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跟夔侯國主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沉默。
余子清都有些無話可說了,他長嘆一聲。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本來還以為是夔侯國本身就有些混亂,說書人實力不夠強,還有名,肯定還有點錢,指不定出個門就被人給刀了。
仔細想想,這個世界,先祖被人侮辱,對于一個大家族來說,的確是沒法忍。
錦衣衛辦事,也向來就是這樣,無權無勢的,進了錦衣衛的大獄,甭管是不是真有罪,一條龍招呼下來,人沒扛住死了,那有沒有罪,就不重要了。
尤其是老宋走了之后,錦衣衛內部亂象迭生,爭指揮使位置,爭空出來的新位置的。
沒有足夠的威信,也沒有忠心的手下,能輻射到整個錦衣衛所有探子,那出了都城,八成就是天高皇帝遠了。
要是再有個考核壓力,不亂才怪。
“那人跑到你夔侯國里,殺個人之后,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走了?你就沒做點什么?”
“做了啊,我請他到夔侯國最大的青樓喝了個酒,還讓花魁出來獻舞。
完事了再給他解釋了一下,這事純粹是一個誤會。
那說書人不過四階,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到大干西北。
他哪里知道大干東海那邊,真有一個裴氏,裴氏的先祖之名,念起來還正好一樣。
后面我們會加上審核,說書之前,先審核兩遍,省的再鬧出這種誤會。”
夔侯國主一本正經的回答了一下。
仿佛身為一個小國的國主,實在是惹不起這種大勢力,也沒必要鬧翻了。
余子清打量著夔侯國主,差點就信了這種話。
哪怕夔侯國主對外,一直都是那種我屁事不管,我也不得罪人的形象,這么做看起來很正常,是標準操作。
但余子清最是清楚,別的事情,夔侯國主是真的不在乎。
他不在乎夔侯國的軍備,也不在乎夔侯國內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更不在乎荒野里發生殺人奪寶的概率,比大干和大離都要高得多。
但是,他肯定是在乎,而且是特別在乎文娛事業的。
余子清跟他聊過好幾次了,每一次聊別的事情,夔侯國主都是這幅死德行。
我這里是個小國,我只是一個小國的國主,周圍全是大哥,我瑟瑟發抖,誰也不敢得罪。
但只要一聊到文娛相關的東西,夔侯國主的眼睛里就有了高光,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是真把這個事業視為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余子清可不信,夔侯國主辛辛苦苦搞出來的說書頻道,好不容易養出了人氣的倆節目,就這么沒了,還沒法續,夔侯國主還能客客氣氣的咽下這口氣,反過來還請人喝酒道歉。
“我說的是真的,很多人都知道。”夔侯國主一臉認真的再次解釋了一句。
“啊對對對,我也沒說我不信啊。”余子清也認真的回了一句。
夔侯國主哈哈一笑,反而覺得余子清才是極少數真正懂他的人。
他被人暗地里罵,都習慣了,這一次自然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后罵他軟骨頭。
夔侯國可沒有什么錦衣衛,自然是攔不住消息傳播,也攔不住有人喝酒的時候順便嘲諷一下他。
“走,我帶你去夔侯國最大的青樓轉轉,你想喝酒,我這有夔侯國特有的女兒酥,想喝茶也有特有的春香茶,醇厚綿長。”
夔侯國主不拘小節,大笑著起身,當場就要拉著余子清走。
他一揮手,便見一把圓扇飛出,迎風見長,靈光繚繞之下,便見圓扇之上勾勒的亭臺樓閣,緩緩浮出。
夔侯國主拉著余子清,進入到亭臺之內,周遭靈光籠罩,帶著他們向著遠處飛去。
不多時,法寶從高空中緩緩落下,便見不遠處,一座九層高樓,周遭靈氣繚繞,還有虹光從其上跨過。
那青磚碧瓦,看起來恢弘大氣之中,還有一絲精巧婉約的味道。
高樓周遭,也是青山碧水,氣息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這座高樓兩側,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樓臺庭院,人流量看起來不少。
余子清看的暗暗咋舌,好家伙,銷金窟一條街啊。
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余子清便確定,狗進來這里,都會忍不住消費兩根骨頭。
以那座最大的青樓為主,各種修士需要去的店鋪,這里應有盡有。
而那青樓后方,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些店鋪的影子,在云霧之中若隱若現。
細細感應了一下,大概就明白,后方的市場里,恐怕都是一些不方便放在正街上的東西。
正市和黑市在一起,這家伙可真是膽大妄為,也真符合夔侯國的特點。
夔侯國主拉著余子清,直接進入到最大的那座九層高樓。
這高樓之上,掛著“夔侯”二字牌匾,下方就直接明晃晃的掛著個“青樓”,也是任性了。
說真的,余子清還真沒來過這種地方,被夔侯國主盛情相邀,直接拉著他來,余子清也不太好拒絕。
站在這座九層高樓之下,便覺得這座高樓,似乎都是暗藏玄機,仿佛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法寶。
這恐怕也是下了血本了。
進入其中,一樓大堂內,鶯歌燕語,熱鬧非凡。
在那熱鬧氣氛熱鬧之中,卻讓人感覺不到喧囂,仿佛一進來,就能自動帶入老銫批的身份,這點喧囂是恰到好處。
這邊剛進來,就有人來招呼,夔侯國主揮了揮手,讓人不用管,他親自來招呼。
他帶著余子清一路從一樓參觀,一點一點的走到最高的第九層。
越是往上,就越是安靜,沒有了喧囂,各種裝飾也好,氛圍也好,工作人員也罷,都是透著低調的奢華,看著就有檔次,有逼格。
余子清也慢慢安靜了下來,跟著夔侯國主慢慢參觀。
因為他從一進來,就感應到了一種獨特的力量。
進入這里的人,都會受到那種力量潛移默化的影響,會逐漸放得開,逐漸放肆,逐漸卸下心防,慢慢的參與進來。
余子清在外面街上,偶爾還是能感覺魚龍混雜,很多人都保持著警惕,暗藏著惡意。
可是進入青樓之后,便再也沒感覺到什么惡意,那種警惕都消失了。
這里繚繞著一種如同繞指柔一樣的心緒,柔弱婉轉,沒有半點逼迫和剛性,就似春日的細雨,沁入人的心脾,不著痕跡的將所有不應該有的東西化解掉。
“感覺怎么樣?”
“非常好,越是向上,反而越大,想要什么都應有盡有。
說這里是天下第一青樓,我覺得是名副其實了。
不可能有更好更大了,比我預想的還要好的多。”
余子清真心實意的夸了幾句。
夔侯國主很看中余子清的看法,他現在走的路,很多都是余子清給的建議,效果很好。
他帶著余子清,在第九層,喝酒賞舞,聽曲看表演,還有很有眼色的花魁在旁邊侍候。
酒過三巡之后,余子清感受到,第九層里,那種奇特而柔和的力量,似乎越來越強了。
他的道庭內,盤踞在紅土上赤猿,驟然睜開眼睛,腦袋上燃燒的怒火,分出一縷,化作火線,游走在余子清體內。
那些無聲無息滲透進來,慢慢積攢,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的柔和力量,隨著火線游走,慢慢的消散。
余子清掌控著那道火線,讓其縮了回去,他繼續細細感應那種柔和的力量。
他能感應到,但是卻根本沒法阻擋,仿佛不設防一個,任由這種一點,一點一點的滲透。
這種力量沒有絲毫惡意,反而能讓身心放松,對修行也大有裨益。
這是余子清難得能感應到如此清晰的一次。
本來只是抹不開面,才跟著來的,沒想到,算是有了意外收獲,還是大收獲。
“你這什么都好,不過,青樓就不怕有人鬧事么?”
“沒有人會來這里鬧事,也沒有人會強取豪奪,除了我,沒人能掌管好這里。”
夔侯國主說的很自信,而后,他繼續道。
“你應該能感覺到了吧?來這里會慢慢放松下來。”
“恩,感覺到了。”
“修士修行之時,隨時都繃著一根弦,繃太久了,會容易斷的。
便是一些強者,偶爾也會來這里一趟。
青樓代表的是人之天性,大多數修士在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壓制這種天性和本能。
來這里坐坐,對修行也大有裨益。
除了我,沒人能經營到這種地步,也沒人舍得每年砸那么多錢。”
“你不經營青樓,簡直是這個世界的損失,真的。”余子清服了。
經營個青樓,都能做到這種地步,就不是一句人才能概括的。
余子清細細感應了一下這里的力量,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積累,其威能,也會以指數級膨脹。
旁人怕是都感覺不到這種獨特的力量。
若是這種力量,被主動操控一下……
余子清現在信了夔侯國主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沒錯,但這家伙肯定沒說完。
余子清都敢確定,被觸碰到了逆鱗的夔侯國主,正面干架未必會,但悄悄陰那個裴氏一手,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里彌漫的力量,無人管控,自然而然,頂多算是心神按摩的素餐。
如是有人主動掌控引導,估計就是把一盒藍藥片直接給塞到人胃里……
回頭讓謎語人關注一下大干東海的裴氏。
他直接問,夔侯國主肯定是死也不會承認做過什么的,他只會承認自己一如既往的慫了。
聊了一會兒之后,欣賞完一曲姿態曼妙的飛天舞之后,余子清道。
“我大哥很喜歡那兩本書,你手下有能接上的人不?
要是說書人實在擔心安全,我可以把說書人帶到大兌。
實在不行,錦嵐山都可以。”
余子清都這么說了,夔侯國主還能說什么。
“有這個能力的人不少,夔侯國實在是無法保證他們安全。
要是能去大兌或者錦嵐山,肯定是有人愿意的。
我后面就給安排。”
談完了正事,余子清就繼續跟夔侯國主在這喝茶喝酒,聊天聽曲,待了三天,才從青樓里離開。
臨走的時候,夔侯國主送了余子清一塊玉牌,下次余子清來,想去哪一層都隨意,隨時可以開,一天十二個時辰,全天不關門。
走出青樓,余子清回頭看了一眼,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不舍,實在是待在這里三天,心神馬殺雞實在是爽,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長期積累的疲憊感都消失了。
念頭一動,一縷火線在體內游走了一圈,殘留的奇特力量盡數消散。
余子清跟夔侯國主告別,約定了下次有空了再來。
普天之下,很難再有這么適合他感悟心緒力量的地方了。
余子清回到大兌,繼續學習那十幾頁書單,過了半個月,就有倆說書人,被送到了甲辰城。
太監了好些日子的兩本書,總算是給續上了。
這倆新來的說書人,水平比之前的只高不低。
據說這個名額他們內部還爭了好幾天,大兌起碼是比夔侯國安全的多,而且現在正是風口,想來定居的人多了。
尤其是大兌西北,本來都沒多少人,現在大兌內部,想要搬過去的人都不少,都想蹭到超大型化靈大陣的紅利。
余子清讓人給安排了之后,順便讓潛入大干的謎語人關注一下大干東海的事情,就不再管了。
他沉下心來,繼續學習,這邊過了不到一年,就有消息傳到他手里。
拿著記載,余子清看的忍不住戰術后仰。
大干東海的裴氏,最近出了件大丑聞,當初來夔侯國殺人的那位裴氏九階扒灰已久,而且裴氏內部,被禍害的女子也不少……
這一次鬧大,是因為他不但禍害了他兒媳婦,還一不小心將其當做爐鼎給煉死了。
當然,若只是如此,倒也不會鬧這么大,大家也頂多當個趣聞。
重點是,他兒子就是裴氏另外一個九階。
這爺倆在東海上大打出手,都打出了真火,兩敗俱傷。
這事就再也瞞不住了,在東海傳的沸沸揚揚。
再加上之前說書的說起書里面的邪道裴土狗是怎么發的家,不少人就不自覺的帶入進去,跟現在的事結合在一起,以至于越傳越是離譜。
跟著裴氏倆九階兩敗俱傷,盡數受傷之后,就有其他勢力,打著驅逐裴氏邪道的口號,開始趁機蠶食裴氏的地盤。
到了今天,東海已經有三個大勢力在干架,再加上大干朝廷內部,最近也在為很多事吵個不停,大干東部沿海地帶都開始亂了起來。
余子清看著紙上的信息,微微蹙眉。
才一年時間,怎么就發展成這樣了?
開始他還以為是夔侯國主陰了裴氏九階一手,才導致對方獸性大發。
但目前的信息來看,那個裴氏九階,很早之前就這樣了,甚至裴氏內部,就有不少人知道這種事,只是一直沒翻車而已。
余子清再看了看大干的其他信息。
大干內部的矛盾越來越大,朝堂上爭斗愈發激烈,這些年站在第一排的大員,都有倆進了錦衣衛大獄。
至于其他的中層的朝臣,因為黨爭,死了好幾個了。
而朝堂之外,那才叫亂,各種信息滿天飛。
尤其是有關老干皇的消息,九真一假,幾乎把老干皇干過的事情,沒干過的事情,都給他扣頭上了。
禍害荒原,祭祀邪祀,殘害生靈,害了荒原無數人,害了大震無數人等等……
新干皇倒是仁孝,讓錦衣衛管控輿論,到處抓人,可惜,錦衣衛內部都拉成什么樣了。
現在的指揮使,還有幾個高層,如今上位,多多少少,都受了其他人的助力。
現在就到了還債的時候了,多少都有點被卷進黨爭里的意思,那整體上就更拉了。
余子清仔細查看信息,覺得怪怪的。
大干東海的事情,看著像是古神的手筆,就一個小說書人書里的一個配角名字,就牽扯出來這么多事情。
但實際情況,恐怕跟那位沒什么關系。
他只是在篡改過去,根本沒法篡改未來。
如今,余子清倒是覺得,可能跟新干皇有關系。
便是謎語人探查到的消息,新干皇的名聲,就是一個仁厚。
所有能獲得消息的渠道,都是這個結果。
可余子清最清楚,新干皇是個什么瘋子。
大干如今的亂象,八成都是這位新干皇在推波助瀾。
在朝臣看來,這新干皇的性情,讀作仁厚,寫作軟弱可欺。
退一步,朝臣們就敢蹬鼻子上臉,前進兩步。
余子清不明所以,這瘋子到底要干什么?
還有老干皇,帶著留陽魔消失在虛空中這么久了,也是一點影子都沒有。
按理說,老干皇底蘊深厚,再怎么拖延,其實也快到完成突破的時間了吧。
而要突破,他肯定是得回到現世的。
在外面突破十階,和回來突破十階,可是有本質上的差別的。
余子清起身前往謎語人總部,找到老宋。
“老宋啊,最近不忙吧?
不忙了,就關注一下大干的消息。
大干最近好像有點亂,別影響到大兌了。”
宋承越氣笑了,他放下筆,活動了一下身子骨。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忙了?最近事情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