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目瞪口呆地望著周儒把人打橫扛出去, 連周儒跟她說再見她都沒聽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早就沒了人影。寧月想著剛才的情形,有些想笑, 又有些擔憂, 但到底沒有追出去。易寒雪和周儒兩個人, 他們之間的牽絆不是外人所不懂得的, 更何況寧月也不清楚他們的矛盾, 如果冒冒然追出去,反而顯得尷尬。
后來蘇靜堯來接她,她把兩人的事說了, 蘇靜堯摸摸她腦袋:“沒事的,你放心。周儒應該有分寸。”
這一年多, 因為蘇唯的關系, 蘇靜堯好像和周儒走得挺近。寧月沉默起來,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也只有選擇相信他。蘇靜堯笑著揉她頭發:“資料拿到了?”
寧月低低嗯一聲:“之前在圖書館借的, 忘在寢室了。”
蘇靜堯沒再說什么,親親她額頭,替她系好安全帶,啟動車子。寧月嘴角彎了彎,問道:“蘇老師, 我們這是去哪里?”
他們在一起這么久, 可寧月對蘇靜堯的稱呼還沒改過來, 蘇靜堯卻也沒想著要糾正, 反而覺得這種叫法挺有情@趣的, 尤其在某種時候。
“剛剛蘇唯打電話來,說是一起吃飯。”蘇靜堯側頭, 笑看她一眼,“蘇念剛從外地回來,就當給她接風。”
寧月笑了笑:“嗯,我有點困,先睡會。蘇老師,到了地方記得叫我。”然后閉了眼睛休息。
這就是寧月的全部生活——家人、蘇靜堯、考研,偶爾和大家相聚。這種生活讓她感到安心,她想如果就這樣一輩子下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當然,事情也沒有偏離軌道,反而平平靜靜的。只是最近她爸媽的工作遇到了點問題,一家人都很擔心。先是她媽媽在學校被人誣陷以權謀私,上面竟然派了人來調查;然后就是她爸爸公司出了財務狀況,整天焦頭爛額的。這兩個事情還沒解決,偏偏安故秋評職稱的事,可能因為寧月她媽媽的關系,也受了點影響,雖然是小問題,可這讓原本就陰郁的一家人更沮喪。
當然,事情也沒有偏離軌道,反而平平靜靜的。只是最近她爸媽的工作遇到了點問題,一家人都很擔心。先是她媽媽在學校被人誣陷以權謀私,上面竟然派了人來調查;接著就是她爸爸公司出了財務狀況,整天焦頭爛額的。這兩個事情還沒解決,偏偏安故秋評職稱的事,可能因為寧月她媽媽的關系,也受了點影響,雖然是小問題,可這讓原本就陰郁的一家人更沮喪。
蘇靜堯知道后,一邊安慰寧月,一邊找人調查。寧月她們家是書香門第,一向廉潔自愛,根本就不可能出現以權謀私或者作假帳的情況,事情很明顯,顯然有人刻意陷害她們家,不然事情不會擠在一塊。
因為這些事,寧月心情很低落,每天都要強制自己才能復習下去。蘇靜堯看得心疼,就請丁采薇過來陪她。當然效果是有的,可畢竟沒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寧月還是有些食不下咽。
那天,寧月正收拾書本,等著丁采薇過來。這段時間,丁采薇每天早上都會來接她,然后兩人一起去丁采薇開的餐廳,丁采薇自己學做蛋糕,而寧月復習。可那天寧月沒等來丁采薇,反倒接了一個陌生電話,說是想請她出去一下。
寧月還記得麥容兒離開前,有天晚上叫她出去,她傻乎乎的就答應了。后來就被蘇靜堯說了,蘇靜堯很不放心,最后叮囑她,要她多存一個心眼。這會她捧著手機,想到蘇靜堯的話,便低聲對那邊說抱歉,因為她不知道對方是誰。
那邊是一個女士,聲音聽起來大約是個中年人。聽了寧月的話,那邊沉默了會,既而溫和道:“我是靜堯的母親。”
寧月頓時愣住,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忙出聲:“您好,伯母。”
那邊依舊是溫和的:“你好,寧小姐。寧小姐現在知道我是誰了,那愿不愿意出來和我見個面?”
寧月哪里敢說不,訥訥地應了聲好后,就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蘇靜堯他母親似乎笑了下:“很冒昧,希望寧小姐別介意。另外,希望寧小姐先別把我們要見面的事跟靜堯說。”
寧月沉默了一下,道:“好。”
兩人約在一間離寧月她外公家不遠的茶樓,顯然蘇靜堯他母親已經做好功課,連她住在哪里都知道。寧月放下電話,久久都沒有動,最后她微微嘆了口氣,起身去臥室換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其實她知道這件事最好還是跟蘇靜堯說一聲,可蘇靜堯他母親提出了要求,她也不好違背。
不過現在她心里又涌上一股新奇的感覺——以前每一次都是站在蘇靜堯身后,什么事都由蘇靜堯處理好了,而這一次,她要獨自一個人去面對,這讓她覺得自己應該成熟起來,應該有個好的表現。于是她深吸了口氣,帶著這種奇特心情出門了。
蘇靜堯的母親保養得很好,珠圓玉潤,依稀還可瞧見她當年的風華美貌。她就坐在那里,朝寧月溫和一笑,舉手投足間,盡是貴婦人氣派。寧月站在她對面,不知怎么,隱隱就有些害怕。蘇靜堯他母親卻從容而溫和地望著她,微微一笑:“寧小姐,請坐。”
等寧月坐下,她這才仔細打量寧月。寧月很局促,可卻并不覺得她唐突或者不禮貌,因為她目光是那樣柔和,不帶一絲探究和攻擊。
寧月當然是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去打量對方的,她只是在想,好像蘇靜堯的母親也沒她想像的那么可怕,就連剛剛因為對方那種迫人氣勢而變得害怕緊張的心情,也漸漸緩解下來。
“寧小姐,我這次到中國,是專門來找你的。”蘇靜堯的母親給寧月倒了杯茶,遞到寧月跟前,又道,“希望你別介意我的唐突。”
寧月忙道謝,握著茶杯,心里頓時百感交集。他母親這樣開門見山,她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不過或許也因為對方這樣坦誠,她本來一直忐忑著的心,這會竟也漸漸放松下來。
他母親淺抿了口茶,望向她:“你爸媽工作上出了問題,我想你是知道的,對嗎?”
寧月訝異于對方怎么會轉到這個話題,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蘇靜堯他母親笑了笑,放下茶杯,緩緩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么會出事?”
寧月皺了皺眉,這么明顯的暗示,她怎會不懂。不過對方是蘇靜堯的母親,她心里即使有想法,也只能默默忍著。可剛剛她還覺得這個人不錯的,突然察覺到這個人原來是笑面虎,說實話,她心里確實不怎么好受。顯然,她父母深陷官司,肯定跟蘇靜堯的母親有關,不然他母親不會提到這個話題,并且用這樣悠閑卻篤定的語氣。
觀察著寧月的反應,見她皺起眉,卻不說話,蘇靜堯他母親又是一笑,往下說道:“你的猜測不錯,的確是我做了手腳。當然,這些不重要,我只是想問問寧小姐,看到你父母出事,你在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這當真問到坎子上了,寧月心里也茫然,既而就是一陣羞愧。是啊,這段時間,她都做了什么,能做什么?知道她爸媽出事,她只能干著急,可完全想不出辦法,結果就是越急越慌亂,最后連復習都進行不下去。反倒是蘇靜堯,一邊安慰她,一邊替她爸媽奔走,調查原因。好像她總是這樣,每次出事都是躲在蘇靜堯身后,一點忙也幫不上。
他母親現在來興師問罪,提醒她的柔弱無能,她除了羞愧得無地自容外,再沒有其他的話能說。
或許蘇靜堯他母親也正好抓住了這一點,所以才能夠這樣把握十足地找她談話。寧月雙手捏著杯子,緊緊的,指節都快泛白了。他母親卻好像并不打算這么輕易放過她,微微笑道:“如果換做其他人,比如麥容兒,寧小姐你想想,她們會怎么做?”
那笑仍然是溫和的,語氣也未見得多嚴厲,可寧月還是覺得很壓抑,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就好像快窒息一樣。羞愧、無措、茫然、委屈……一齊涌上來,她張了張口,想解釋,或者隨便說點什么都行,可她又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到了極點,不管說什么,對方恐怕都只會更小瞧她。
如果換做別人,就算小瞧她,她也覺得無所謂的,畢竟生活是自己和家人的,與旁人無關。但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蘇靜堯的母親,是她愛著的那個人的母親。她此刻只能啞然地坐在對面,聽著對方的指責——偏偏那些指責,她根本無法辯駁。
蘇靜堯的母親能在蘇家翻云覆雨,豈可能會她像外表所表現的那樣溫和。見寧月垂眼不語,她不疾不徐喝了口茶,一笑,又說:“我想你也知道,我很希望靜堯能回來打理家業——不管他意向如何,他始終都是蘇家人,都有一份責任在里面。”
頓了下,見寧月握著杯子的那幾根手指微微顫抖著,她笑笑,“做他的女人,最好還是要懂點人情世故,不說替他擔當什么,也不說成為他的左臂右膀,但至少不要拖他的后腿才好。如果換做麥容兒,又或者其他跟靜堯差不多出身的女孩子,我想她們在事業上,應該是能幫助靜堯的。”
寧月注意到對方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顫抖的樣子泄露了緊張和無措的情緒,可有什么辦法,她現在節節敗退,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對方的咄咄相逼了。
見她如此,蘇靜堯他母親也不急著說話了,只慢慢品著上好的龍井,等著寧月開口。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起來,不同的是,一個慢悠悠品茶,一個卻沮喪地垂著腦袋。寧月悄悄將手移到桌子底下,兩手交握著,她自己都能感覺出手心沁出來的黏糊的汗水。
“伯母……”許久后,她抬眼對上蘇靜堯母親的視線,艱難地開口,“我知道自己不優秀,在蘇老師面前,曾經一度感到很自卑。倒不是配不配的問題,只是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沒法追上蘇老師,那時候我甚至想過放棄……”
她停頓了一下,蘇靜堯他母親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打斷她,就靜靜等她繼續。
“蘇老師是那么的好……伯母,我很愛蘇老師。”寧月揪著手,緩慢地說著,可她聲音卻聽起來并不小,也看不出一絲膽怯,“伯母,蘇老師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也是無所不能的。我知道這可能有點夸張,可即使是用旁人的眼光來看,蘇老師也仍然是優秀的,是許多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對,我和蘇老師之間,的確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伯母,您也應該知道,正因為蘇老師那么厲害,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一個左臂右膀,也不需要和他比肩而站的人。他已經足夠強大到能一個人阻擋所有,不需要他的伴侶去經歷風雨。”
寧月看了眼對面的人,忽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對,或許在別人眼里,我是占了便宜。我自己也承認……不過那又如何?蘇老師對我好,我也愛著他,我能給他全部的愛意……當然,可能我在伯母心里,還太小,不能給蘇老師想要的。但我現在已經不自卑了,因為蘇老師時時在鼓勵著我,用他的愛和縱容,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跟個傻瓜似的,以為離開他就是最好的……”
對面蘇靜堯的母親靜靜注視著她,神色閃爍,卻仍舊沒有說話。
寧月又笑了笑:“伯母,如果一年前您找上我,我可能還會猶豫,但現在我不會了。我真的很愛蘇老師,而且我知道蘇老師也是真心的對我好。對不起,伯母。”
她說得萬分誠懇,心里也的確是這么想的。這些話,她甚至沒跟蘇靜堯說過,但她想蘇靜堯一定知道她的心意——到了現在,他們怎么可能還會懷疑彼此之間的感情?
他母親神色依舊高深莫測,似乎在仔細打量著寧月。剛剛說那一番話的時候,寧月倒是勇氣十足,可說完,她又開始緊張了,根本不敢去看對方的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月才聽蘇靜堯他母親微微笑道:“既然你這樣堅決,而靜堯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你……你不知道,這一年里,靜堯拼了命工作,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是想早些脫離蘇氏,來這邊陪你……他對你這樣用心,認定了你,可我讓他帶你回家看看,他卻總是推辭,就好像我會吃了你似的……”
蘇靜堯對她的好,寧月是知道的,可聽他母親這樣說出來,她心里仍舊涌起許多感動。他母親停了話頭,淡淡笑了下,寧月猜不出那笑里帶了什么樣的情緒,只是聽著她的話,就好像能感覺到她心里的辛酸似的。
他母親沒再說下去,只是靜靜望著寧月。寧月心里復雜萬分,覺得眼前這個人,一時讓她感到害怕,一時讓她覺得緊張,可有時候,又讓她覺得很溫柔,甚至還有些可憐……她心里想著,不知道下一次再見這個人的時候,她們是以怎樣的身份相見。她跟蘇靜堯肯定不會再分開,而這個人是蘇靜堯的母親,按理說,她應該叫一聲……
正胡思亂想著,忽而又聽他母親溫和道:“這樣唐突找上你,實在很不好意思。”這是她第三次道歉了,頓了下,她又道:“我來見你的事,你跟靜堯說也好,不說也好,都隨你。只希望你別認為我是惡婆婆就好。”
談話到此處,大約就接近尾聲了。可寧月此刻卻怔愣住,完全不敢相信她剛剛聽到的那句話是出自蘇靜堯他母親之口。“惡婆婆”三個字,帶著戲謔,意思卻那么明顯,以至于寧月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是不是說明蘇靜堯他母親接受了她?
而蘇靜堯的母親,望著眼前有些傻里傻氣的女孩子,心里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雖然不盡如人意,但好在這個女孩子坦誠、純粹,況且這個女孩子說的那番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女孩子說,蘇靜堯需要的不是一個與他并肩的人,因為他已經足夠強大到替他的伴侶阻擋所有——能夠說出這番話的人,她想那應該就是很了解她兒子,并且是真心愛著她兒子的。
想到這里,她緊皺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而眼前這個女孩子,似乎也變得可愛起來,并不是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門外,原本在得到消息匆匆趕過來的兩個人,在聽到門里人的對話后,相視了一眼,而后很有默契地、輕輕地離開了現場。
蘇唯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看向身側的人,笑著嘆息:“沒想到小嬸嬸就這樣把大伯母擺平了。”
蘇靜堯也是笑,回味著剛剛寧月的話,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抑不住。
“你查到了小嬸嬸她們家出事是大伯母的主意,卻一直忍著,沒想到大伯母竟然先找上了小嬸嬸。”蘇唯再次嘆息,笑道,“幸而現在事情都解決了……你不打算告訴小嬸嬸這一年里你做的事嗎?”
那些事怎么說,初衷都是為了寧月。可蘇靜堯卻搖頭,微微笑著:“我自己知道就行。”
知道我愛著那個人,愿意為那個人做任何事情,替她阻擋任何風雨,就行。
這一年他來回奔波,不過是為了能盡快處理好蘇家的事,將蘇氏移交給幾個侄子,早點回國陪寧月。不過這些他都不打算跟寧月說,當然,他知道,即使他不說,他的寶寶也是懂得的。因為每一次他從蘇家回來,他的寶寶總是心疼地看著他,溫柔地任他予取予奪……
寧月她爸媽的事很快就得到解決。寧月當然知道其中的關系,只是她始終都沒跟蘇靜堯說他母親的事——除非他母親先向蘇靜堯坦白,不然她不會開口。蘇靜堯也就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想,其實兩口子之間,彼此保留些秘密,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