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武安侯前去平叛的消息已然過去十天,這一夜,江韞玉又是無眠,輾轉反側。已是春末,隱隱有了初夏的氣息,微微潮熱的天,一條薄錦衾被她揉的格外凌亂。
心里還是希望武安侯能早日平叛,凱旋而歸的。即是自己選的夫婿,也是打定要好好過了。聽得父親說,這武安侯沒有娶妻,卻連侍妾也沒有納過,當真實屬難得了。
這樣一個男子,姿容風流、功名才學、錦繡前程都無一不是上佳,卻又潔身自好。想必她選的這好夫婿,不知羨煞了幾多鏡離國待嫁好女兒。那些前塵往事,終究如這春夢,一朝醒了,了然無痕。
翻身到了床內側,指尖突然觸摸到硬硬涼涼的突起,心里一動,手指已經按下了,床內側的暗格悄無聲息的打開。
江韞玉取出那個卷的細密結實的絹布,這么久了,她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事情。挑亮了燈,將那藏寶圖徐徐打開。
那人,終究是為什么把那么重大又私密的東西給了她,想必是覺得她這里是安全的吧。那么,是要她銷毀了?還是是要她去尋找寶藏?還是想承了她的手,把這藏寶圖給了別人?或者是,為了轉給那個一同失蹤的大皇子?
仔細的想了想,覺得前兩個是斷不可能。皇室子弟,這一絲復國的希望,絕不會輕易的放了。若蕭旻是那安分之人,留在她身邊,求個現世安穩不好么?可見,他還是希望能光復了梁國的。
可是要她去尋了這寶藏?更是不可能。需知她是相國之女,于情于禮,都萬萬不能。再說她又從何尋起?
又披衣坐在桌前,細細的看了那藏寶圖,山川俊偉,河流深邃,全然不像這南國之景。想來前朝梁國先祖發跡于北方,這定是北方某個山岳了。在那藏寶標示的地點,山上寫了一個字“蟲二”。一時之間,想不出個頭緒,便將這藏寶圖又仔細收好,滅了火燭,歇息去了。
武安雖遠在西南出兵平叛,但江府這邊依舊日日忙著準備嫁妝,那教習娘子也每日如約前來。江韞玉倍感厭倦,也只能忍了。
父親也十分關心裕州的戰事,時常在晚膳時給江韞玉說些朝堂里得來的消息,或大或小,卻都是利好的。比如武安侯今日招安了嘉裕王幾個門下的謀士,略得了些防守消息;如今日裕州城內百姓起義被鎮壓,可見這嘉裕王造反,也是不得民意的。只是這消息越了重重山水到了朝堂之上,恐也是幾日之前的。
韞玉原先對這些朝堂之事、打打殺殺從不關心,之前關于岳明淵那傳聞,只當是話本子聽了,不曾放在心上。如今身份不同了,也留意看了史官記錄武安侯的征戰筆記,方覺得他打仗完全不拘兵法,唯一算是循了兵法的,就是兵者詭道。臨兵換將的事情有之,多次詐降為衛道士不齒的事情亦有之。重要的是,最后他都勝了。
上次滅了沙南、扁只兩國,為他贏了這武安侯的稱號之役,是他帶了幾十親兵,長途奔襲,深入敵境,可謂險中求勝。
史書上也濃墨重彩的寫道:扁只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險固,不虞于我。明淵攜親兵數十,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潛遣將士浮水而渡。至曉,一時攀堞,鼓角齊震,城中大擾。明淵單騎入城,虜其王首級,扁只頓失首領,大亂。
末尾,只有一句贊語,頗為中肯:少年顯貴,足智多謀,有勇敢為。
想來民間那些傳聞,卻是有實處的。
因此次平叛出兵倉促,兵馬調度、糧草車騎沒有安置妥當。平叛初始,武安侯并未正面出擊,只是一面向朝廷要了些上次沙南、扁只等國工匠打造的新兵器,一面上了奏疏,催問了糧草的運輸。
如今岳明淵只是將那裕州城困的死死的,每日派了幾支騎兵小隊,不分時辰進行突襲,打完就撤。另外又著人去了裕州城東,日夜施工,將那入城的畬江堵了大半,只留一小股水流,城中一時吃水困難,那百姓才反的。
只待兵器糧草一到,便出兵一舉蕩平逆臣賊子。
幸得戶部郎中是父親早些年的門生,一向與江家交好,父親也特特囑咐了幾次,這平叛用的兵器糧草,斷斷要供給充足,沿途重兵護送,絕不能出了差池。
轉眼離武安侯討逆已經過了半月余,江韞玉的心也愈發焦慮起來。那一日一早,天氣沉悶,不一會便下了濛濛細雨。江韞玉在花園中尋了個僻靜避雨處,一壁倚在美人靠上繡著出嫁要用的鴛鴦枕,一壁胡思亂想著。
不一會菊頌卻遠遠的跑了過來,傘也未打,發絲零星沾了雨珠,見了她笑嘻嘻的,隨便一行禮便道:“小姐,菊頌今日要討個喜錢!”
菊頌年歲尚小,說話也不拘禮,江韞玉微微一笑:“何喜事,你說說看!”
菊頌也不答話,把手一伸“喏!給小姐的信,小姐躲在這里,讓奴婢好一陣找!”
江韞玉接了,一看寫著:韞玉小姐芳安慧雅。頓時面上一紅,瞅了瞅還笑嘻嘻立在那里等著打賞的菊頌,說到:“你不一直想吃那油糖果子?等會你讓竹枝姐姐給司膳的說了,下午讓他們多送些來,讓你吃個夠!你且先回吧!”菊頌聽了大喜,福了一福便去了。江韞玉嘆了口氣,曾幾何時,她也是一碗湯圓便開心滿足。
待見菊頌走遠了,方才展開信。此信正是武安侯寄來的,仔仔細細看了,大意說,他在那里一切尚好,近期如無意外,便可一舉攻城。待討得逆賊,便攜了父母同去都城。只是這段時間,要委屈小姐多等些日子了。又說地處偏僻,通信不便,請小姐莫要擔心他云云。末尾還謝了岳父對兵器糧草之事多多費心。
江韞玉心里一塊石頭突然就落了地,又將信反復看了幾遍,方收好了。這一封信頗讓她意外,只是覺得雖然岳明淵遠在西南,又兵務繁忙,依舊能鴻雁傳書,如此體貼細致,倒讓她為以后的日子略放了下心。
那日父親早朝后也紅光滿面。著人喊了江韞玉去了書房。一見了她便笑呵呵的說:“我兒啊,為父聽得,那兵器糧草已平安運至裕州,想來不日明淵便可平叛成功。如此,我兒的好事也就近了,呵呵~”
韞玉聽得父親一說,便想到今日岳明淵信中也寫了不日攻城,想來,這討逆成功之時,也指日可待了。頓時羞紅了臉,把早上收到的信也取了,羞答答的遞于父親瞧了。
江敬修見那信也吃了一驚,忙打開看了,頻頻點頭,看完將信遞于韞玉,面上笑容更甚:“我兒啊,你這次尋了個好女婿啊,呵呵,父親我以后哪怕去了地下也好給你母親交代!明日我便讓張管家將那陪送之物都細細盤點了,你也去看看,還缺什么趕緊置辦!咱們江家,好久沒有這等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