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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泰一陣子後回去的路上,諸秀女便三三兩兩結成了隊。方纔那暗中算計於我、以及出言不遜的兩個人,公孫薇、張彩兒此刻正結伴一處的跟在我身後。
我厭見這兩個人,也不想口頭上跟她們過多較量,畢竟是不值得且沒有必要,能和得來便在一起玩耍,和不來便各玩兒各的,橫豎就是這麼個事情,爲這些個有的沒的鬧的誰都不愉快,真真是有必要?
我不是她們,不懂她們這兩個人怎麼就能對我起了那樣深的妒火,礙眼的東西自然是摒棄的好。
這麼想著,我便下意識加快了足下這步子,須臾後便成了我孤零零一個的領走於前了。
可我摒棄人家,人家未必肯放過我,這耳根子偏生是不得清淨的!那些不中聽的話還是一疊疊的順著耳廓就漫進來。
這是那閔淑女的聲音,糯糯軟軟,帶著譏又帶著狐假虎威的一段聲勢:“這宮裡頭最重要的是穩重,有些個人盡做些狐媚惑主的事情,那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麼!呵。”臨了一勾脣。
這話明顯是針對我的,我下意識蹙了蹙眉,心道這閔淑女狐假虎威又是假了誰的威?僖淑女公孫薇麼?這倒真真有意思的很!公孫薇自個都還沒見過皇上的面,又能有什麼威勢叫人去假?
說到這個,也難怪這些個人把我推到了衆矢之的的境界,誰叫我竟日連天霸著皇上、不叫她們分一杯羹呢?
這心思才恍惚的,驀一下就見公孫薇牽了張彩兒幾步行至我身邊。
她二人現在已是與我即將並排了,我心中討厭,不知道這兩個人又想做什麼,但下意識的避開她們,又將足步快了幾快。
但我快步,她們亦快步,就這樣追著我在我耳邊言語碎碎。
公孫薇道:“妹妹說的可不是這麼個理兒?呵,只怕有些人卻本末倒置、做了下賤勾當還不自知呢!”落言一蔑。
我暗中緊緊握住了拳心。感情這兩個沒臉沒皮的人就是爲了追著我罵我?她們倒真得感謝這是在皇宮裡頭,若是在宮外,我早一拳頭將她二人打的眼冒金星、滿地撿錢了!
“所以呢,比起水性楊花勾搭人心,穩重纔是正經道理!”張彩兒似乎只會這一個詞,“穩重”,她如此附和。
我不由心想,穩重……你們真也能說的出口?感情這兩個人以爲自己現在這逞口頭之快的行徑……嗯,很穩重?
我仍舊沒理會她們,但足下那步子反倒趕的不急了,斂了思緒徑自悠哉悠哉的走,權當沒聽見。
對付這些個小人就不能太上趕著,你越採取行動她們就越來勁,倒不如你怡然自得的行路做事,她們反倒會氣急敗壞!
但顯然我太低估了小人的能力,所謂“小人”,則一定也是有些小手段、不入流的噁心人的小本事的!
轉瞬這一下子當真要我有種“歷史重現”的恍惚感,我的肢體又跟一個人有了親密接觸,就像方纔在永泰正殿裡太后面前一樣。不過這次不是
來撞我的腰,而是扯了我的裙子險些將我摔倒!
我不知道這是公孫薇做的還是張彩兒做的,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十分狼狽的栽向了前方、受了好大一驚了!
耳畔甫就聞得衆人一陣笑鬧。
這時落在後邊兒的江嫺緊走了幾步過來扶住我:“姐姐。”她蹙眉低低的喚,即而轉目對那嘲笑的人叢瞪了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只覺的方纔頭腦猛地一嗡、髮髻傾倒。江嫺擡手爲我把亂髮往耳畔梳弄,我擡手往發端探探,才後覺這靈蛇髻已經跌散了。
餘光瞥見公孫薇的面目,她對著我這跌散的髮髻瞧了一瞧,也不看我,徑自轉目對身後另一個女子笑道:“呦嗬,原來是隻落了毛的雞!”這聲音不再如方纔一般有所抑制,是徑自的高揚含蔑、蔑中掛笑。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她是見我對那方纔的種種挑釁不理不睬,這便認爲我是怕了她,她便得寸進尺了!
衆人聽了她這句話,又是一陣泠泠清笑。
我的忍耐力興許是高深的,但我自知自己這脾氣一向都不怎麼好!那握緊的拳心似乎已經攥成了極致,繼續握緊便反倒鬆弛了下來。而我的面上一陣陣的發燙,心裡知道這是被氣的、激的……
夠了!
我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一味隱忍只會招來更多的肆意踐踏,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這烈性的人從了良當了病貓?心念一動,我一把甩開扶著我的江嫺,全不管顧自己跌亂的髮際,憋了口氣瞪圓了眼睛向那幸災樂禍的兩個人衝上去,一副要跟誰拼命的架勢!
但到底沒能拼成。因忽聞了衣袂戚噓之聲,鼻息跟著沁入一絲絲幽然的冷香。
我下意識轉目去看,幾乎是同時便被這來人柔柔的牽住了手,即而那一張含笑的春面便對我頷了一頷,是端淑女蕭華凝。
她這時這一牽手可謂恰到好處,流露出的一種柔和韻致澆滅了我心頭湍急攢動的火。我權且把心緒壓制住,不語不言。
蕭華凝轉目對公孫薇道:“姐姐妹妹們玩笑幾句倒也罷了,橫豎都是私底下咱們自己開玩笑。”那雙靈動的鳳眸沁了陽光、點了華彩,即而又轉向其餘諸小主,聲音含笑,雖是告誡、但不失溫和可親,語氣略提了些,“但大家都是姐妹,往後都是要好好兒一起伺候好皇上的。心思用在這一處,斂去些浮躁的小遊戲,纔是正經呢!”
就這麼三言兩語,並沒有怎樣驚天的大道理,可卻如帶著魔力一般,叫人聽在耳裡感覺很舒服。
我那些情緒在這一來二去間被幻滅了,凝了眸子暗暗打量這位同系名門出身的淑女,心裡對她生了由衷讚佩!
這諸新晉的宮妃裡,也有知書達理、並不喜刻薄對人的。聞了蕭華凝這話,便立刻做了應和。
有了這帶動,衆人也都漸漸的應和下來。我身邊立著的江嫺瞧見這情勢的轉變,似乎也安了安心,轉目對我一笑,後與重新擡步的小主們一併
的行路往回走。
公孫薇瞧見了自己的失勢,縱是身邊有個張彩兒也挽回不得傾倒的情勢,若她二人再執著就顯得實在過分。她忿忿一抿脣角,也攜了彩兒回身往回走。
這時衆人已經散了,方纔那一場亂哄哄的鬧劇就此也已然平息。
蕭華凝並未急著離開:“來。”她轉目對我和煦一笑,牽著我徑自避到一側柳蔭處。
我微有遲疑,但不忍回絕她面上流露的善意,便也將身跟了上去。
就著一抹微陽灑下的淡淡疏影,我二人在假山石上坐下。須臾後,她便擡手幫我重新梳理髮髻。
我還真不習慣有除了師父、除了驚鴻苑宮人之外的人這樣親暱的照顧我,但終歸是不好回絕她的好意,且感念著任由她幫我重將靈蛇髻綰成了流雲鬢。
那一雙手委實靈巧,穿過髮絲時就起了微悸。我一恍惚,這時聽到她盈盈的聲音在耳畔淺繞。
“美人別往心裡去,莫要跟這些個人計較纔好。”她頷首,鳳眸微動,聲音徐柔,脣角似揚未揚。
“呵!”我斂眸一笑,這聲音有點兒發冷,“那公孫薇如此性子,想是在家中被捧在手心裡寵愛慣了。但時今進了宮,她還如此不知收斂……追隨她的張彩兒也是個沒主心骨且沒辨識力的。這兩個人即便往後可以攀上高枝、一時騰達,也必定會跌個頭破血流萬劫不復!”心中不由想起當初才進宮時,秀女宮嬤嬤一早的囑咐,大抵意思是飛黃騰達、一躍成鳳固然可喜,但真真最是可悲的還是那鳳凰下架、跌成了落毛雞!心念一沉,緩而嘆氣,“我卻同她們計較什麼?”
這些話誠是我的真心話,對著蕭華凝,我也沒必要隱瞞這心中的一段辨識。
顯然這不止是我一個人的洞察,華凝亦早有了這思量。她聞言後神色未變,淺一斂目、聲音對我正色了些:“美人是明事理的人,往後的行路……顯然是不該我這等愚人瞎牽心的。”她又笑笑,面眸恢復了和煦。
我觀其神情感其語態,她的用意已經心照不宣。深宮之中這渾水委實深沉,終免不得結伴而行、相互取暖不是麼?她儼有示好之意,這是未雨綢繆,希望我們兩人日後可爲一派、共同進退。
我並不牴觸這示意,便順著她的話兒笑笑:“淑女當真是自謙了,這般的蕙質蘭心又哪裡能是愚人?”旋一頓目,“而聰明人之間的遊戲,那些個浮躁的真正愚人是不配也不能夠參與其中的……彼此上心、彼此牽掛,也是無以爲怪的理所當然之事!”說著頷一頷首,輕重緩急拿捏的很是適度。
她眸色沉澱,聽懂了我的心意,知道這交好共盟之事是一拍即合了!
我與她雙雙目視,都將心事心照不宣。須臾後相視一笑,起身結伴往回行路,心緒與思緒一齊相繼沉澱,但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爲眼下說什麼似乎都還過早。
又行一陣,在那回廊交錯的路口,我二人便相與辭別,各自回了宮苑權且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