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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瑯!琳瑯!”
我一陣接一陣的頭暈目眩,耳畔是皇上急急然的喚。他將身奔過來瞧我:“你覺的怎麼樣,沒事吧?啊?”
而我的氣息還沒有平復,擡目示意他安心。
皇上額頭已有青筋根根的暴起來,面上也是一陣青紫、神韻難看。我知道,他是心覺自己的威嚴被一個女人挑釁,又加之公孫薇當著他的面兒傷害到了我,此刻他心裡的火氣一動攢動的十分劇烈!
“瘋了……簡直是瘋子!”皇上胸腔起伏,咬牙切齒的忿忿然往外蹦火,“來人,把這瘋女人打入冷宮,非詔而永不得出!”厲厲的一嗓子接踵而至,牽出這似是怒極之下落成的決定。
我甫定心!
猛地轉頭再看公孫薇那邊,皇上金口一開,便不管是當真的心意還是一時的怒氣,說出的話便是潑出的水,是再也收不回來、不得不當真的。
似乎那命令的聲色才落下去,便有兩個內侍應聲唱諾的走進來,一左一右架起公孫薇就往外走。
她的理性此刻似乎也沒有回來,又或者我不知道是不是自打孩子失去、蘭才人被杖斃之後,她便一直都是這麼瘋瘋癲癲的?
說起那蘭才人也真是可憐,都還道著她在皇上心目中有些地位,可事實呢?她被我杖斃,死的悲慘,但皇上好似不曾對這個人有半分的念想和抱嘆,只一味的安撫我、憐愛我,只顧我似乎受了好大的委屈,卻把這已成一縷孤魂的昔年身邊人給拋撇在了天風裡……嘖,這帝王之心當真是難測的,似乎也不能以世間常理來做評定!
公孫薇嘶吼著被拖走,她左臂方纔受了皇上那一劍,此刻哩哩啦啦淌出了一地嫩紅的血色,又被這撲入室內跌碎了的月光一映,璀璀的竟有些妖異。
這血色叫我觸目驚心!我不想去看,但目光總不自覺就往這上邊兒流盼,瞧著瞧著,腦海、眼簾不斷浮現的都是方纔僖昭儀那一張猙獰恐怖的臉,以及那種真切的、與死亡做著露骨貼近幾乎耳聆到地獄喪鐘的腐朽恐懼!
這是多麼熟悉的情景?早先珍嬪在時,便以類似的伎倆派了宮女得著機變來謀殺我,時今卻是這位僖昭儀親自上手。比起珍嬪的大使手段後擅於粉飾太平,這位僖昭儀明顯是身受刺激而沒了章法。
但方纔那事情,以及回憶裡不能摒棄、不能遺忘的那樁樁件件事情,眼下不自主的一樁樁念起來,莫不使我心有餘悸!
“皇上!陛下!”心緒驟緊,甫想起公孫薇掐著我脖頸時嘴裡利利訴恨的那些話,我心下一亂,驟地反應過來,側首牽起皇上的衣袍向他殷殷切切的保證,“僖昭儀的孩子不是我害的,我沒有做她口口聲聲說起的那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啊!”
“琳瑯……”皇上好似沒聽進去我的話,在這同時啓口不住的喚我。最先是溫聲的,見我無動於衷,只得揚聲一厲,“琳瑯!”
我被他唬得一噤,驀地停住。
皇上就勢重新攬住我的肩膀把我掛懷,面靨貼近我發涼的面孔,且嘆且徐徐的告訴
我:“朕相信你,朕知道非你所爲,不要再這樣情緒波動了。”這般一句句的安慰,有如溫泉水貼著山巖石坦緩的波及過去。
我蜷縮在皇上開闊且溫暖的懷抱裡,闔了一下眸子。他溫溫的撫慰使我貪戀,又使我那麼可恥!
他越說相信我,其實我心裡就越是不好受。因爲我騙了他,不僅騙了他,還更無恥的順勢騙取他的信任、騙來這一顆我根本就不配得到的帝王真心……
此刻分明沒有人掐我的脖頸,但無形的虛空裡似乎有了遏制,叫我再度心覺窘悶、難以呼吸。
我只得叫自己壓制住這思緒不多作想,轉念又想起方纔僖昭儀的事情。
剖析這事情背後,公孫薇爲何突然會來找我?且還知道是我害她沒了孩子……
我突然汗毛倒豎,我覺的可怕,一種陰霾心事被人看穿的惶恐感頓在心海起了洶涌波濤!
但轉念又平復,壓著心緒我想,我覺的公孫薇她未必真的知道麝香的事情……是,她的滑胎委實與我脫不得關係,即便我沒有要害她皇兒的心思,但畢竟那是姜淮的授意、冉幸瞞著我做的。
麝香是有,但不是在藥枕,而是在送子觀音盒裡的福袋上……這便與她方纔那字字句句含著戾氣帶著偏激的指摘,很不相同了!
思緒於此甫一清明,由此可見,所以,公孫薇該是受了一個人的挑撥纔來我這裡聲聲質問。
而這個人,只能是我一向當作妹妹對待的江嫺……
在公孫薇過來之前,江嫺先過來瞧了瞧。她確定皇上在我這裡,便又去尋了公孫薇……一來她使皇上對她的映象加深,二來她是試圖借公孫薇的口來勾起皇上對我的疑心,至於公孫薇的送入冷宮可謂是意外的事情,她這麼做其實是一石二鳥!
江嫺有這個動機,她雖表面乖順、沒心沒思,但細想起來,她其實從一開始就在想方設法接近皇上。最先的時候,她試圖說服我而給她一個機會;在這樣的說服未果之後,她便開始一下下的爲自己創造這機會。江嫺她慣行此道。
前遭的壓勝與今朝的挑撥,這個隱藏在身邊的對手,發起攻勢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也不排除是公孫薇自己有心,她對我起了懷疑,又拿不住我的把柄;而觀她自身,孩子的失去與我對后妃的震懾,讓她倍感受挫後看不到了前景,便棋行險招、亦或者是抱定了破罐子破摔要與我同歸於盡的心思,來我這驚鴻苑裡一通胡鬧,倒未必真想掐死我,只是想要皇上對我疑心、要我今後日子難過。這也是情理中的。
以上這每一種猜測都有理有據,但真相只有一個,至於是什麼,我無法知道。
就這麼倚著皇上的臂彎,我假意因疲憊而緘默聲色。擡眸隔過一簾綽約的紗幕,窺探內室外的進深處次第燃起、又被夜風撩撥著坦緩熄滅的盞盞燭臺,我心念涌動,雙眸不自主瞇成了一條縫兒。
蕭華凝,公孫薇,還有日後可能會傷及到的一個個此刻我並不能知名的人……你們只管恨我吧!但是不要
來找我。
夜波惝恍,心念一定,我沉了這一懷思緒。
從今往後,對身邊這一個個形形色色的人,我決定加重提防之心……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在這一座歷朝歷代吃人不眨眼的、匯聚西遼所有陰霾與邪魅的華美威儀的一座帝宮,害人之心也從來都深滋漫長、從未有誰真正的消泯過!。
次日皇上還對昨晚上的事情心有餘悸,他不大放心我,囑咐了驚鴻苑內內外外的人一定悉心留意、莫要再使我受到傷害。
我心道著,自己又能受到怎樣的傷害?可以預見到的、表面可以看到的,都是我可以應付的;而始料未及、表面也看不到的,卻是皇上也好、我也好,誰都沒有辦法真正防範的。
但這些話說來掃興,我便斂住心緒,只逐一應了她的囑託、叫他安心,後爲他整弄好龍袍朝服邊角的褶皺,又親自爲他綰了玉冠,後送他去上朝。
經了昨晚上的事情,這一整日的我也沒了出外散步、亦或者去哪宮哪苑誰那裡坐坐聊聊的心情,就那麼懶懶兒半躺在貴妃椅上,單手支額、徑自倚著牡丹繡屏讀了一整日的詩經來渡送這無聊時日。
天色漸晚後,我掃了眼夜色,算計著時辰將至。纔要起身打算一會子後接駕,乾元殿那邊兒便有公公過來傳話,說皇上在御書房批閱奏章,叫我自己先寢,不必等他。
我心中瞭然,送走了這公公後見天色還早,便沒有馬上沐浴,閒閒然的落座下去,嗅著嫋嫋合歡香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不多時冉幸忽然進來:“娘娘。”她對我行一個禮,斂襟後喚我一聲。
我擡眸瞧她,見她神色動容、欲言又止。心裡便知道有事,無心兜轉,徑自問她:“可是哪宮哪苑又怎麼了,亦或者是皇上那邊兒又被什麼人整了什麼幺蛾子?”這是常有的事情,宮裡的事兒大抵都是等閒事,無外乎也就這幾種!
“唉!”冉幸聞言後一嘆息,旋即擡眸告訴我,“方纔盯著宓茗苑那處的宮人來回了話兒,說是看見甄美人被皇上的御輦擡進了乾元殿。”
“什麼?”我聞言一驚!原本料想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妃子做了主動送上門的營生,但萬沒料想到是皇上主動召了妃子進暖閣伺候?晨曦時還對我溫言曼曼、悉心叮囑,那一副溫柔深情所謀唯恐未詳盡的模樣,難道朝聚暮散,至入夜後便忘記了這驚鴻苑裡的諸多好,又有閒心另結新歡?
皇上的面影在我眼前晃曳,我不敢相信:“此話當真!”又問冉幸。
冉幸推察我的心境,怕我生氣,同時也爲我抱不平。但這等事情想也不好欺瞞,她既然起了頭,只得斂一斂眸對我頷首:“千真萬確。”
夜風波及中,燭煙被輕輕的渙散了去。視野一下變得嫋嫋,如夢如幻,忽然感覺一切一切猶如煙水,實難真切。
“呵。”心緒一浮動,我緩緩勾脣,眸色添了一抹譏笑,徐徐的氤出這一聲笑意……暈染瞭如夢塵世,彷彿帶著吞噬的肅殺,霍然一下斗轉星移,詭異且不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