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并非完全不懂蘇靜堯的意思, 但他這么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要帶她去見蘇唯他們,還是讓她有些訝異。蘇靜堯一向重視蘇唯和蘇念兩兄妹,他帶她去見他們, 這其中意味著什么, 寧月自然是明白的。她一下一下挖著草莓芝士, 許久都沒有說話。
蘇靜堯仔細(xì)凝視她:“寶寶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寧月猶豫幾秒, 點(diǎn)點(diǎn)頭:“嗯……要不我?guī)闳ヒ娢掖髮W(xué)里最好的朋友……”
蘇靜堯愣了下, 很快笑起來:“好啊。”
寧月見他笑了,知道他懂她的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也認(rèn)識的。”
蘇靜堯仍舊笑看她。
寧月?lián)蠐项^:“是我們宿舍的老大。”
因?yàn)樾愿裎撵o, 寧月跟班里的同學(xué)沒太多交集,就跟易寒雪關(guān)系好一點(diǎn)。特別是從上一個學(xué)期開始, 易寒雪跟她走得很近, 有什么心事都跟她說, 而她也漸漸習(xí)慣了傾聽。
易寒雪是蘇靜堯的學(xué)生,蘇靜堯自然是認(rèn)識的。點(diǎn)點(diǎn)頭后, 他看向?qū)幵拢瑴睾偷溃骸皶r間和地點(diǎn)你們商定就好。”
寧月低低應(yīng)一聲,回看他,欲言又止。
她現(xiàn)在還沒法帶他去見家里人,只能拿好朋友充當(dāng)親人。蘇靜堯懂她的意思, 所以剛剛愣了下, 很快又應(yīng)了好, 那樣溫柔和寬容。寧月張了張嘴, 很想跟他說, 要不干脆去見她家里人算了,她舅舅疼她, 又是他好友,不見得會為難他們。但她終究說不出口,只能沉默地看著蘇靜堯。
蘇靜堯心里倒是高興,她能想到見家長的事,想到其中的問題,說明她對他們以后的事并不是完全沒有考慮。
等寧月吃完糕點(diǎn),蘇靜堯瞇起眼,看她伸出舌尖飛快舔掉唇角的糕屑,目光頓時沉了沉。寧月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滿足地呼一口氣,抬眼對上他目光,笑問道:“我們等下去哪里?”
蘇靜堯笑起來,想了想,問她:“你們晚上是不是有班會?”
寧月點(diǎn)點(diǎn)頭,疑惑地抬眼。
蘇靜堯唔一聲,道:“那去我家里吧,晚點(diǎn)再送你回學(xué)校。”見寧月猶豫著沒有說話,他一笑,“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里看看?”
寧月委屈地辯解:“我只是說不知道你住哪里。”
“那還不是一樣?”蘇靜堯止不住笑,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上了車,兩人反倒沉默起來。蘇靜堯伸出手,將寧月腦袋攬放在自己肩膀上,一邊緩緩開著車。寧月乖順地倚在他臂彎里,遲疑許久,終究忍不住,輕聲道:“你再等我兩年……”兩年后,她已經(jīng)畢業(yè),那時候事情應(yīng)該會簡單很多,大概也不會再有現(xiàn)在這種煩惱。
蘇靜堯愣了愣,很快低下頭去,嘴唇貼著她額角,細(xì)細(xì)吻著:“你別多想,我并不是不想見你的家人,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知道我和你舅舅很要好,我們應(yīng)該給他一點(diǎn)時間。至于兩年……我想故秋大概不會因?yàn)槟愕哪挲g,或者你的學(xué)業(yè)而反對我們交往,所以應(yīng)該不需要等那么長時間。”
寧月蹭了蹭他肩膀:“原來你是在擔(dān)心舅舅他怪你拐跑我。”
蘇靜堯一陣失笑,拍拍她后腦勺。
既然兩人已經(jīng)達(dá)成共識,那么未來路上,即使有什么難處,他們也能一起面對。這樣很好,好到蘇靜堯不自覺彎起嘴角,一遍一遍親吻著寧月的額頭。
兩人回到別墅,麥容兒竟然也在。寧月雖然知道麥容兒一直住蘇靜堯家里,但看到一身家居服、半躺在沙發(fā)里翻閱著書籍的麥容兒,她還是怔了怔。麥容兒聽到聲音,從書里抬起頭來,看到蘇靜堯身后的寧月,她同樣一愣,很快回過神來,笑著起身,道:“歡迎。”
這一句話自然是對寧月說的。蘇靜堯淡淡掃一眼麥容兒,湊到寧月耳邊,低聲笑道:“我從舊金山回來后,就一直在幫她找房子,這兩天大概可以搬了。”
寧月忍不住微笑,想了想,湊到他頰邊,輕輕一吻。蘇靜堯眼眸瞬間變得幽深,腦袋一偏,寧月的吻恰好落在他唇上。他緊緊圈住寧月,正打算加深動作,卻聽麥容兒在不遠(yuǎn)處笑道:“靜堯,你熱情歸熱情,可千萬別嚇著寧小姐啊。”
蘇靜堯拿眼瞅麥容兒,淡淡一笑:“多謝提醒。”
寧月從蘇靜堯懷里退開來,尷尬地站在原地,偷偷扯了扯蘇靜堯衣角。蘇靜堯不禁笑起來,握住她手指,包在掌心里。
麥容兒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里,眉頭不自覺皺起,手里的雜志往茶幾上一扔,直直盯住蘇靜堯:“下個周末有場拍賣會,我想請你和寧小姐一起出席,不知道靜堯你們肯不肯賞臉。”
蘇靜堯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偏頭看了看寧月,低聲詢問:“下個周末寶寶有沒有空?”
寧月抬眼,對上他視線,拿不準(zhǔn)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想法。見他只是朝自己眨眼微笑,寧月想了想,點(diǎn)頭道:“有的。”
蘇靜堯捏捏她手心,轉(zhuǎn)而看向麥容兒,笑道:“周末準(zhǔn)時到場。”
麥容兒目光落在寧月身上,停留片刻后,點(diǎn)點(diǎn)頭:“請柬放在書房里。”說著,拿起茶幾上的雜志,轉(zhuǎn)身往樓上去了。
這是寧月第一次到蘇靜堯家里,兩個人剛開始閑聊了會,后來寧月就去書房上網(wǎng)了。蘇靜堯趕在麥容兒搬出去之前帶她回來,什么用意寧月是清楚的。她并不反感蘇靜堯這些取悅她的手段,甚至很感動,知道他在一心一意打消她的疑慮。當(dāng)初陪蘇靜堯去機(jī)場接麥容兒的時候,寧月就曾想過他們是一對。后來蘇靜堯跟她在一起了,雖然知道蘇靜堯和麥容兒之間并沒有什么,但麥容兒住在蘇靜堯家里是事實(shí),縱然她不在意,恐怕蘇靜堯也會擔(dān)心她多想,所以一再跟她解釋,又不動聲色地替麥容兒找到房子。蘇靜堯這些手段,體貼而溫柔,是真的對她很好,寧月又怎么能不感動?
在蘇靜堯家里呆了幾個鐘頭,后來蘇靜堯送寧月回學(xué)校,順便在路上吃了晚飯,趕到教室的時候,剛好七點(diǎn)。她舅舅已經(jīng)在講臺上清點(diǎn)人數(shù)了,寧月默默地走到后排位置,剛要坐下,就看到易寒雪在教室另一邊朝她招手,她愣了下,很快又往易寒雪那邊走去。
坐在易寒雪旁邊,寧月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連教室里偶爾出現(xiàn)的哄笑聲她也不曾在意。易寒雪覺得奇怪,用手肘輕輕撞她腰側(cè),低聲詢問:“你怎么了?”
寧月?lián)u搖頭,仍舊只是沉默。
講臺上她舅舅正在宣讀學(xué)校發(fā)放的文件,寧月?lián)沃直郏悬c(diǎn)不敢去看她舅舅。雖然安故秋現(xiàn)在未必會注意到她,但她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就是害怕對上他視線。可能是因?yàn)樗[瞞了自己跟蘇靜堯在一起的事,總讓她覺得愧疚。從小到大,她沒騙過安故秋什么,這一次遮遮掩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蘇靜堯說要給她舅舅時間,她也懂這個道理,但如果時間再久一點(diǎn),她真怕自己會如實(shí)向她舅舅坦白。
開完班會,易寒雪拉住寧月,說她男朋友已經(jīng)在校前廣場等著了。寧月這才想起易寒雪說要請她去酒吧玩的事,遲疑一會,她掏出手機(jī),給蘇靜堯打了個電話。蘇靜堯聽后,沉默幾秒,而后笑著叮囑她:“你自己小心點(diǎn),有什么事記得給我電話。”
寧月低低應(yīng)一聲,因?yàn)樗臏厝幔睦锊蛔杂X涌上許多甜蜜。等她掛斷電話,一偏頭,就對上易寒雪似笑非笑的目光。寧月怔了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易寒雪努努嘴:“男朋友?”
原來她是在笑剛剛的電話內(nèi)容。寧月并沒有遲疑多久,很快點(diǎn)頭道:“我跟他說晚上去酒吧玩,要他別擔(dān)心。”
易寒雪頓時來了興趣:“新交的?”
寧月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道:“我本來打算等下跟你說這件事的。”
易寒雪笑起來,摸摸她腦袋,沒有接話。
寧月頓了頓,又道:“哪天你有空,我?guī)闳ヒ娝槺阏埬愠燥垺!?
易寒雪抑不住笑:“看來他對你很好。”
寧月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你也認(rèn)識的。”
易寒雪詫異地看她:“我們班同學(xué)?”
她們共同的朋友并不多,既然是她也認(rèn)識的,那應(yīng)該就是同學(xué)了。寧月笑起來,搖搖頭:“我現(xiàn)在不敢講,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易寒雪拍她額頭:“這么神秘?”
寧月咧嘴笑笑,沒再說話。兩人走到校前廣場,易寒雪拿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拉著寧月朝遠(yuǎn)處一輛黑色轎車走去。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駕駛座有人探出頭來朝她們招手,等走近一些,寧月才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之前易寒雪說過她男朋友是老男人,寧月想象中,應(yīng)該是那種肥頭大耳、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卻沒想到易寒雪的男朋友竟然樣貌清秀,而且看他年齡,頂多不過三十歲。寧月不由好笑地看向易寒雪,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那樣貶低她的男朋友。
易寒雪似乎感應(yīng)到她心里的想法,側(cè)過頭來朝她眨眨眼,湊到她跟前,低聲道:“他三十五了。”
寧月不禁感嘆起她男朋友的保養(yǎng)技巧來。
易寒雪替他們互相介紹,而后和寧月一起上了車。一路上都是易寒雪和她男朋友低聲說話,寧月坐在后排沉默。到酒吧后,寧月才知道易寒雪她男友還帶了他的朋友來,差不多十來個人,男女都有,倒都長得不錯,也很有氣質(zhì)。
寧月不太習(xí)慣這種場合,除了跟易寒雪說說話外,就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中途易寒雪去洗手間,她男朋友忽而遞過一個盛滿紅酒的杯子。寧月嚇了一跳,抬起眼,就見易寒雪她男友正朝她微笑舉杯。寧月忙收回目光,接過杯子,順勢敬他的酒。易寒雪她男友微微笑了下,溫和道:“寧小姐千萬別拘束。”
寧月尷尬地笑笑,與他碰杯,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很快就聽到旁邊有人鼓掌。易寒雪她男友嘴角噙了抹淡笑,緩緩放下杯子,玩味地看向她,語氣仍舊溫和:“別喝太多。”寧月感激地朝他笑笑,卻聽他繼續(xù)說道,“我一直聽寒雪說起你,不知道可不可以留個電話號碼?”
寧月并沒有猶豫多久,報出一串?dāng)?shù)字。
易寒雪她男友笑起來,一邊記下號碼,一邊溫和道:“以后有機(jī)會,一定叫你出來。”
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寧月看花了眼,竟然覺得易寒雪她男友的目光格外熾烈。寧月不禁低下頭來,往椅子里縮了縮。縱然她很多事都不明白,但易寒雪男友剛剛的目光,還是讓她隱隱間懂得了什么。她心里不由難過起來,這難過是為著易寒雪,不知道易寒雪有沒有察覺到什么。
易寒雪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寧月低垂著腦袋,不由笑問:“是不是覺得無聊?”
寧月輕輕搖了下頭,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給易寒雪。兩個人又閑聊開來,寧月心里始終不大舒服,目光總在易寒雪和她男友之間逡巡。
易寒雪被她看得心驚膽戰(zhàn),最后不得不出聲詢問:“你在看什么?”
寧月猶豫了會,目光落在她男友身上:“老大,要不你跟你男朋友聊天吧,我沒事的。”
易寒雪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到底怎么了?”
寧月支吾著,好半天,才慢慢開口道:“他……他要是吃醋了怎么辦?”
易寒雪頓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她順著寧月目光,回過頭去,就看到她男朋友正和一個美女打得火熱。易寒雪腦筋稍微一轉(zhuǎn),就明白過來寧月到底在支吾什么,不由笑起來,收回目光,轉(zhuǎn)回頭輕輕敲打?qū)幵履X袋:“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我管不住他,也不想管。”
語氣里帶著七分嘲弄,三分無奈。寧月聽得難過,默默地低下頭去,沒有接話。
顯然易寒雪已經(jīng)知道她男朋友是怎么樣一個人,所以在提到他的時候,才會那樣毫不在意地貶低。可是,既然知道自己男朋友是什么樣的人,她為什么還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這個男人或許有錢,或許溫柔,但他不真誠,仿佛隨時隨地都能發(fā)情。
寧月想著,不免又替易寒雪難過起來。之前在校前廣場見到她男朋友的時候,寧月還在想,不愧是老大,眼光果然不錯。可寧月沒想到,這樣一個外表看起來儒雅不凡的男人,心思卻那樣齷齪。她不覺想起了蘇靜堯,蘇靜堯外表看起來雖然玩世不恭,但他對她,是真心的好——她或許還沒什么人生經(jīng)歷,也還不懂得世事,但這并不代表她不會察言觀色。
細(xì)細(xì)想來,她能夠遇到蘇靜堯,得到他的感情,應(yīng)該是她這二十年來,最值得樂道的福氣了。寧月將腦袋埋在臂彎里,不自覺傻笑起來。
時間慢慢過去,十點(diǎn)的時候,寧月提醒易寒雪,要她注意時間——她們學(xué)校有門禁,十一點(diǎn)之前必須回宿舍。易寒雪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個勁朝她咧嘴,卻不答話。寧月看她那架勢,就知道她大概是喝多了。想了想,寧月跑到洗手間,給蘇靜堯打了個電話。
不到半個小時,蘇靜堯就到了酒吧門口。寧月去外面接他,看他正倚在跑車邊,大約是站久了,他手里的煙只剩下半截。寧月靜靜望著他后背,竟然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錯覺。這個人,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和她這樣親近,而她又是什么時候變得這樣依賴他?
見不到的時候,總是想他。見到了,卻還覺得不滿足。
大約是察覺到身后有人看他,蘇靜堯回過頭來,就看到寧月正站在門邊,傻傻地望他。他不禁失笑,捏滅煙蒂,大步跨到她跟前,伸手替她捋好額前被夜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柔聲道:“怎么出來了也不叫我?”
寧月張了張口,卻只覺得喉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悶悶的發(fā)不出聲音來。
蘇靜堯笑著揉她腦袋:“怎么不說話?”
寧月仰起臉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蘇靜堯好笑地俯下身,親親她額頭,而后鼻尖碰鼻尖:“寶寶說話啊。”
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臉上,寧月一瞬間茫然起來。而蘇靜堯就這樣靜靜抵著她額頭,鼻尖拱著她鼻梁,也不催促,像是在等她自己想清楚,又或者回過神來。片刻的愣神后,寧月抬起手,敲敲自己腦袋,而后退開幾步,低垂了眼簾,吶吶道:“……老大在里面,我去叫她。”
說著,急急忙忙轉(zhuǎn)身,也不管蘇靜堯有沒有跟上。
蘇靜堯望著她背影,微微瞇起眼,也不知道心里是何種滋味。他的寶寶,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下午還好好的,這會見了他,卻這樣失神,不是發(fā)呆,就是逃離。
是不是里面發(fā)生了什么?蘇靜堯望向酒吧內(nèi),好半天,才慢慢呼出一口氣。
不,應(yīng)該不是,他的寶寶看起來完好無缺,也不像喝多了酒的樣子。
那么,問題出在他身上?
蘇靜堯靜靜站在門口,等著寧月把易寒雪叫出來。他眉頭不自覺擰成一條線,心里亂哄哄的。他倒寧愿問題出在他身上——兩個人之間,有什么事是不能說開的?
正想著,寧月一個人從里頭出來了。蘇靜堯見她眉宇間似乎挺沮喪,忙斂了思緒,笑問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寧月撅了撅嘴:“老大說她今天晚上不回寢室了。”
蘇靜堯點(diǎn)點(diǎn)頭。現(xiàn)在他在意的只有寧月,至于另一個女生夜不歸寢,又或者會不會碰到危險的事,都不在他的思索范圍內(nèi)。他站在原地,直勾勾看向?qū)幵拢劾镩W爍著火一樣的光芒。寧月被他瞪著,只覺得自己似乎要被燃燒殆盡。兩人對視片刻,終究還是寧月抵擋不住,慢慢走到他跟前,勾住他脖子:“……不要這樣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