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希望小學是一個凄苦愛情故事的延續。
上世紀90年代初期,陽大鵬南下打工,與玉陽縣一位老鄉相識相愛。女朋友曾是該玉陽縣一個叫大坪村的一位小學教師,她對陽大鵬說,好想掙錢后在家鄉辦一所希望小學。不幸的是,女朋友不久死于一場車禍。陽大鵬悲痛之余,牢記住了女朋友未了之心愿。
原來的大坪小學是幾間搖搖欲墜的危房。1997年,村里決定將學校推了重建,苦于無資金,便在全村集資:每個勞動力出250元。這令許多貧困山民叫苦不迭。陽大鵬得知此事,專程回到家鄉將打工7年的所得7.8萬元全部捐獻出來,建了這所“大鵬希望小學”,他還做了名譽校長。這在玉陽縣還有歷史記載,教育局編寫的一本書中,聲稱該校是“全國由農民個人捐資興建的第一所希望小學”。然而,這所小學僅用兩年就廢棄了,原因是“生源減少,優化配置”。該村的20多個學生都到兩公里之外的另一小學讀書去了。
學校的廢棄,沒有任何人對陽大鵬作過一句解釋。調查組問團縣委,工作人員說不知此事。
站在荒蕪的學校前,曾家輝的心情還是很沉重的,他能理解捐資人的感受。
從大鵬希望小學出來,曾家輝又帶著一行人去了附近的貓兒沖村希望小學。這一所希望小學建設的年限更久一些,不過目前這所希望小學是用來種莊稼、養豬的。“貓兒沖村希望小學”是玉陽縣第一所希望小學,但也僅用了五年時間就被廢棄了,新世紀更替的那一年,被當地村民以1萬元買下。現在呈現給調查組的是占地3畝的學校操場被用來種玉米、土豆,學校廚房則用來養豬、養雞,教室、教工宿舍用來住家和堆放雜物。學校里的一石碑上還刻有“捐資助學功德無量”的字樣。
當地村支書說,“這原來是一所完全小學,原有周圍7個村300多名小學生在此讀書,到2000年只有70余名學生,于是撤并到附近的民族小學去了。”
“你們心痛么?”
曾家輝問道。
村支書難過的道:“當然。但我們同時也理解,一所完全小學只有幾十個學生,要讓上面按照完全小學的規模配備師資、設備進行教學,也會是另一種資源浪費。”
一個村支書能理解到這個層面,曾家輝不管信不信,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村支書一定受到過教育部門撤并后的思想政治教育。
“附近村子也有類似情況么?”
“有的。”
在村支書的介紹中,附近一個叫山坳村的希望小學也遭遇同樣的命運。都是因為生源減少,由原來的兩三百名學生,減少到后來的三十人左右,不得已只能撤并。
這種撤并,不知是因為計劃生育影響,還是什么其他原因,反正學生減少了,只能撤并。曾家輝不好說這事兒,但也有疑問,“生源減少、優化教育資源配置就成為希望小學撤并的理由么?一個愛心人士捐建的希望小學僅用三五年就棄之不用,這種情況正常么,又能讓愛心人士想得通么?”
對這個問題,陪同的玉陽縣教育局負責人現場作了解釋,“近年來,隨著村民生育觀念的改變,農村人口出生率大幅回落,加上外出打工人員的增多,造成農村適齡少年兒童總數逐年下降;近年來農村行政區劃重新調整,合鄉并村,有的三五個鄉鎮、村合并成一個鄉鎮、村,學校也隨之作了相應的調整;百姓渴求優質教育資源,玉陽縣山大人稀,過去的小學點多面廣,規模小、條件差、師資弱,嚴重制約山區基礎教育的發展,整合優化教育資源勢成必然。”
他倒是說得有理有據,曾家輝自不會去反駁,他只是拿出玉陽縣教育局提供的一份資料翻看了一下,這個縣九十年代末“普九”達標時有初中生、小學生5萬人,幾年時間過去了,學生已經減少到3萬人。當年玉陽縣有513所小學,現在調整到99所。原有希望小學76所,現撤并至18所。
“這算是教育布局問題吧?”
曾家輝看后嚴肅的說道。
教育局長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縣在上世紀末完成轟轟烈烈的普及九年義務教育達標后,就發現教育布局出現了問題,在接下來進行的教育資源大規模整合中開始集中辦學。普九時期是全民辦教育,村村辦小學,甚至一個村辦兩三所小學,當時的出發點是保證適齡孩子人人有書讀、個個有學上,但是普遍存在教學質量低劣的問題,甚至一個小學只有七八個學生,還是復式班,必然要進行調整。現在我們縣通過優化教育資源,從撒胡椒面到攥緊拳頭形成合力,創辦山區寄宿制學校,保證培養山區建設的優秀人才………。”
“我明白這人道理,你不用跟我背什么報告上的內容。”
曾家輝是真明白這里面的道理,發現問題即時整改是對的,這也是改革的必然趨勢。但對于這些希望小學或者是公立小學的廢棄,他在情感上還是有點難過,認真的道:“農民建一個土墻房子都要住三四十年,何況投資頗大的希望小學,怎么說撤就撤?人口的變化不是不可預測的,事實上,你只要數一數村里現有多少小孩,就會知道十年之內有多少孩子需要上小學。教育是百年大計,盲目建校和撤校,朝令夕改,說明有關部門戰略決策的隨意性,這是對社會財富的極大浪費。”
“曾書記說的是,可當時……”
“當時你還不是教育局長吧。”曾家輝打斷了教育局長的話,“我不是批評你,我只是對教育事業過去出現問題找一下原因,對今后發展提一點建設性的意見,并非針對某個人,更不是針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