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姜臻生這么一說話,陸明反而坐了下來。用揶揄的口氣調侃道:“老姜,借用我們那位李書記的話,我這就要批評你嘍。作為一個領導干部,一定要有大局意識。紀委的工作重要,也需要人才,這是不錯的。你們紀委的工作,少了一個任笑天,還是可以照樣運轉的嘛。可是,你們有沒有好好地想一想,灞橋鎮那邊是有三萬多老百姓,等待著我們去幫助他們脫貧。”
說到最后,陸明自己也有點忍俊不禁,‘噗哧’笑出了聲。姜臻生沒有笑,并不是他感覺不好笑,而是他感覺到陸明的話中有話。姜臻生也不坐下,直接疑問道:“老陸,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我倒是有那么一點意思。只是還沒有成熟,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再說。這樣吧,明天李震民來回報情況的時候,你也參加聽一下。”陸明的面龐上,是一副糾集的神色。
陸明的想法,也很有道理。既然你李震民想要動人家紀委的干部,總應該要讓姜臻生知情吧。就是要反對,他也是最能沖鋒陷陣的虎將。有了他在場,也就用不著陸明自己出面直接說些什么了。
“好,明天我就來會一會這個李震民,看他是不是腦袋瓜子進了水。”姜臻生明白了陸明想讓自己當炮手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陸書記為何會有一種舉棋不定的樣子?
這一個晚上,海濱城里一些住宅的電話,一直是響個不停。這些人,當然都是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因為在那時,電話還未能安裝到尋常百姓家。談論的中心詞語,也是任笑天與灞橋。看來任笑天的社會地位,已經遠遠不是昔日的‘杯具先生’可比。
盡管老百姓家中沒有電話,但李震民想要把任笑天給發配到灞橋鎮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在市區里傳了開來。
“來,兄弟,我們干上一杯酒。”正在家中喝悶酒的皮磊志,一聽到這條消息,立即拉著難兄難弟季勝利碰了一下酒杯。喝完之后,他也顧不上抹嘴角,咧了咧嘴說:“好,這條消息好極了。這事真能辦成功,我也就解氣了。”
“皮大哥,我可聽說陸書記對那臭小子不錯哦。”季勝利的腰,比以前彎得更狠了。看來,他這些日子過得也不舒心。
‘啪——’皮磊志把桌子一拍,震得自家方桌上的杯盤直在跳舞。他也不管那些東倒西歪的餐具,很有氣魄的拍著季勝利的肩膀說:“兄弟,你別擔心。省里有孔省長,市里有陳市長。任笑天!哼,他逃不過這一關。”
“好,好,我就盼著這一天。不出這口氣,我季勝利是死不瞑目。”季勝利的眼中有了淚花。盼了這么久,才算是得到了這么一條好消息。
正在自己宿舍里看電視的戴斌,也收到了這條消息。他雙手合什,朝著屋外的滿天星斗作了一個揖:“謝天謝地,總算是有人出頭來收拾這小子了。菩薩保佑,一定要把任笑天給送到那個土匪窩里去。”
說到土匪窩,戴斌這話說得倒是一點也不假。灞橋鎮這塊地方,是窮得出了名。建國之前,窮得娶不到媳婦的人家比比皆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也就會窮則思變。下田是農民,下海就成了海匪,這是公開的秘密。
解放之后,情況雖然有所改變,有些傳統,還是遺留了下來。民風強悍,就是最大的特點。稍有一句話說得不對勁,操起手中的鐵鍬與人拼命,那是常有的事。就連派出所也采取的是眼不見為凈的策略。只要雙方不鬧事,那就萬事大吉。
那里宗族勢力特別的強大,基本上就是董、顧、施三姓的人在左右局勢。碰上了事情,什么政府不政府,法律不法律,都是一些多余的話。比拳頭,比家族,誰的力量大,就是誰有理。
李震民讓任笑天去這種地方任職,戴斌一聽就能明白,這是沒安什么好心。所以說,他想求菩薩幫助保佑,希望能讓這個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實際是殺人不用刀的陽謀能夠得到實現。
全校長的家中,一家人都沒有睡覺,都聚集在明間堂屋中,討論消化全慕文帶回來的消息。作為干部科的副科長,全慕文當然會在第一時間里知曉了常委會上的情況。
“這個李震民,賊心不死。怪只怪,四海當年那一槍,不應該打在他老子的大腿上。要是打在腦袋上,不知要減少多少麻煩。”全忠賢的手掌用力地拍打著桌子。
全奶奶心疼老頭子的手拍得疼,一把抓著他的手,勸解說:“老頭子,這事你也別怪四海。當年不讓打李博時那老東西的腦袋,也是首長說的話。”
“唉,首長什么都好,就是太仁義了一點。”全忠賢在嘆息。
全奶奶不服氣的反駁說:“首長不是這樣大仁大義的人,怎么會有你們這么多的人死心塌地的跟隨?”
“慕文,你說姓李的這招陰謀,能有多大的可行性?”自己的孫子在組織部工作,當然就是最好的解說人。
這問題不好回答,全慕文思索了一下,才回答說:“爺爺,這事很難說。李震民的用心很歹毒,但他的做法卻讓人無從挑剔。因為他是用的陽謀。從一般情況來看,陸書記是不會答應這樣做的。不過——”
“不過什么,快點說。”全忠賢那對全白的眉毛在抖動。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知道那些當官的會怎么想。”全慕文一急,也就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的話一說完,全忠賢就開始穿衣服。急得全奶奶連忙問道:“老頭子,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老特務,他是一個有文化的人。在這些玩陰謀詭計的活計上,三個全忠賢也抵不上他一個人的腦袋瓜子靈活。”全忠賢離開了家,和他一起去向子良住處的人,當然少不了全慕文。
“小天,你不能去灞橋鎮。”剛一聽到消息,劉丹丹就追到了任笑天的屋子里。擱在平時,都是任笑天去她那兒過宿。因為這邊的房子,是處于居民區中間,來往次數多了之后,容易引起鄰居的猜疑。只是因為消息太讓人炙心,她才會顧不上這些事情。
任笑天一邊忙著燒開水,一邊張羅著讓劉丹丹坐下。從老特務那兒回家的這一路上,他也在頭腦之中思考著這個問題,靜靜地思考著自己所面臨的局勢。陸書記會讓自己去那個到處都是鹽堿地,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嗎?
按照平時的接觸來看,陸書記對自己是很欣賞的。加上何阿姨這邊的關系,從道理上說,陸書記不會答應李震民的請求。只是凡事都會有例外,要知道自己的敵人可不止李震民這么一個人。
任笑天扳著指頭算了一下,市警察局的戴斌,省警察廳的黃長春,都是自己的敵人。他們都在睜大眼睛,等著自己露出破綻,然后就撲上來咬自己一口。不過,在這種調動人事的事情上,他們想要暗中使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市長陳中祥,在決定自己職務任命的事情上,有著不小的權力。省長孔達人,更是一個龐然大物。一旦強勢介入,恐怕陸書記也不怎么擋得住。只是想到吳司令員一家,任笑天的心中又充滿了暖意。
人要在官場上混得輕松,背后沒有人給你當后盾,那是不可想象的事。那些說是憑著自己的能耐打天下,闖官場的話,要么是書呆子的囈語,要么就是大官糊弄下屬的屁話。
如果沒有堅強后盾,不要說任笑天得罪了孔達人、陳中祥這樣的方面大員,就是一個李震民也足以讓他疲于奔命嘞。不要說是把他調到灞橋鎮工作,就是送到疆新、藏西那些地方去支邊,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看到任笑天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劉丹丹也意識到事情很復雜。她將銀牙一咬:“小天,如果不行,我去找陸叔叔。他答應過我,說是有困難就去找他的。”
為了戀人的事情,劉丹丹是豁了出去,話一說完,拔腿就往門外走去。只是她沒有走得成,因為任笑天的兩手抓住了她的雙肩。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不要去。”
“為什么?”倔強的劉丹丹,抬起頭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亮若星辰。
“八字還沒有一撇,你這么冒失地去陸書記的家,豈不是讓人家看輕了我們。再說,如果人家真的是有情之人,你不找上門,人家也會念著這之間的情分。到了不念情分的時候,找了也沒有用。”任笑天的態度很冷靜。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怎么是好?”平時的劉丹丹,從來都不是這么慌張。今天聽到這條消息后,顯然是亂了心神。
“那有怎么樣,路是人走出來的。”任笑天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頭,將劉丹丹擁入了懷中。當劉丹丹還想繼續說話時,只落得‘嗚嗚’的聲音發了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兩個人都是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就都赤果相見,戰到了一起。
月光如水,經過一番鋪上大戰的劉丹丹早已熟睡。得到純陰氣息滋補的任笑天,卻是精神正旺。左右也是睡不著,他點燃了一支香煙,站在窗前沉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