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聽著就覺得這事兒好像有點蹊蹺似的,連忙答應了老董,保證自己一定會小心謹慎的處理這則新聞,不會因為單純的想要出風頭或者什么別的原因就盲目的找噱頭去炒作。老董對蘇童的作風一向還是非常有信心的,所以叮囑過了之后也不需要多說什么,只說讓蘇童再找個人陪著一起去,畢竟家里面遇到這樣的怪事,又是關系到一個前途大好的高三學生,家長說不好情緒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多一個人跟著一起去,真要是有什么過激的局面,也多個幫襯。
蘇童倒是沒有怎么太擔心過這個問題,首先來說,她的采訪風格從來都不是死纏爛打的類型,很懂得觀察被采訪者的情緒,盡量不去戳對方最痛的傷口,所以也很少會激起那么大的反應,大多數時候都進展比較順利。其次,這一次就像老董說的,這個新聞屬于寧可不立功,也絕對不要出錯的類型,也就是說,并非一定要采訪出個什么結果不可,假如說實在是漏洞百出,或者是被采訪的家人情緒比較激動,難以控制,那么蘇童大不了就是放棄,不再堅持采訪就好了。
總之對她來說,這個新聞求的就是兩個字——穩妥。
不過既然老董認為兩個人一起去比較好,蘇童也不會堅持去做什么獨行俠,考慮了一下,她就過去叫上了正好手頭也沒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趕的王莉,把老董向自己介紹的情況對王莉進行了一番說明,王莉聽了以后,也感覺特別有興趣,立刻招呼蘇童趕快出發,那架勢簡直比蘇童這個主要肩負著采訪任務的人還積極。
兩個人拿著地址出發了,這一家人住的地方距離報社可不近,所以他們在樓下攔了一輛出租車,在去那邊的路上,王莉幾次對蘇童欲言又止,不過她每一次都忍住了,就連蘇童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用目光詢問她,她都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用眼睛看了看前排正在開車的出租車司機,一副不想當著陌生人的面去開啟自己憋了很久的這個話題似的,蘇童也只好作罷,隨便她什么時候想說再說。
一直到下了車,兩個人朝被采訪對象的住處走的時候,王莉從總算找到了機會。春天回暖了以后,冰雪消融,又加上幾場春雨,路邊還或多或少的殘留著一些積水,還有的彩色水泥磚已經松動了,一不小心踩在上面,就會噴出一股臟臭的積水來,濺了一身,所以蘇童和王莉兩個人都走的很慢很小心,也正是這段路,讓王莉終于覺得她找到了最適合打開方才話題的機會,開口和蘇童說話了。
“哎,蘇童,那天……我和老驢辦事路過你家附近,看到唐敖了。”她說。
蘇童一怔,整個人都在一瞬間繃緊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壓抑了這么久,自我催眠了這么久,估計也應該已經麻木了,沒想到現在忽然聽到王莉提到唐敖這個人,再看看她那分明是帶著擔憂的表情,蘇童還是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就好像是被雷給劈中了一樣,周身都有一種麻木感,心里面卻又好像針刺一樣的疼。
但是所有的感覺都被她壓抑在了心里面,沒有表現出來,表面上還是一派平靜,看了看王莉,對她微微一笑,淡淡的說:“哦,是么。”
王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蘇童,畢竟也是幾年的朋友了,蘇童的這種反應在她眼里看的很分明,那絕對不是正常的狀態,所以她的語氣和神態都愈發的小心謹慎起來,試探著問蘇童:“你們兩個是不是……鬧別扭了?我和老驢遇到他,他跟他那個室友在一起,我們跟他打招呼,結果他也沒吭聲,還瞪了我們一眼就走了,倒是他那個室友,我們都沒怎么打過交道,那天倒是挺熱情的,跟我們還攀談了幾句,特別熱情,我倆都有點不習慣了,后來唐敖走出去了一段路,回頭招呼他,他這才趕緊跟我們告別,一溜小跑的就追過去了,感覺就好像是唐敖的小跟班兒似的。我當時就想問你來著,不過老驢不讓,說小兩口沒準兒鬧別扭了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兒,外人一插嘴一打聽,搞不好反而壞事。我覺得他說這話好像也還挺有道理的,就沒跟你說,試探了你幾次,看你也好像沒有什么事兒似的,我就沒問,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還是有點忍不住,就是想問問你們倆怎么了,現在好沒好一些,要是小矛盾什么的,過去就過去了吧,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你覺得下不了臺階,我和老驢出面,約唐敖出來,咱們四個人一起吃個飯什么的,別的不行,就插科打諢我最厲害了,到時候嘻嘻哈哈的樂呵樂呵,面子就抹開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別為了一點事杠著,傷感情。”
“不,你們誰也別找他!”蘇童起初還算淡定,一聽說王莉想要找唐敖,驚得阻攔的話脫口而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里面的那種驚慌失措是有多么明顯,她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王莉去聯系唐敖,以唐敖元神覺醒之后的那種個性來看,是絕對不會顧全大局,故意做出一切正常的樣子裝給別人看的,一旦被她發現了唐敖的不對勁兒,那樣事情可就變得更加復雜了。
“怎么了?”王莉被蘇童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了一下之后,這才小心翼翼的問,“你們兩個是吵得挺嚴重的么?因為什么啊?我看你平時也挺正常的,沒有什么別的狀況啊?是家里面有什么反對意見?不對啊,你爸媽好像還挺支持這段戀情的,唐敖也是個孤兒,沒家人啊!總不會是唐敖劈腿了吧?”
“你就別亂猜了,沒有人劈腿,但是我們兩個之間確實出了一些問題,所以需要彼此都冷靜冷靜,降降溫,然后再決定該怎么辦。”蘇童這會兒總算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平淡而又冷靜,“所以你們千萬別去找他,我也沒有這樣的打算,給彼此一定的空間,這樣對我們倆可能都更好一些。”
王莉有些一頭霧水,不過既然蘇童已經說的這么堅持了,她自然也不好表示強烈的反對,畢竟感情始終是兩個人之間的私事,外人并不一定就旁觀者清。于是她對蘇童點點頭,捏了捏蘇童的手,對她說:“那好吧,你不讓我過問,那我就不過問了,你們兩個也都不是小孩兒,也都不是什么沖動的性格,肯定能處理好的。不過,如果有什么為難的事,你也別一個人憋著啊,咱們兩個的關系,你還用得著在我面前為了要面子硬撐著么,對不對?真有什么需要我或者老驢出面調和調和的地方,你就說,我們倆絕對沒有二話,指哪兒打哪兒!”
蘇童點點頭,心里面的酸澀幾乎快要直沖眼眶,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抱了抱王莉,雖然她心里面的苦楚根本不可能說給王莉聽,但是知道自己的身邊還有這么一位可以依靠的好朋友,這還是讓蘇童覺得份外的安慰。
王莉也抱了抱蘇童,嘆了一口氣,做朋友那么久,蘇童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的,光是看蘇童的這些反應,就知道她和唐敖之間絕對不是小問題,作為局外人,王莉猜不出來到底他們兩個會出什么樣的問題,但是蘇童的個性她的懂的,既然說了不希望旁人插手,那自己就只能作壁上觀,否則只會越幫越忙。
兩個人結束了這個不算太愉快的話題,繼續朝前走,王莉為了緩和氣氛,搜腸刮肚的講了好幾個最近在網上看到的好笑段子,一副非要調整好情緒,把因為方才的話題而略顯情緒低落的蘇童給逗笑了不可的架勢,蘇童雖然有點心不在焉,但是為了讓她能夠放下心來,還是隱藏了心里面的真實情緒,和她隨口的調侃起來,一直等他們走到了被采訪對象所居住的那棟樓的樓下,蘇童才不得不叫停王莉,畢竟她們是去采訪一個生了怪病的孩子,對于孩子的家人來說,心情必然是沉重的,假如她們兩個人都春風滿面的上門,這無異于也是對孩子家人情緒上的一種刺激,不大禮貌,也不大合適,所以還是要控制一下的。
于是兩個人上了樓,這戶人家住在一個比較老舊的小區里,沒有電梯,樓也只有六七層的樣子,樓表面雖然經過了翻新,看上去倒是也干干凈凈的,不過進了樓梯間,還是會立刻就感受到這棟樓的實際“年齡”。
由此可見,患病的這個高三生,家庭條件應該也只是一般般而已。
兩個人爬了半天樓,都有些微微氣喘了,到了被采訪對象的家門口,也還是有一點惴惴不安,誰也不確定到底敲開門之后會面臨著什么樣的態度和對待。
蘇童伸手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有人來應門了,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看起來愁容滿面的樣子,蘇童和王莉在門口先說明了一下她們的身份和來意,詢問是否愿意接受采訪,沒有打算冒冒失失的就往里面沖。
中年婦女猶豫了一下,問蘇童:“假如我們接受采訪的話,有沒有可能造成比較大的影響,然后有那種大醫院或者專家什么的,愿意幫我們孩子檢查身體?”
“這個我們不敢保證,但是這種情況下,適當的擴大一下這件事的影響力,說不定會有幫助的,畢竟刊登出來之后,不管怎么樣,總是可以集思廣益一下,或者說收集一下信息,看看有沒有其他類似的病患也好啊。”蘇童對她說。
中年婦女想了想,可能覺得蘇童說的也有道理,于是便把蘇童和王莉給迎進了屋子。他們家的房子是一個三室一廳,空間還算寬敞,家里面的家具半新不舊,卻也收拾的一塵不染,一看就是一個非常居家也非常傳統的家庭。
經中年婦女介紹,他們家里面一共是五口人,她和丈夫,她的父母,以及兒子,兒子今年上高三,學習成績也還不錯,結果莫名其妙的突然生了怪病,一夜之間就白了頭,學校也去不了啦,只能在家里面自己學習外加休息,好在高三下半學期,學校也已經沒有了新課,只是復習而已,他們最著急的就是能不能在孩子參加高考之前,把這突如其來的怪病給治好,不要影響了孩子的前途。
“我們能見見你的兒子么?”蘇童問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點點頭:“你們先坐著,我這就去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