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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個性情中人,性子起了便會什麼都不管不顧。這一刻我根本就沒空考慮自己的所行所做是否合適,我是完全拼著心下的一通情緒,徑直的就去找了姜淮。
房間的門扇“啪”一聲打開,但室內空無一人。
侍從被我這陣仗給嚇的一時忘了言語,更談何阻止我了?
“國公爺呢!”我轉面厲厲的一嗓子問道。
這敬國公府的下人們還從沒見過我榮寶妃這副模樣,此刻一下就被我這陣仗給作弄的嚇得不小。見我發問,一個侍女哆哆嗦嗦的道:“在,在春院。”
我便不理會她,徑自又邁了步子往春院處走。果然在那人工開鑿出的小渠之邊、假山之畔找到了他。
姜淮正頗具興致的擡手喂那渠中的鯉魚,那一襲青衣將那絕世的美貌襯托的鋒芒無雙,整個人迎著微光、沐著淡陽,一眼過去姿容絕倫、氣韻卓絕,有如出塵拔俗的一朵青蓮。
是,這就是我的師父,俊美高潔的叫人心慌,神聖翩逸的叫人不敢接近,又腹黑陰魅的使人膽顫心怖……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究竟充斥了世上人間多少個舉世無雙的極端?
一個女人倘使有著絕世的姿容與絕倫的氣質,這個女人委實就是可撼一國的禍水紅顏。那麼,倘使是一個男人呢?
姜淮感知到我過來,側目微微看我一眼,向我笑笑,面上堆疊了雲淡風輕的神情。
他這周身流露出的氣場又威儀、又閒散,一下子就把我給震懾住!這個男人似乎有著魔力會著巫蠱,總能這樣莫名其妙的就奪了我的靈魂、噬了我的心魄!
但很快的我又反應過來,孃親的傷逝、他的大棋、我的利用……種種交織融匯一處,已經容不得我對這個男人再報有任何的幻想!
我一步步的向他走過去,面上的冷冽是引人發懾的。事已至此,就讓大家都坦誠一點吧!我沒了心力跟他繼續兜轉:“你殺了我孃親,對不對?”立在他身後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我忽地直言道。
姜淮身姿未動、神容平靜,似乎對我的到來感到並不奇怪:“丫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看也不曾看我,徑自揚手把手裡最後一點魚食全部投入了小渠,悠哉遊哉的看著那一尾尾的紅錦自在遊動,一切一切絲毫沒有異樣可尋。
我心湖亦無波瀾,啓口定定的繼續著自己的陳述:“你怕她把真相告訴我所以你殺了她!”但情緒還是沒控制住,這一啓口就沒忍住成了喝斥。
姜淮他終於肯轉過面目看我一眼,不過他的神色仍然是鎮定且淡然的:“看來我還是晚了一步。”他語氣平和,甚至是說這句充滿著罪惡的血腥與猙獰的肅殺之話時,他的脣角依稀竟是含著笑的,“我真後悔,早在當初把你從江南帶走時就該殺了她!”甫一落聲!終於句調狠冽。
即便我心中對姜淮的爲人早已是有著
洞悉的,但此時此刻眼瞧著他就這樣淡然且從容的言出這樣的話,我還是覺的那樣的身心打擊、無力承受!
我被他震的下意識倒退幾步,雙眸下意識大睜,口脣微張,好半天后終於才吐出這樣的一句:“你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悖逆無情的人!”
“我一直都是。”緊接著我的字句,他猝地一回復,淡淡然不變。
“可是我呢!”終於我被他作弄的歇斯底里起來!這一嗓子出口就沒控制住的成了嘶啞。這一刻,姜淮的從容淡漠與我的浮躁動容相比起來,形成了那樣鮮明的對比,也於這潛移默化間更烘托出他的冷酷。
娥眉淡弛,我啓口喘息不迭,身子一下下的發軟,就這樣幾近無力。終於再啓口時,這聲音就若了遊絲:“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對你心有戀慕、無時或忘。我一直都是那樣的珍視你,你讓我入宮我便入宮,讓我爭寵我便爭寵……人心都是肉長的啊,姜淮……難道我對你就只是一顆星羅密佈的棋盤之上、那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的真愛真情麼!”我還是沒有控制住,這胭脂淚錚然就衝著眼眶奔出來,徐徐的溼了眉睫。
姜淮不言語,而淚眼朦朧中的我也看不清了他面上可否有著絲毫的動容:“我愛你。”終於,口脣輕動,那淺淺的一句,我言出了長這麼大以來那一句久蓄心底、幾多輾轉與悱惻的句子。
我愛你,從來都愛你……
氣氛有倏然的靜默,緩緩的,依稀可以觸摸到流年的痕跡。但這一刻,整個世界在我眼前變得夢幻起來,甚至我已尋不到了我自己、我無法感應到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
“琳瑯。”終於,姜淮啓口、又是一句。但他的聲音依舊是平淡的,平淡的根本就聽不出這裡邊兒含及著什麼樣的心緒,“時今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當明白,我是你母親的丈夫,你該是我名義上的女兒。”口吻再端穩不過。這一刻忽地叫人懷疑他口口聲聲道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的故事。
終於,我整個身子在他這段話說完的同時,一下子就跌倒……
氣若游絲、魂如追花、命如燈滅,一瞬間我勾脣笑起來,軟軟款款、徐徐迷迷:“女兒?”無聲的詰問似是詰問,又似乎是在訴恨,我不住的搖著頭,一任淚水悽迷起來,“真可笑!”這牙關一咬,就著情緒把這心緒一通的宣泄了盡,眉心卻聚攏成結、口吻綿綿囈囈,“我想一如往常的愛你,戀你;但你的所作所爲卻是這樣讓我無力承受、讓我大失所望甚至已經絕望……所以我合該對你恨之入骨,我合該將你摒棄;但是我又做不到……所以我對你只好一邊恨著,一邊愛著!”落言一定,這情緒終於又一浪浪的打上來,“我好糾結……”一頓言後,驟地嘶吼,“我好痛苦!”
這一聲吼可謂是歇斯底里,但姜淮仍然沒有反應、沒有半點兒的表態。
我不能再忍受他的淡漠,撐著地表一下子起了身子衝到他面前,顧不得這身子的搖搖曳曳,我有如瘋癲的再朝他吼:“是不是非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以死來殉你,才能博得你稍稍一點的稀薄的憐憫呢!”這該是多麼無望的句子,這該是怎樣無力的慟喊!但這卻是我的心聲!
氣氛驟地沉默下來,這樣的沉默叫人有如身處冰湖,不能微動、甚至不能呼吸。
但就在這時,終見姜淮他擡起了臂彎,一如幼時每一次一樣,他緩緩的撫摸上了我的面頰,微微的側首:“丫頭,我不要你死。”聲音是這樣的溫柔,神態是這樣的專注,這讓我忽然產生幻覺,覺的這該是最溫柔的情人之間脈脈絮語,“我要你好好兒的活著,好好兒的雲集萬千的寵愛、身受無邊的權勢……”
心念一動,我猛地甩開他。
我從未覺的師父這樣可怕過,他眼裡的溫柔此刻我看的噁心!
須臾平復,我努力叫自己的理性不要渙散,穩住了聲息定定然的看著姜淮,如是定定然的對他道:“你布這盤棋,要設計的無非是西遼的皇室,是以報復當年先皇的辱妻之仇、牽累之恨。”我頷首,凜眉,“可國祚一旦動盪,受苦受難的還是西遼的百姓,你不能因爲你一己的仇恨……”
“啪”地一下,姜淮突然擡手打了我一耳光!
面上陡地一痛,雙目微昏,這一瞬他將我的話打斷。
即而便是姜淮的咆哮聲,師父他陡一下也發狂了,擡手劇烈的晃著我的肩膀重重的道:“那被先皇折磨著受盡屈辱與涼薄、苦苦哀哀悽慘死去的人是你的親生母親吶,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忽一下他將我放開,胸腔起伏的劇烈,他下意識的向後退開三四步去,面上起了頹然的一陣笑,嗓音也悽迷起來,悽迷中夾著難遏的逼仄,“我心繫天下人那天下人可有誰憐惜過我!”星目裡的神色倏而黯然,他陷入了地獄烈火的包圍,聲息微有平復,但哀頹感不能消散,“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我跪在上官老爺的面前苦苦哀求,道盡了這世上最辱沒尊嚴的央求之話,做盡了這世上最卑躬屈膝的姿態……終於,老人家心軟,留我一命,叫我自行離開,走的越遠越好。”
這時他雙目裡陡地噴薄出焚燬一切的火焰,整個人重新發起狂來:“從那時起我就打定了主意、發下了毒咒……興安帝,你睡了我妻子,有了這個孽種。那我就叫這個孽種跟你兒子好,叫他們兄妹交媾,叫你名聲狼藉,叫你地獄深陷,叫你泉下都難安!”一下一下,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皆是歇斯底里、皆是神魂焚痛!
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已經迷失了自己,又或許說自打曾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真正的找回了自己!
姜淮早已不是姜淮,而是浴火之中沒有化爲灰燼,反倒涅磐之後徹底蛻變了一切的懲戒天使、復仇之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