鵪鶉對鸚鵡有好感,這是文枝寶鵑和朱雀都知道的事情,朱雀和鸚鵡最是要好,聽她說,鸚鵡似乎對鵪鶉也是有些意思的,所以這鵪鶉往來景瀾宮里頭,大家都會默契地讓鸚鵡去引路,像是給他倆創(chuàng)造機會。
一開始鸚鵡還是有些拘謹?shù)?,還故意推辭過幾次,可久了,也便習慣了,兩人一路上還會閑聊幾句,不過多半都是你家王爺如何如何,我家公主如何如何。
慕成凰會推拒肅親王送進來的東西,而且是看都沒看到過久推拒,這是鵪鶉之前從未遇到過的,自然是忍不住問鸚鵡了。
鸚鵡想了想道:“許是最近公主事情太多,心里頭煩悶吧,今個中午公主午睡,我中途進去換過香料,結(jié)果公主就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都沒閉上眼睛休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兒呢,讓你家王爺別記掛在心上?!?
鵪鶉爽朗地答道:“我家王爺最是心疼五公主,自然不會記恨,只是我今日帶了這么多粽子進來,別的宮里頭的都送完了,唯獨留了這么一份回去,還真不知道怎么和王爺交代。”
鸚鵡見著鵪鶉十分為難的樣子,心里頭也是著急,使勁在腦海里回憶著最近自家公主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心煩了,突然想到自家公主送了向家一行人出去的時候和謝氏說的話。
鵪鶉見著鸚鵡支支吾吾的樣子,有話又不知道怎么說,便是頓下腳步問她道:“鸚鵡,你這是想說什么?”
鸚鵡揉搓著衣角,胖乎乎的小手用力自拽著那抹快被她扯掉的布料,吞吞吐吐地道:“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心煩?!?
夕陽的余暉像是彌留在這人世間的最后一絲酷熱,象征著炎熱的白天將要結(jié)束,稍有涼意的夜晚將要來領(lǐng)。
肅親王府像是被這金色的光芒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角落里的萬獸園傳來慕秦易飼養(yǎng)的那些猛獸的嚎叫,蛙蛙是慕秦易身邊最得意的寵物,她不用被關(guān)在籠子里,而是舒適肆意地躺在慕秦易書房前的空院子里,原本還只是縮手縮腳的姿勢,見著這陰涼的地方越來越大,有太陽的地方越來越小,也是十分放肆地將手腳都舒展開來,在院子里趴成了一個大字,像是宣告著自己對著院子的主權(quán)。
慕秦易的書房里有兩個人,除開他自己,便是駱平。
之前順風樓的寶會鬧出了不少風波,無論是沈珂替慕成凰買白玉佛珠,還是沈珂和林觀瀾爭奪《錦繡萬花谷》,這些對于慕秦易來說都是小事,這一場寶會對于他來說,都只是一個很小的局,反之,林觀瀾和沈珂在寶會上鬧出的動靜越大越好,越大,便是越少有人注意到,這前太子府里出的一件冰裂瓷盆,慕秦易一開始便篤定,能買下這瓷盆的人,或者說敢買下這瓷盆的人定是忠心于先太子的人,卻沒想到,這讓眾多好事者堵在門口想要一睹為快卻又憑空消失的買家,不過也是個二道商人,這冰裂瓷盆經(jīng)過層層的交手和轉(zhuǎn)移,現(xiàn)下,正是在當今的征西大將軍田威手中。
“消息可靠嗎?”慕秦易正是揮著狼毫,他最近的心似乎有些不平靜,他不得不承認,大業(yè)要成,所經(jīng)歷的坎坷的確是讓人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可是更能主宰他心情的,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丫頭。
畢竟,對于大業(yè),他有著十足的決心和周密的謀劃,可是那丫頭的心思卻是如此的捉摸不定,對于不能控制的事情,人總是會有難掩的敏感和患得患失。
“可靠,冰裂瓷盆入了涼州將軍府后,就再也沒出來,應(yīng)該,沒有下家了?!瘪樒焦笆值?。
慕秦易心里頭清明,這還能有什么下家,這都已經(jīng)走到了一品征西將軍的手上了,能使喚得動他田威的便只有當今皇上一人,難不成,是慕元安突然想念自己的太子兄長,私下買了太子用過的東西?
慕秦易正是在宣紙上用大狼毫寫著“靜心”二字,這靜字最后的一筆勾得極漂亮,他放下筆,專注地思考其中的關(guān)系。
一品征西大將軍田威,當年與元自山可謂是同朝雙將,只是元自山后來回了京都做一個清閑的鎮(zhèn)國將軍,手握京畿重兵,守護京都,而田威還是鎮(zhèn)守西邊,和西夷對峙,加上元自山擅長籠絡(luò)人才,培養(yǎng)自己的門生,如今田威在朝中的勢力遠不如元自山。
可在西邊,田威還是頗有話語權(quán)的,可西邊不必嶺南,嶺南雖然多丘陵,可人也多,雖然窮山惡水多刁民,可在慕家父子的治理下,州府附近還算是昌盛,大順西邊邊陲之地可就不是如此了,萬里黃沙,千里隔壁,不見人眼,只有孤單的城池和角樓聳立在邊界,莫說昌盛二字,連人都沒有幾個。
然而,田威手上最有利的一樣東西,應(yīng)該就是西邊的三十萬征戰(zhàn)沙場的精銳部隊了。
慕元安一直疑心重,可能是因為這皇位的爭奪歷程太過殘酷,朝中大將,但凡有些權(quán)勢,尤其是有兵權(quán)的,他都會留有后手。
比如元自山,雖然擁京畿二十萬雄兵,可熹妃在宮中,而且虎符與皇帝各一半,平日只能訓練操辦,沒有皇帝的虎符,也無法調(diào)動軍隊,比如慕高賢,雖然鎮(zhèn)守嶺南多年,可每年親自入京納稅仿佛已經(jīng)成了他和皇帝的默契約定,而且?guī)X南有監(jiān)軍,為了防止監(jiān)軍被慕高賢收買,基本上每兩年都會換一次監(jiān)軍。
至于田威,更是簡單,田威父子鎮(zhèn)守西邊,可田家一家老小婦孺都在京城,若是田威膽敢有任何異心,這邊的家人立刻遭殃,當然,前朝也有當真不顧家人死活,拋棄家人要謀取天下的,不過田威這人,慕元安太了解,重情義,將義氣,不然,也不會讓三十萬大軍都拜服于他們的田將軍。
對于田威,慕秦易也是有幾分敬佩的,只是……
“可是這田威,當時是跟著元自山第一批歸順當今皇上的武將,現(xiàn)下又費了這么多心思買下先太子的東西,可靠嗎?”駱平表示疑惑,畢竟之前田威是替先皇做事,和先太子毫無交集,也沒聽說過先太子和田威之間有什么利益關(guān)系。
駱平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慕秦易千方百計想用冰裂瓷盆吊出依舊忠心于先太子的人,替太子冤案做好鋪墊,可若是有人事先知道他的目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買下這瓷盆,自己再去聯(lián)系,想要共商大事,不僅暴露了自己,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可都是功虧一簣了。
不過,他倒是萬般沒想到,這人是田威,也不知是天助我也,還是老天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希望當時他只是左右權(quán)衡,為了自保,畢竟,能活下去,才是關(guān)鍵,如果他像之前那些莽夫一門心思地還想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表明忠心,那便沒有如今的征西大將軍了?!?
慕秦易似沒有選擇相信他,他只是選擇了不去懷疑他。
“你親自去西邊走一趟?!蹦角匾追愿赖?,“這件事,務(wù)必要弄清楚。”慕秦易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成敗在此一舉。
駱平拱手應(yīng)下,準備退下,慕秦易卻突然叫住了他,駱平一回頭,正是對上慕秦易深沉如古井的眸子,慕秦易像是藏著許多秘密在眼底,駱平突然覺得氣氛凝重了起來,只認為自己主子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忙是躬身拱手做洗耳恭聽狀。
慕秦易用手捂著口干咳了兩聲,道:“那個,去西邊邊陲之地來回也要一個多月,這期間,不要太想靈犀。”
“王……王爺?!瘪樒絾∪?,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可是臉卻刷地一下紅了,他也知道周國公帶著周靈犀入了京城的事,而且是將要定居在京城,于他來說,心情是說不出的復(fù)雜,他是開心的嗎?沒錯,他很開心,自揚州之地分別,已經(jīng)許久沒見她了,可這份開心有什么用呢?她是郡主,而他只是一個拿了一些微末軍功領(lǐng)了個軍銜的小混混,他們之間就像是隔了一道銀河,沒有人可以越過去。
“末將與郡主只是……?!?
“戰(zhàn)爭情誼,”慕秦易搖頭,駱平的這番說辭他都已經(jīng)聽爛了,“本王知道,只是提醒一句,無妨,你下去吧?!?
這竟是最后一點兒辯解的機會都不肯給自己了,駱平咬咬牙,轉(zhuǎn)身退下,一直在外頭候著的鵪鶉見著駱平出去了,才是敢上前磕了磕門,慕秦易正是準備將“靜心”二字的“心”字寫完,可突然想到鵪鶉之前過來稟的話瞬間沒了心思,自己準備了那么多粽子入宮,哪個宮的人都領(lǐng)了,偏偏那丫頭不肯要,她不知道自己給他準備的可是最好的蛋黃大肉粽子嗎?
鵪鶉進來,拱手還未說話,慕秦易便是語氣略有些不耐煩地道:“問過了嗎?”
鵪鶉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道:“王爺,要不,您還是自己親自去問吧,奴才才到走到一半,便是聽說郡主來了王府,就打轉(zhuǎn)兒回來了,正巧在府門口遇到了郡主,現(xiàn)下,郡主正在府門口等著呢?!?
鵪鶉口中的郡主,便是周靈犀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