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中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家輝，聽說你去監獄裡看望過陳自林了？”

這事兒湯省長也知道？

曾家輝借掏煙的功夫，掩飾了一下內心的震動，道：“是，前不久去見過他。他那個案子，我認爲很有疑點。我瞭解過，冶金機械廠搬遷進經濟開發區，要賣掉市中區的老廠址，可開發商給出的地價不到市場價的40%，因此陳自林斷然不賣地，於是從開發區的其他資金中抽了一部分用於新廠建設，而保留了現在城區的那塊地皮。保住了國有資產的流失，可就是這一個‘不同意’讓某些商人無錢可賺、某些官員無利可圖，於是他就背上了私自挪用資金的罪名……”

這就是陳自林挪用大量資金的真相。

不讓國有資產流失，卻讓自己進了監獄，陳自林挪用資金不是一個人的決定，不是私自挪用，最多就一個程序不規範，大不了給個警告處分，可參與決策的其他幾人不敢出面作證，只好讓陳自林一直揹著罪名進了監獄。

有什麼辦法呢，其他人也是體制內的人物，要作證得考慮後果。

曾家輝坐直了身子，非常認真地說道：“省長，陳自林這個案子一定要平反。像陳自林這樣的幹部，鳳毛麒角，非常少了。如果陳自林案不平反，盧原的幹部隊伍建設根本談不上正本清源。如果這樣的幹部都是如此下場，盧原幹部隊伍的風氣會壞透的，今後誰還管什麼國家利益，全都一味的奉承遷就上級領導，將永無干事風氣。”

湯中和微微一笑，略帶一點調侃的語氣，“曾市長決心已定，誰能攔阻？”

曾家輝鬆了一口氣，訕訕的笑了。

湯中和補充了一句，“如果陳自林最後還能重新啓用，那就是一個很明顯的風向標了！”

他這話，算是對此事定了一個處理基調。

在盧原大動干戈，莫文志明白表態支持，汪正山肯定也會支持，至於湯中和就更不用說了，不但會支持，那會是相當的支持。根據曾家輝剛纔的描述，總攻一旦開始，最少也會將焦天宇、李長軍、金德勝這些市委常委牽扯出來，動不動得了這些人，都不是特別重要。只要他們一涉及，盧原的風向標立即會變，他們就是自己不夾著尾巴做官，別人也不敢再緊緊圍在他們周圍，焦天宇陣營會不攻自破。

曾家輝到湯省長這兒彙報與拜訪，說白了就是商量盧原市今後的權力分配。

這也標誌著，曾家輝前往盧原單刀赴會的時代將會結束了。權力再分配，身爲主攻大將的曾家輝，豈能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無利不起早！

汪正山、湯中和都不會這樣無利益的事情，何況是身在盧原的曾家輝。至於牽扯出來的市委、市政府班子成員，該如何安排接替的人手，自然是湯中和這個省長去與省委汪正山書記“討論”。

這將是一場大決戰，也是一場大混戰！曾家輝在戰前的省城之行，是爲了爭取獲得最大的利益空間。

湯中和又喝了口茶，隨手拿起一支香菸點上了，身子靠在沙發裡，陷入了沉思。

曾家輝沒出聲，沒有打擾湯中和的思考。

一支菸抽了一半，湯中和才緩緩的說道：“家輝，你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嗎？”

曾家輝坦然的答道：“省長，或許是有點匆忙，時機還談不上成熟。但以現在的實際情況來看，必須動手，再拖下去很不利。一方面，我離人代會的選舉僅有兩個月時間，不動，選舉肯定有問題；另一方面，上面對省裡的班子原先要動的計劃推遲，說明了什麼？誰走誰不走，誰上誰下，都產生了變數，這個時候不動手，您要是走了，想動都沒機會了。”

湯中和聽得是眼睛一瞇，這也正是他所想的，不動手，自己好的結果是平調而走，搞不好還會回京城任個閒職養老了，此時不搏何時搏。他吸了口氣，說道：“匆忙一點就匆忙一點，幹吧。但得有足夠的準備，既然是打仗，就不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希望你要有這個認識。”

曾家輝微笑點頭，“謀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無疑，湯中和已經同意了他的建議，準備對盧原發動總攻。

湯中和又問道：“冶金機械廠的事，怎麼處理？”

舟山省的國企改革比較滯後，冶金機械廠的問題，在舟山並非個案。身爲省長，湯中和對此很生氣，故而他再次問到這事。

曾家輝收斂了笑容，正色道：“爲陳自林翻案的同時，就拿在機械廠改制中搬弄事非的幾名市領導開刀。我看這個時候再不下重手，就不能威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

湯中和微微一笑。

他對這一點很滿意，曾家輝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衝勁十足。而且，事關原則的事，從來不肯輕易讓步。

這是一員虎將，自己一直沒有看錯。

湯中和同時也在想，舟山這個地方對於自己來講，會不會是“麥城”，估計全看這一仗了。他根據目前的情勢，知道希望還得寄託在曾家輝這個盧原市長身上，只要他在盧原打開了口子，涉及省上就勢所難免。如果要是曾家輝敗了，自己這個省長在省裡也就翻不起大浪了，自己既鬥不過現在的省委書記汪正山，也爭不贏虎視眈眈的常務副省長袁清。

夾在中間的滋味難受，敗走的滋味更不好受。

以他的判斷，這場戰役只要拉開了序幕，不分出勝敗是收不了兵的。而對冶金機械廠的處理，時機卻相對成熟多了，剛剛露出苗頭，就來個殺雞儆猴，作用絕對大，真要等到大戰來臨再動，反倒難以遏制勢態。

曾家輝懂得進退，識得大體。

他的建議湯中和一貫都能聽得進去，湯中和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好，那就這樣辦。家輝，你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你不用太擔心。”

湯中和的眼裡，也流露出了毅然決然的神情。

曾家輝告辭湯中和的時候，還報告道：“湯省長，我還想去一趟省紀委蘭書記哪裡。”

“去吧。”湯中和點了點頭。

盧原的紀委書記金德勝，擺了曾家輝好幾道，是到算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