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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甚難得的,那漱慶貞韻的閔才人張彩兒今兒居然來拜見我,還帶著自己製作的點心要我嚐嚐。
其態度之恭謙,姿態之親暱,並不像是與我一向疏離甚至不睦,倒儼然是如幼妹對於長姐般的敬重與熟稔了!
這可當真是一樁奇事,不過對於她的“轉變”,我並不感到奇怪,橫豎都是摘了一副假面具換上另外一副假面具罷了,又能假到哪裡去、真到哪裡去?
這張彩兒素與公孫薇交好,不過這位僖昭儀時今可老老實實兒的在冷宮裡頭呆著,推想張彩兒的心境,她常日裡沒少仗著僖昭儀昔時的威勢而跋扈行事,眼下她一失了這靠山,必定是惶惶然難於自處的,這便上趕著來投奔我了!
呵,這宮裡頭素來就沒有永遠的相好亦或者敵對,捧高踩低素來是人之常情,這也是十分難免的事情。
我並未對這張彩兒過分的牴觸,當日公孫薇一倒,我也沒有真心想要收拾過這閔才人,畢竟對付這麼個半點兒威脅沒有的小魚小蝦還得耗費我的時間,若非有順手的機變,其實是不值當的。
但她眼下既然主動來我這兒走一遭,向我示好,我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對她不親睦不苛責也就是了。
“榮妃娘娘覺的這點心可對胃口?”張彩兒見我淺淺用了一口,忙翩躚了眸色帶著一臉的期許,淺笑徐徐的問我。
我的心思、她的心思其實也都不在點心上,不過是個說話的由頭罷了:“果然清淡,倒不是宮裡頭常見的口味。”我頷首道。
她勾脣展顏笑開:“這是妾身親手做的,娘娘若是喜歡,妾身便常常兒做了給娘娘您送來!”她噙笑側首,“妾身昨個用了口點心,頓時被那股子甜膩給逼的喉嚨不適……便推想著榮妃娘娘只怕也是不喜歡的。這宮裡頭的點心樣式雖精巧、做工用料雖具足,但吃慣了到底少了新奇,且口味往往偏濃了些,自然是需要自個家常的口味來搭配著纔好呢!”
她說話時面目神色很歡喜,這話說的卻委實是親暱了,很不符合她與我之間本不迫近的關係。
我莞爾笑笑:“閔才人還當真是有心了。”
她蹙眉道:“那是自然,妾身對榮妃娘娘您,可是無時或忘的想著、念著呢!”
我很不屑她這話兒,只怕她自個心裡也不屑。但不好對她過分冷漠,畢竟人家此遭沒有得罪我、且是向我示好的。便把眼瞼垂了一垂,脣兮徐笑,沒有言語,徑自拈起手邊一盞香茗徐徐品啜。
“榮妃娘娘的髮式梳的實在精巧!”張彩兒又道。
“不過是一塵不變的靈蛇髻罷了。”我將茶盞重置於幾,淡淡然笑一笑道,“只是本宮自個兒過分的偏愛,在旁人眼裡恐怕覺的上不了檯面吧!”
“怎麼會?”張彩兒很快便機靈的回話兒,“娘娘當真是太自謙了呢!”
我噙笑不語。
她又啓口道:“妾身這裡倒是會一種髮式,在宮中尚未見過,私心推想著若是爲娘娘
您梳理,一定更可使您的月貌花容錦上添花兒呢!”聲波泠泠。
聽著她這話兒,我忽然很不習慣。這話裡恭維的意味流露的太昭著,這般的巴結會叫人因覺的諂媚而心裡牴觸,實在很不巧妙。
但我再不開口說話便很不合時宜,便擡眸溫聲閒閒道:“哦,那是什麼樣的髮式呢?”其實我並不很關心。
張彩兒見我答話,眸光一閃、面露一喜:“言語實難形容的出,若是娘娘不嫌棄,便叫妾身爲娘娘梳理了看可好吶?”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閒著也是閒著,既然她如此說了,我也就不妨依照她說的來打發打發時間。沒怎麼思量,我便頷首應下。
於是這張彩兒攜著我入了內室的菱花鏡前坐下。泛黃的鏡面裡映出我與她兩個人,見張彩兒依稀凝眸、徐徐柔聲道:“娘娘您生就了這般的好面貌,便是滿園桃花灼灼其華、一晌競歡也是不能相爭的……如此,這便也怪不得榮妃娘娘您會終擅君上之寵了!”
這麼聽著又叫我心裡很不舒服,自這鏡面裡觀察她的神色、配著這樣一道聲色,她這話似乎是在對我說的,但更像是在隱隱然間自言自語。
不過我的思量很快被打斷,一眼不見,這閔才人重便恢復了巧笑盈人的恭謙模樣,接過春分遞來的青牙梳,開始梳理我這一頭如瀑的青絲。
她這雙手在我看來沒有宮人的巧,這梳頭倒像是閨閣小姐之間相互的遊戲之作,不過她梳理的倒很認真,中途的時候轉目吩咐她的宮人遞過一個小瓶子,揭開瓶口便是一陣沖人的香氣。
這香氣很奇怪,似乎是花香,但明顯只是花香摻雜其中、而不是純粹的花香。
她把瓶身傾下,道出裡邊兒的晶亮液體摸勻於木梳上,即而爲我梳理青絲髮。
我好奇,隨口問她:“這是什麼?”
她聞言一笑牽脣:“是百花蜜,最是滋養頭髮、添其光澤呢!”
我這身子坐的有些乏了,便沒接話,向後靠了靠,闔了眸子任由她擺弄。
又這麼閉目養神了小一陣子,聽得她含笑一聲:“好了!”
我便睜開眼睛,窺著鏡中的自己,見這髮式並未有什麼驚豔之感,倒像是自流雲髻改成的,只是比流雲髻略伏貼了些、且打了一抹流蘇於額頭前。這麼看來,倒也是添了些慵懶氣息吧!
“閔才人巧手,真真是辛苦了。”出於禮節,我笑一笑淡淡道。
“能爲榮妃娘娘您效勞,怎麼能說是辛苦?”她搖搖頭,態度仍舊十分謙和。
就這麼又與她說一陣話,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寒暄,後她向我告了辭,也就回去。
閔才人剛走,那昨個承寵、卻被我好生生攪成了混水的甄美人江嫺後腳又來拜會我。
我心裡不喜這個人,予其說不喜,倒不如說此刻有些厭煩。
她特別選在這麼一個尷尬的時刻過來,是想對我宣泄憤鬱,還是裝可憐,還是又像以前她初次承寵後一
樣來向我告罪?
“娘娘,不如就說您身體乏累,已經歇下了?”冉幸煞是貼心,這樣對我低低道。
“你卻好不糊塗?”我側目牽脣,“人家既然過來,來者便是客,若我在這節骨眼兒上把她往外拒,卻不是自個給自個招致了旁人的話柄麼?”語盡一側目,對著隔在簾外候立的夏至道,“請她進來吧!”
江嫺進來之後對我恭謙行禮,面上顏色顯得有些憔悴,但整個人還是強打了精神的。
我對她也十分客氣,並未刻意繃起一張臉。但也不能說親暱。
江嫺是個知趣的人,她此遭過來大抵是要探究我的心情,瞧見我對她並未有過度的異樣,也就放了心。與我一搭搭說起閒話來,誰也未提及昨天晚上那不愉快的事情。
但這麼在宮裡頭久久坐著,身子倒是乏了,我便提出要江嫺陪著到外邊兒去走走散心?
她頷首應了。
只是,兩個人才出了進深步入驚鴻苑小院,陽光一縷縷篩金一樣碎碎的撒下來,便忽然聞到自我髮髻間傳出一陣莫名的香氣,這香氣不能說沖人,但冷不丁一下下的撲入鼻息卻很不舒服。
我忽然想到方纔閔才人在爲我梳頭時摻抹的液體,心絃緊了一下!
“姐姐這是薰了什麼香?”江嫺側眸蹙眉,看起來她想掩飾自己的不適,但沒能掩飾的住,“怎麼倒像是,倒像是混雜了廚房裡頭那香油的味道……”她又囁嚅補充,擡手下意識掩住了鼻息。
聽她這麼說,我甫反應過來,倒還真是像極了這味道!心念一動,我啓口剛要說話,便忙又轉過面目低下首去!竟有好幾只蒼蠅並著蚊蟲向我飛過來!
“姐姐!”江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邊擡手爲我轟趕著蚊蠅邊對我急急道,“這陣仗很不對勁,我們回去且避一避!”
我已經有點兒慌亂了,感覺有更多的蠅蟲不斷襲來,且像是衝著我的頭髮撲過來的!這陣仗確實恐怖,又忽然明白是那閔才人好大膽子的害我!
這心情突然倍感悲憤,但只得收斂住,聽了江嫺的建議而轉步折了回去。
“這是怎麼了?”冉幸方纔在取遮陽的傘蓋,故而晚了一步,時今纔想出門追上我,卻見我頗爲狼狽的折了回來,她一下就吃了一驚!
“方纔是誰人給榮妃娘娘梳的發?”不待我開口,江嫺急急然道。
“是閔才人來過,說是自個會些新穎的髮式便爲我家娘娘梳了啊?”春分一見我這模樣也是心急,脫口就回複道。
“嘖!”江嫺蹙起眉目仄仄的一急聲,“你家娘娘被那小賤人給算計了!”聲息篤定,猛地往下一沉澱。
這一干宮人都不能反應過來,聽了這話兒只意識到是出了事情,但不能知道具體。
但在這混亂間,我倒是收整了思緒有著一段思量,那閔才人時今是失了勢的離羣孤雁,她如何敢對我這個妃子不要命的算計?而江嫺又如何會碰巧在這個時候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