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手機，一動不動，生怕她再打過來。然而，幾分鐘後，那手機依舊是安安靜靜地躺在柯柏的手心裡。

電話的另一頭，朱筱筱滿目陰雨。柯柏呀，柯柏，你就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嗎？我們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我們至少是熟人吧。

朱筱筱心疼，這個“熟人”即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去詮釋“死亡”二字？那是一個讓人害怕的字眼，那是一個哪怕是陌生人死了，也會讓人的心小有傷感的一件事情。更何況，這個要面對死亡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朱筱筱的第一個男人。

於是，手下的動作變得堅決了一些。幾分鐘後，朱筱筱再次摁下電話。十餘秒後，電話終於接通了。

那頭傳來讓人心疼的聲音，“喂……”沉長而又遲鈍，讓朱筱筱聽來，似乎是真的大病了一場，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所剩無幾了。

朱筱筱握著電話的手，輕輕抖了抖，心也跟著顫抖，輕喊出聲，“柯柏，是我……”

電話的另一頭，依舊是心跳顫抖的。柯柏握著電話的指節(jié)喀嚓一聲，好像斷了似的，整個人跟著沒了知覺。

直到聽筒裡再次傳來朱筱筱的聲音，“你……還好吧？”

柯柏簡直尤如心花怒放。

這是朱筱筱嗎？

朱筱筱會主動給他打電話嗎？

她會向他問候嗎？

他這是不是在做夢呢？

可是，聽筒裡的聲音清清楚楚，“柯柏，你在聽嗎？”

柯柏點頭，握著電話的手有些痙攣，連聲音也飛躍了起來，“在，在……”

朱筱筱建議說：“不如我們見一面吧。我在錦秀山河附近的上島咖啡廳等你。”朱筱筱本想說，不見不散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以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係，說這個詞，似乎是不合適了點。

上島咖啡廳坐落在錦秀山河以東的廣場前，那裡高樓林立，是段繁華的商業(yè)區(qū)。

一樓的咖啡廳裡，柯柏如坐釘氈地坐在軟軟的沙發(fā)上。

四

周的燈光調(diào)得很暗，空間看上去不是很寬，卻節(jié)奏緊緻。柯柏選了靠窗的位置，被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風格成了小小的單間。

緩緩的小提琴聲沉重地響起，那聲音太過低沉，優(yōu)雅之中半帶悽美。

遠遠的，柯柏就見朱筱筱一襲寬鬆長裙款款而來。

那一眼望過去，尤如初見，讓柯柏一見傾心。時隔十年，朱筱筱還是那麼美麗動人。只是，現(xiàn)在的朱筱筱多了許多韻味，滿身優(yōu)雅女性的光點。

柯柏起身，向朱筱筱招手。

朱筱筱的步子走得很穩(wěn)，因爲要顧及到肚子裡的寶寶，所以慢了些。約莫半分鐘後，她輕輕地落坐在柯柏的對面，滿面淺淺的笑意。

朱筱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一坐下來就覺得面對著柯柏，有種說不出的懼意。

大概是因爲聯(lián)想到死亡二字，她的心總靜不下來。

而柯柏亦然，心裡的湖水蕩得快要盪出湖心了，“筱筱，你怎麼想起約我？”

柯柏對葉小草，還是信任的。她不會不守信，把自己的病情告訴朱筱筱。

朱筱筱本來是不知所措的，卻沒有想到自己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質(zhì)問，“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得了白血病。”

此話一出，柯柏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朱筱筱可以以這種語氣質(zhì)問她，好像他們之意有著不可喻的關(guān)係。她的質(zhì)問之中，竟然帶著責問與關(guān)心。

悲的是，他是直到死才知道，原來朱筱筱心裡還是在意他的。

柯柏的心裡揣著這種悲喜交加，複雜到了極點。如果他不要死去多好，他會用一生的時間來等待朱筱筱的原諒。一生的時間那麼長，說不定朱筱筱就回心轉(zhuǎn)意了呢。哪怕那一天，他已經(jīng)滿頭白髮，也是值得的。

柯柏沒有回答，安安靜靜地看著朱筱筱，眼裡已經(jīng)渲染上了一層霧氣。

朱筱筱也安靜了，沉默地望著柯柏。那張讓她恨過的臉，好熟悉，好熟悉。她的心一痛，好像空出了一個大洞一樣，感覺有什麼東西丟了，再也回不

來了。

丟失的東西，是她與柯柏曾經(jīng)親密的關(guān)係。它再也回不來，永遠被時光所埋在轉(zhuǎn)角處，一提及到它，就不得不讓她隱忍地疼。這種痛，不及鮮血淋淋，它無形，它隱忍，它沉澱在人的記憶裡，永不磨滅。它會在不經(jīng)意間，就浮出她的腦海，然後佔據(jù)她所有的意識，疼得說不出話來。

柯柏突然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了葉小草。如若沒有，朱筱筱就不會知道，就不會有此刻的心痛。在他後來才參悟，愛一個人，就是要她幸福，要她快樂，見不得她委屈，見不得她傷心，見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快、不順、不平。

正如此時，朱筱筱滿眼疼惜地望著他。他見了，心都碎了。

他喃喃說：“筱筱，這是命，你不必難過。遲早不都得有這一劫難的嗎？”

不知怎的，柯柏竟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想活下去，繼續(xù)等待她的筱筱回到他的懷抱。可是，命運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見著柯柏蒼白的臉，並無幾絲血色脣，朱筱筱的心跟著一點一點地下陷，“我……”

她開始吐詞不清，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咖啡廳裡，那沉緩遲鈍的小提琴聲依舊。一個穿著禮服的小男生優(yōu)雅地拉著琴絃，緩緩走過來，站在古色古香的屏風口中央，越來越沉醉在自己的琴聲之中。

一曲優(yōu)雅的琴聲過後，柯柏從皮夾裡掏出幾張百元鈔票，禮貌地遞給小男生。

朱筱筱一眼望過去，柯柏伸出去的手，輕微地顫抖著，似乎力不從心，然後見小男生接過錢，禮貌地行了個禮，收了琴，離去。

柯柏這才遲緩的收回自己的手，它抖得很輕微，瑟瑟的那麼兩秒鐘的時間，然而卻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朱筱筱的眼裡。捕捉到這一幕，朱筱筱的心更痛了。是不是，不久後，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就真的要永遠離開她的視線了？

朱筱筱突然覺得，心很慌張，“柯柏，你有去接受治療嗎？也許會有希望的，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一定會有人和你的骨髓匹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