堯卻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不見面的時候每天一個電話,當然大多數時候是膩在一起的。他沒告訴寧月具體的事情,甚至很少提及蘇家。
他不說,寧月也不好問,但總歸是心疼他。蘇靜堯看在眼裡,心裡暖融融的,只覺得就算往後都這樣下去,他也甘之如飴。
這樣一直到寧月大四開學,到了大四,就要開始考慮畢業的問題。雖然之前寧月一直迴避著,可畢竟時間越來越倉促,容不得她猶豫。她之所以遲疑不決,問題當然還是在蘇靜堯身上。她問過蘇靜堯的意見,要不要她出國,兩人一起去舊金山。蘇靜堯卻笑著搖頭,只說她按自己的想法決定就行。
寧月拿不準蘇靜堯的態度,又去問安故秋的意見。安故秋很少插手他們之間的事,一時間也沒主意。他旁敲側擊過蘇靜堯,蘇靜堯卻還是那個回答,他便納悶了。最後還是蘇靜堯笑著解釋:“小月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她總有她的理想,我哪裡捨得干涉,只會支持。”
聽完她舅舅的轉述,寧月用了很大力氣,才遮掩住洶涌的情緒,只是眼角不知不覺就溼潤了,惹得安故秋好一陣打趣。
最後寧月還是決定出國,實在是心疼蘇靜堯這樣兩頭奔波。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蘇靜堯說了,蘇靜堯聽完,笑著親她額頭:“蘇家的事很快能解決,你不必勉強自己。”
寧月搖搖頭,說:“勉強自己的人是你,這一年多,你……”
“很快就好了。”蘇靜堯笑著打斷她,將她擁進懷裡,溫聲說著,“寶寶,我知道你習慣了國內的生活,換一個環境,對你來說其實並不見得有多好,更何況蘇家……”他微微皺了下眉,又繼續往下說,“當初采薇不是沒在蘇家呆過,可後來蘇唯還是帶她回了國定居……寶寶,你知道的,我捨不得你受委屈,即使可能情形沒我想的那麼可怕——”
寧月當然是懂的。她心底暖烘烘的,腦袋倚在蘇靜堯肩膀上,像小貓一樣蹭了蹭:“嗯……那我就留在這邊考研。”
蘇靜堯笑著親親她:“都隨你。”
這個時候寧月已經大四,比往前,又長了一歲,自然要成熟許多。她哪會不懂蘇靜堯這一句“都隨你”的話裡所包含的情意——如果是其他人嫁進豪門,大約就只剩下相夫教子一條路,甚至連丁采薇,與蘇唯這樣恩愛,最後也還是選擇了退出娛樂圈,而她卻能自由地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甚至繼續讀書。
蘇靜堯對她這樣好,縱容著她,由她興趣所致。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對待這種脈脈深情,唯有銘記在心底,在往後的歲月裡一心一意回報。而有這樣一個人長相伴,她便覺得即使往後還有那麼長一段路要走,還有那麼多風景可看,她也還是願意只守著眼前這個人,平淡地,溫柔地,一直走到盡頭。
這一年多裡,要說身邊的人,好像都沒什麼改變。就是陳景容從寧月他們學院調去另一個學院任教,寧月和他在課堂之外偶然遇見了一次。陳景容這個時候已經升職,似乎也交了女朋友,碰到寧月,他倒並不感到意外,反而很溫和地跟她打招呼。
兩人隨意交談了一會,陳景容問寧月接下來的打算,畢竟大四也算人生裡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寧月並沒有刻意隱瞞,對他說了自己打算考研的事。
陳景容是知道她和蘇靜堯之間的關係的,對蘇靜堯的身份,這一年多裡,學校裡也有傳言,大家都說蘇靜堯是舊金山蘇家的少爺。對某些傳言,陳景容一般都只是聽聽,但這個人涉及到寧月,他還是用心留意了一下。後來基本可以確定蘇靜堯的身份,陳景容就想著要不要跟寧月聊聊,但他已經退出了寧月的生活,這樣冒然聯繫,就顯得有些唐突了。
而這一次既然遇到,他就想著要不要趁此機會說說??陕牭綄幵碌拇蛩?,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擔憂都是多餘的,況且他也沒有立場去多說什麼,於是最後只是笑著閒聊了一會,就彼此道別。
寧月望著陳景容的背影,怎麼也無法記起當初和這個人在一起時的心情。陳景容無疑是溫厚的,內斂的,跟他在一起,只讓人覺得安心。但當初在一起時,她似乎沒體會過那份安寧,反而覺得惴惴不安的時候居多。而且她也差不多忘了當時兩人在一起時的情景,大概因爲他們相處本身就很平淡,沒什麼值得回憶的。
倒是蘇靜堯,現在佔據了她大部分生活。不可否認,蘇靜堯的確比陳景容風趣,但寧月心裡清楚,她這樣愛著蘇靜堯,並不在於這個人性格怎樣,而是他足夠好,好到讓她只想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至於陳景容……如果不是這一次遇到,她大概已經忘了他——至少不會刻意去回憶起。一來他們平日裡本來就沒什麼機會接觸,二來之前那段感情,帶給她的回憶其實很少,她感激陳景容對她的好,但如今說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現在她在意的只有蘇靜堯。她當然不會把蘇靜堯和陳景容做對比,也沒有必要,畢竟一個已經遠離了她的生活,一個則是她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她發現這一年多來,自己越來越離不開蘇靜堯,倒不是說黏人的那種,只是從心理上,她已經將蘇靜堯當成了家人,最親密的人。即使遇到天大的事,只要想到這個人,她便不會慌亂,因爲她全身心信賴著他。
最近易寒雪也挺煩惱,遇到了跟寧月一樣的問題——她遲疑不決,不知道要不要出國。按理說,現在很多人都在國外念大學,拿個文憑再回來,又或者在國外定居,如果易寒雪本來就存著這方面的心思,那她其實可以早一點出去的,但現在都大四了,她再來說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尋常。
寧月本來想問問她原因,可一直沒找到機會。這一年多,易寒雪和她男朋友相處似乎挺好,有時候還能見周儒到學校來找人,寧月拿不準是不是感情的問題,才促使易寒雪動了出國的念頭。
那天,寧月回寢室拿資料。大四這個時候,大家不是在實習,就是忙著考研或者出國,基本上很少有留在學校的,可那天寧月回來,偏偏就碰到了易寒雪。易寒雪進寢室,看到寧月,也挺驚訝的,她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聯繫了。笑著擁抱後,易寒雪又叮囑寧月,別把她在學校的事告訴其他人。
寧月正納悶,接著又看到易寒雪把手機關了,寢室電話線也拆了,她頓時瞪大了眼睛。
易寒雪被她的樣子逗笑,爬到牀鋪上:“別這麼看著我,我在躲人呢?!?
寧月啊了一聲,直覺問道:“是在躲周先生?”
易寒雪挑眉:“不是他還有誰。”
寧月愣了下,既而又小聲問:“你們吵架了?”
易寒雪聳肩,沒答她,反而轉了話題,問她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有什麼打算。寧月本來挺擔心她,想追問下去,但見她不想說,她也就只得把話咽回去,然後將自己打算考研的事說了。易寒雪聽她講完,沉默了半天,最後輕輕嘆氣,道:“小月,我真羨慕你?!?
寧月不解地對上她目光。
易寒雪笑看她:“蘇老師對你很好?!?
雖然跟蘇靜堯在一起也有兩年了,可寧月還是覺得挺羞赧,不可抑制地紅了臉。易寒雪看得有趣,頓了頓,又道:“我打算出國。”
寧月愣?。骸袄洗竽恪彼雴栐?,可考量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就乾脆直接問易寒雪,“是因爲周先生的緣故?”
易寒雪撇撇嘴:“現在我只想躲開他。”
寧月遲疑了會,小心措著辭:“你們……相處不好?”
易寒雪苦笑著搖頭:“無所謂好不好?!?
寧月擔憂地望著她。易寒雪性格一向直爽,很少有這樣低落的時候,而且她很少提及自己的感情,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現在她這樣,寧月真的很擔心。可寧月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問下去。
倒是易寒雪,看到她眼底的遲疑和擔憂,不禁微微笑了:“如果周儒有你家那位一半好,我也不用離開……”
寧月心底難過,爬到易寒雪牀上,輕輕拉住易寒雪的胳膊:“老大,我聽蘇老師說,其實周先生人挺不錯的。而且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
“他的喜歡能值多少錢?”易寒雪嘲諷一笑,“他喜歡的人多了去。”
寧月張了張嘴,想反駁,或者安慰,卻又開不了口,畢竟她不瞭解周儒,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
易寒雪拍拍她手背,無所謂地笑笑:“我才二十二,可他三十六了,怎麼算都是我有優勢。”停了下,她又嘆氣,“不過這個人風流慣了,估計還覺得自己是二十歲的小青年?!?
寧月抿起嘴角,可下一刻又露出擔心神色:“老大,你真的決定要出國?”
易寒雪摸摸她腦袋:“申請材料已經遞上去了。”
寧月呆了呆,既而想到:“是瞞著周先生的?”
易寒雪沒有答話,不過沉默就是默認,寧月不禁微微皺起眉,想說點什麼,可這時候她手機響了。一看號碼,竟然是周儒打來的。她忙指著屏幕給易寒雪看,易寒雪挑眉:“別理他?!?
可手機一直響不停,那邊的人顯然比她們更有耐心。易寒雪皺緊眉:“算了,接吧,不過別把我供出去?!?
寧月愣愣地哦一聲,開了揚聲器。周儒聲音聽起來挺焦急,自然是問她知不知道易寒雪的行蹤。在寧月印象裡,周儒跟蘇靜堯是差不多類型的,張揚不羈,人本身又俊朗,又有錢有地位??蛇@樣一個人物,竟然會打一個只見過幾面、算得上陌生人的電話,並且撥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爲了易寒雪,估計這個人一定做不到如此程度。寧月有些猶豫地看著易寒雪,可易寒雪態度堅決,她只能小聲地回答說沒有。
周儒在那邊沉默了幾秒,忽而問她:“小月,你在學校?”
寧月說是。
周儒便溫和說了聲謝謝,掛了電話。寧月捏著手機,茫然地看向易寒雪。易寒雪已經從牀上跳起來:“這人太狡猾了!”吼完,她急匆匆穿鞋子,一邊對寧月道,“周儒肯定已經知道我在學校,我得馬上離開。你如果見了他,就說不知道我人在哪,記住了沒?”
寧月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易寒雪匆忙開了寢室的門。而讓她更驚呆的是,門口赫然站著剛剛纔給她打過電話的周儒!
易寒雪見了門口的人,一邊謹慎地往後退,一邊皺眉:“你做什麼?!?
周儒只當不見她的慌亂,不疾不徐和寧月打了招呼,這才轉向她:“接你回家?!?
易寒雪緊皺眉,冷冷看他:“我自己會回?!?
周儒似乎輕嘆了口氣,也不說話,只是緩緩上前,一步一步逼近她。易寒雪又往後退了一步,試圖逃開,卻被他一把摟住了腰身。易寒雪掙扎著,周儒卻絲毫不受她的拳腳影響,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將她打橫抱在了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