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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我這句半探尋的驚問,眼前的太后面上籠了層隱隱的暗色。她垂了一下眼瞼又擡起來,似在思量:“不瞞你說,珍昭儀其人……哀家從未看好過她。”一句甫言。
我心裡一緊,起了薄驚!
太后擡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展顏又道:“但哀家對你、對她、對這後宮裡所有的妃嬪皆是一心無二,俱是會庇護的。”她頷首,目光與口吻都很正色。
這是自然而然的,她是一國的太后,而每個人都會多少有著私心的喜惡。但因爲她的身份,她斷不能夠受自己喜惡的支配而允許自己偏私,故而對這後宮諸妃嬪,必須要一碗水能夠端平。
但我心中還是覺的驚疑,心道太后她老人家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這是對我的信任,還是依然是一種隱隱的試探?
太后她未看好過珍昭儀,但她又說她會磨練我……那麼我可不可以在私心中以爲,她想表達的,她心裡看好的人、真正想要扶持的人,其實是我?
念及此,我眸色甫然一亮,即而斂緒探身、頷首凝了神光,問的如是探尋:“可是,太后娘娘爲何會刻意的磨練妾身,而不是珍昭儀?”且斟酌且道。
太后轉過面目對上了我的眸光,良久後她幽幽一嘆,口吻含了幾分厲:“你可當真是一塊兒愚不可及的朽木!”聲音比方纔略高些,也銳利些,似乎對我有了失望。
我一噤聲,張了張口到底抿脣閉住,心下腦中莫可一是。
見我此般,太后側過眼瞼又嘆口氣,旋即重把目光認真的看向我,對我一字一字煞是嚴肅:“哀家,不喜歡一個家族過於強大……你明白?”中途有著不長不短的停頓,復又揚了語氣,雖是問句但也有篤定。
至此甫然一下,我如夢初醒!
珍昭儀蕭華凝她姓蕭,是蕭家的女兒。而我知道,在西遼史上,這蕭家曾就因勢力過大而被弘德帝打壓的近乎舉族盡滅,後來又靠依順先皇(興安帝)才重又保得榮耀。陳皇太后顯然是怕時今重蹈過往覆轍,所以有壓制蕭華凝、提拔我的心思。
而我雖爲上官一脈,但我卻是敬國公的女兒,這一朝上官家世襲的敬國公乃上官家的表少爺,爲上官的旁系,自然少些忌諱。而終得有家族小姐身爲宮妃協理後宮的,既然是要在名門家族裡邊兒選,當然要把可能構成的威脅降到最小、選血統遠一些的了!
這樣看來,我上官琳瑯正符合如此的人選。我知道,太后娘娘最看重的並不是我身上怎般的性情,也不是我有一顆聰穎還是愚鈍的頭腦,而是我的出身、我的家室。這並不爲直系、卻也顯赫榮耀的出身,正對了她的心意,這便也是無可厚非的一樁事情了!
“皇上還小。”太后的聲色重變得溫緩下來,她抿脣又徐言道,“縱然皇兒是個賢明的好帝王,但有些事情做母親的,也不得不替他謀劃。”
我擡眸,見她微揚螓首,張弛有度的脣畔似乎氤氳著緩了一口氣:“皇上啊,難得有個對心對思的如意人!”那一雙深意與慈意並存的目光瞧著我,定定的。
我的心
緒再一次被太后的目光攪亂,這樣的神情叫我感到莫名害怕,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氣場逼壓著我一下下的漫過來,要我漸覺心力交瘁、不能承受。
這時太后忽又一斂目波,口吻暖醉而貼己:“照顧好皇上。”淡淡的幾個字,結束了方纔那一痕無形的凜利。
我的思緒也甫一下被喚回來,心中一遲,旋即認真的點頭。
一陣天風幽幽的漫溯過來,夾著些微微的涼,一脈脈的拂來面上很是舒爽。漫入鼻息時覺的很清宜,似乎要下雨了。但舉目瞧見這天幕還很明燦,似乎即便是下雨也會是一場太陽雨。
太陽雨……念及此,我不由一心動,恍惚中想起自己與皇上最初時那一眼的結緣,就是伴隨著一場突忽而來、毫無徵兆的太陽雨。
這時忽見太后衣袂掠著地表徐動。我擡目,見她含笑轉身。
這時腦中神光又閃,驀然的,我想到了什麼,忙啓口對那背影急急然的喚住:“母后!嗯……”聲音猛地一噫,後邊兒想說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喉嚨裡。這麼隔著一段距離的說出來,終究是不合時宜。
太后應聲回頭,神光撲朔、似在問詢。
我抿了抿嘴脣,旋即行步嫋嫋的過去,向太后頷一頷首:“妾身心中有一件事,總這樣放置著終歸是不大好的。眼下若不說出來,恐會殃及無辜……故,還請母后仲裁後做主。”凝眸一徐。
“哦?”太后瞇了瞇眸子,輕疑一聲。
我展顏,推察著太后此時的心情,仔細措辭,把江嫺當日撞見宮人傷我之事向她簡單的言出。末了我道:“甄淑女這個人心思單純善良,她與珍昭儀同在箜玉,又幸是不幸的叫她撞見那不提也罷之事……我擔心她會有不測。”頓言且停。
太后安靜的聽我說著,見我停住,她淡淡問我:“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思量了須臾:“妾身請求太后把甄淑女從箜玉宮,調入妾身所轄的錦鑾宮,以方便照拂。”就此又停了停,目色肅下,“且請太后將其晉升,以示重視,給意欲構害之人無形間以威懾。”邊言邊觀察著太后的反應,我見她面上神色並無大變,再將後邊兒這話又補一句,“且甄淑女其人行事穩妥、知道分寸,晉升爲一個才人位,說來也是當得起的。”後邊兒這話我說的不快,語盡時淺一探身,是貼己的聲息和調子。
事情遠比我想像中要順利許多,太后只是靜靜的聽我說完了自己的打算,甚至連思量似乎都沒有動一下,她便向我點點頭:“你選定的人,就由你做主吧!”簡單的一句,面上的神色是一貫的喜怒莫測的淡然。她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回身坦緩的行去。
我心中一動,生就一種無形的默契。我感念她給我這樣的信任,其實這也是她對我有意栽培的一部分舉措。我向著太后的背影把身子伏下,徐徐的行了一個禮。
擡眸間,已見女官行過去攙上了太后。如是目送著太后一行人於光影間緩緩遠去,我方轉身行上了乾元前的玉階,向那殿外的公公點一點頭。
皇上似乎是有過授意的,這公公
對我很客氣,並未多問什麼,對我行禮道請。我便在他的引領下一步步往內殿裡走……
一路至了皇上歇息的暖閣,自進深口就感覺到裡邊兒放置了盛冰塊兒的玉盞,這內裡的氣候比外邊兒涼爽了許多,但程度又控制的好處恰當、不會過冷。
宮人爲我打起垂下的簾幕,我沒敢直接進去,先是隔著簾子向裡邊兒約略的望了望。見皇上已經坐起來了,這才嫋娜著足頦一步步的行。
宮人似乎一早就瞧見了我過來,該是已經通報過皇上的,故而他聞了足步聲後一擡首看向我時,面上並未驚異:“怎麼這樣久才進來?”聲音溫溫的,這樣問我。
我抿脣笑笑,加快步伐走到榻邊、於他身邊落座:“碰到了母后,同她說了說話兒。”邊觀察著他的面色,見他面目已不似當初憔悴,血色也已經均勻,看來身子恢復的不錯。
“說什麼要這樣久?”他溫熱的大掌將我掌心包裹起來,蹙眉含著些湊趣,“應該不會只是請了個安、問了聲好吧!”
我由他握著,不避諱在宮人面前顯示出與皇上的親暱。心裡不知他對我遇刺的事情知道不知道,但我已不願多提:“沒什麼。”對他笑笑,另一隻手擡起來想爲他整整蓋在半身的錦被,“不過是些家常話兒罷了!”
這時這隻探出去的手也被他甫一下握住。
我心一驚,甫地擡眸看他,便撞進了他溫柔的眸色。
皇上他定定的看著我,眉心略皺,似乎起一薄嘆:“是朕牽連愛妃了……”
我心一撩撥,眨了一下眼睛後側目微微:“皇上……都知道了。”不是問句。
他既然說到了牽連,想必他已經知道我被貶爲婕妤的事情。也是,他身邊的宮人們對這主子最是忠心,加之那又是皇太后的旨意,想瞞也是瞞不住。
皇上點頭,旋即錯開了目光搖首一嘆:“朕積勞成疾猝然病倒,原是沒什麼大事情,不想竟牽連到了你!”緩一停頓,復看向我,“待朕身子清爽起來,本想去看愛妃,又恐會給愛妃招致煩惱,便沒有去。如是,望愛妃不要怪朕纔好。”他的語氣很懇誠,星目裡有點點的擔憂。
我不迭的搖頭,心道這原就是我著了旁人的道,又如何能怨怪到皇上頭上?
我朱脣微動,纔想說些快慰的話,可肩膀已被皇上擁住。
“快讓朕好好兒看看朕的琳瑯。”他鉗制著我面向他,頷首認真,“朕一直在等你,朕好想你……這幾日朕藉口身體不適,除了母后誰也不見,連珍昭儀都沒有讓她進來服侍。”緩一緩氣,口吻更貼己了,“朕只想見你,只想看到你……”
我定定的對著他這一雙蠱惑的桃花眸,這情話太撩撥,這場景也太曖昧。倏然的一個猛子,我近乎……不,我完全爛醉於他付之於的溫柔裡,身心魂魄、血肉骨骼都跟著一點點柔軟下來!
迷離癱軟,似水若溪。漸漸的,這視野就已經不真切了。而我這個身子也已柔柔的伏倒於這個寬厚的懷抱,慢慢兒的,我分不清了哪裡是他,哪裡又是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