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她恨她自己

陸堯不會告訴她，關之傲當時跟他說了什麼。但當他被聞迅趕來的警察準備帶走時，他見到了那個帶著眼鏡悲慟欲絕的女孩，那個之後佔據他整顆心的女子。

他回頭看著她，白t恤上全是浸染的血跡，他看著她撕心裂肺的悲鳴，看著她暈倒在護士的懷裡，心裡有一些東西，在慢慢的慢慢的侵噬著他的感官。

警車隨著警笛，漸行漸遠，漸漸模糊了所有的影像，直至今天，他仍舊忘記不了當時的畫面，除了陸家人，沒有人知道，他在那次事件之後，花了很長時間做心理治療。

但有誰相信，真的不是他？

連他的母親都不肯相信。

“你要知道是嗎？你能接受是你的兒子親手帶走了你的男人嗎？”他殘酷的看著母親漸漸灰白的臉孔，有一些報復的快感：“是我，是我親手帶走你的男人的，你恨我吧，媽媽！”

黎簇怔忡，許久不能說話。

而關妍靠在門邊，指尖僵白，長長的睫毛微覆著。

他說他沒有害死她的父親，他說他沒有找人頂包，他說他只是剛好去取車。

她有試著相信，從最初的報復，到最終的愛上，到最後衆叛親離，被親戚朋友指著額門說她不孝說她沒良心，她都說服自己相信他，給自己一個繼續愛他的理由。

可，事實是怎樣?是殘忍而蒼白的。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親口承認。

黎簇無法讓心緒靜下，她不得不問了另一個一直疑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你當年，是不是早就知道關妍是誰了？”

陸堯沉默，眸底的黑暗永遠止盡。

那當中隱藏著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黎簇從兒子的靜默中徹底的明白了。

“我感謝你爲我買下了別墅。再見，陸堯！”她最後看一眼兒子後，優雅的轉過身來，踩著散落的文件出去。

陸堯沒有挽留，甚至，沒有動。

虛掩著的門一開，黎簇就變了臉色，她手停在門把上，一動不能動。

一個女子安靜的佇著門邊，靜默如死。

“關妍！”她深深蹙眉。

陸堯聽到母親口裡低喊著的那個名字時，霍的轉過頭來，視線隨之往門外看去，那裡，緩緩的出現了一道纖瘦的身影。

關妍微微垂著長睫，緩緩的從門邊走出，踱步來到黎簇的面前，擡起眸很輕的譏笑了下：“也感謝你讓我得知真相。”

黎簇臉色死寂。

陸堯臉色遽變，傾刻疼痛入心。

關妍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手指和身體都在顫抖。

“關妍！”黎簇連忙叫住。

關妍卻理也不理，努力邁出腳步往電梯口走去。

陸堯蹙眉，反應過後飛快的越過母親追趕關妍，終於在她進電梯的瞬間，一把拽住了她。

“關妍，你聽我說。”他眼神複雜的看著她，潛藏極深的憂慮與惶恐。

“請你離我遠點！”關妍用力的掙扎著，目光在與他對視中慢慢變得凌厲。

“你聽我說。”陸堯蹙了蹙眉，手臂跟鐵鑄的似的，死死攥著不放手。

“放手！”關妍眼裡帶著濃濃的恨意，她對他僅剩的那一點可笑的愛意，都消彌在這殘酷的真相之下。

“不是你想的那樣。”陸堯捺著性子解釋。

“我恨只恨自己傻，選擇去相信你，你贏了，陸堯！我鬥不過你。”關妍費盡全力掙開他的手，向後退開，遠離到他可觸及的範圍，大滴大滴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

陸堯深蹙著眉，一拉扯，緊箍著把她往懷裡帶。他沉著臉按開閉合的電梯門，粗魯地把失控的關妍強行摟進電梯內。

關妍又咬又推，最後力氣盡失，被他困在電梯內壁，再也無法動彈。

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手段而已，他早就知道她是誰，他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她來到他的面前，他冷眼旁觀看著她的各種引誘，最後，原來她纔是他的局中的獵物。

是她自己蠢，蠢得無可救藥。五年來，心裡的傷痕縱橫交錯，時時隱隱發痛，然而這痛，在重遇他後，竟慢慢淡掉。

他只不過是小小的耍了個計謀，她便無從選擇的賣掉爸爸唯一留給她的別墅。

他輕易而舉的得到了她，也得到了別墅。

真是諷刺到噁心。

“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我只是氣我媽才那樣說的。”陸堯沉鬱的說。

“由始至終，我都只不過是你囊中玩物！我再不會上當。”關妍冷冷的笑，笑意像是被絕望籠罩。

陸堯微微一凜，臉色發青，關妍那笑容看在他的眼內，像利刃劃過心尖，麻澀疼痛。

他所做的，他無從解釋，別墅的事，他確有私心。

他斂一斂眸，緩緩的鬆開對她的鉗制，嗓音輕如魔魅：“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絕不介意，你恨的人，我也恨。”

是的，她恨的人，他同樣在恨！包括，她所鄙恨的他。

他恨他自己！

反手按開電梯門，陸堯暗黑著臉，大步邁出。

黎簇佇在電梯口前，眉心上，摺著與他如出一澈的皺褶。

陸堯冷冷的掠她一眼後，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黎簇因頭看了兒子一眼，又擡起眸看向那飛速下行的電梯，終是長嘆一口氣。

如果不是因爲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之傲不會死，陸堯與關妍，也不會走至今天的地步，緣起緣滅，一切都是因爲她，真是個禍水。

她苦苦的揚起脣角，嘲笑著自己。

這麼多年來，她以爲自己的心死了。是該心死了。可是，她仍然還存活在這世上。

之傲，如果你能看到，請你幫幫這兩個孩子呢，讓我的罪疚少一點。

她擡起腳步，緩慢的踱到巨大的玻璃幕牆前，仰頭看著漫天飛雪。

關妍臉色蒼白的從六十樓下來，躲在車裡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很久。她以爲，她再也不會爲了這個男人再掉一滴眼淚，她控制不住。

那個下午，她一個人去了某座陵園，坐在父親的墓碑前，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凌昊來墓園裡找到她時，她兩個眼睛都哭腫了，靠在墓碑前，一動不動，已經沒有了眼淚。

凌昊皺著眉立在她的面前，心疼的看著她，緩緩的蹲下身子，說：“我們回家吧，關妍。”

關妍轉過頭來看他，看著看著，忽然鼻翼發酸：“凌昊，我在想，爲什麼我最難過的時候，永遠會是你在我的身邊，而不是池灝。”

“我是你的家人，永遠都會在。”凌昊眉峰加深糾結。

“我陪爸爸說了整整一下午的話，把這五年憋藏在心底的話通通都說出來了，你說，他會不會原諒我？”關妍臉上帶笑，心裡卻慢慢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