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的動作微微一滯,轉頭看了一眼余子清。
“認識,她……是我……摯友吧,很早之前便已經隕落了?!?
余子清了然,他就知道,當年他從這里挖出來了玉生琴,以人之遺骸,化作了第四古妖,肯定不是巧合。
當年還可能不會多想,如今知道了這條從極北之地,一路延伸到虛空。
相當于堵住了不完善現世與虛空之間一個巨大通道,隔絕內外。
如此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會隨便誰都能葬在這里,絕無可能隨便誰都能在這里等候著機緣來臨時,化作第四古妖,意識復蘇。
要說山君不可能想這么遠,更不會自作主張做這些事,余子清還有點信。
但其他幾位君字輩的大佬……
他們在這種事上,要說不是他們之中的誰干的,余子清還信。
要說他們全部都完全不知情,余子清是壓根不信。
余子清看向山君,山君眼中滿是清澈的疑惑。
顯然他是不知內情的。
這其中肯定是發(fā)生過很多事情。
“當年我察覺到古妖復蘇,本意是借古妖對付九念的。
當時有四個古妖出現,第四個古妖,便是我在這里找到的。
她名玉生琴,當時很虛弱,我便將其帶回去了。
后來一直在我那修養(yǎng)著。”
余子清簡略的說了一下,天君神情有些恍惚。
“她……一直在這里?”
“是啊,一直在這里?!?
“她的陵寢,就在哀思洞天?!?
“……”余子清斜了天君一眼,這話說,怎么這么怪?
陵寢就在哀思洞天,你這是去跟人合葬么?
人都不在哀思洞天,你不知道?
就這,還摯友呢。
一點都不老實。
“我當年聽說,她肉身崩解,神形俱滅。
那座洞天,便是她自己選的陵寢。
說是用個好點的洞天,太過于浪費。
這種本就沒什么價值的洞天,用來當陵寢剛剛好。
只是……”
余子清給面子,沒說什么。
天君看向山君,希望從山君口中問出點什么。
山君卻直接撇了撇嘴。
“別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種事,我肯定也不會封印了什么對應信息。
別看了,趕緊干活吧。
干完了,你該干嘛干嘛去。
只要不全力出手,你應該還能保持蘇醒很長一段時間?!?
天君露出笑容,對余子清感激的點了點頭。
因為余子清的存在,他才不用蘇醒就要去做預定好的事情。
這張底牌可能永遠都沒有用上的機會了。
他才有機會,有可能,再見一次。
現在這調動力量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頭都不一樣了。
余子清默不作聲,心里面琢磨。
天君和玉生琴要是只是單純的摯友,他余子清敢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當夜壺。
他娘的,天君守在玉生琴選好的陵寢里,去跟人合葬。
玉生琴葬在天君的脊椎骨所化的這條山脈里,守住這里。
這倆敢再酸點不。
還摯友,啊呸。
沒想到,落歌天君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搞這套。
要不是眼睛上蒙著黑布,他白眼都要翻到后腦勺。
他就這么靜靜等著,看著天君牽引力量。
極北之地的盡頭,狂風呼嘯而至,其中的力量,以這里的巨大山脈為引,被天君引出。
一縷狂風,化作神光形態(tài),隨著天君伸手一指,落入到余子清手中的拂塵柄里。
其中一個空位上,神光亮起,其內浮現出一個巽字。
天君做完這些,看向余子清和山君。
“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很關鍵了?!?
天君那神態(tài),都已經有點難以掩飾了,明明急著走,卻還在這里等著。
余子清取出一塊腰牌,交給天君。
“你帶著這個東西,到大兌,會有人聯系你的。”
“多謝?!?
拿了腰牌,天君也沒急著走,繼續(xù)等著。
山君等不及了。
“還差倆呢?!?
“等一下。”
余子清伸手一揮,打開了道庭,帶著拂塵柄進入道庭內,只是將其在道庭的大地上一點。
便見第七個位置,亮起了光暈。
他沒修成坤字對應的寶術,也無所謂,因為跟山君類似。
他借坤字的力量,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也不用考慮任何人想法。
走出道庭,看著第七個位置上的神光里,似乎并沒有字跡浮現。
他伸手一抹,五色神光浮動,便見其內亮起一個坤字。
余子清了然,跟他想的一樣,以道庭為根基,坤字為根基,進階之后的神通,果然就是帶著坤字的力量。
他差不多明白,第一代朝法,到底是怎么來的了。
這本就不是人潛心鉆研創(chuàng)出來的,本就是神通一樣的東西。
他手握拂塵柄,其上已經亮起了七個位置。
他能感覺得到,此刻念頭一動,便可同時動用七個字的力量。
但想要一口氣,將除了深海之外的其他地方帶走,怕是感覺還差不少。
余子清看了看剩下的倆位置,沒有浪費時間,讓山君帶著他,借道深淵,來到不動大陸。
不動大陸這邊,雖然什么都沒有。
可正因為沒有曾經的底蘊,什么都要靠自己來,連仙朝都是自己搞出來的。
到了今天,余子清就愈發(fā)覺得,這地方,肯定是當年留的一個后手。
諸神不在意這里,深海古神也看不上這里,這里也沒有承載字,到了最壞的情況發(fā)生時,這就是會變成優(yōu)勢。
如今,既然做了,余子清就想盡力做到最好。
他找到諸葛婉君,把事情說了一下,諸葛婉君沒有什么猶豫,當場就要試試。
她聽說了干皇的做法之后,便直接將不動仙朝的玉璽,都塞給了余子清。
引動不動仙朝的神朝國運,賭上一切。
因為大沖擊之下,不動仙朝受到的影響,比四神朝這邊還要嚴重。
他們能有今天,曾經要處理掉的魑魅魍魎,各種混亂,那可遠比四神朝那邊多。
時至今日,不動大陸上都還有邪道、邪祀、魔妖等等。
余子清看著拂塵柄上一個位置,亮起的光暈,卻沒有字,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
盡人事,聽天命,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只能盡力了。
做完這些,余子清一刻都沒停留,直接當著山君的面,登上仙境之橋,回了大兌,讓山君自己慢慢趕路吧。
他從甲寅城出來,回到錦嵐山,來到了果汁面前。
晃了晃手中的拂塵柄,余子清坐在果汁面前。
真正要做他接下來的事情,多少還是得果汁幫幫忙。
不然,把他打死了,他也沒這能力。
所以,余子清給果汁講了個凡人遇到不可抵擋的大災難,帶著大地一起跑路的故事。
沒什么技術性細節(jié),主要是人的故事,純粹是為了表達這種精神。
最后,故事講完了,余子清才把他接下來的計劃,給果汁好好的講了講。
“……大概就是這樣了。
這大沖擊若是直接出現,我就躺平認了。
但就因為那大沖擊太強了,所以只能從深海出現。
這就給了機會。
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過,我好不容易,才習慣現在這樣,認識了那么多人。
我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去混眼熟,混飯吃。
廢了老鼻子勁了,這要是讓我重來一次。
我現在身份暴露,怕是都沒法開開心心,簡簡單單的去混個飯了。
所以,你看啊,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行性?
你別勉強,不行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余子清絮絮叨叨了一天,時間如此緊迫,他也不得不在這里多花點時間。
這時,嘴替食人花開口了。
“我大哥說,做不到,我大哥現在太弱了,來不及開花?!?
“不行了就算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我大哥說,去找另外一個大哥。”
嘴替食人花說著,便見果汁身上,垂落的點點光暈飛起,落在拂塵柄的中心,點亮了最中心那個位置。
“我大哥讓你去找另外一個大哥,帶上那個已經觸摸到死亡的家伙?!?
“嗯?”
余子清沒多問,這嘴替食人花,能把人急死,早知道把蛇柳那個碎嘴子帶來了。
帶著毀陽魔去見不死曼陀羅,這什么路數?
這一時半刻也問不清了,嘴替食人花也說不清,余子清只能去照做了。
他手握拂塵柄,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力量有多強大。
他沒敢隨便試,就怕只有一次機會。
他這邊行動迅速,帶著毀陽魔直奔深淵,直奔不死曼陀羅所在之地。
按照上次來的路,到了地方之后,他便感覺眼前一花,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變了樣子。
一座盛開不死曼陀羅,在虛無之中綻放。
他只是站在其中一個花瓣上,都感覺那花瓣比一片大陸還要大。
那種震撼比上一次來時,感知到的還要劇烈。
劇烈到他都不敢放開感知,因為放開感知,他都覺得他的心神承受不住這種沖擊。
到了這里之后,他也感覺到他體修覺醒的神通,不死,對這里極為契合。
這神通尚未發(fā)揮作用,都能顯化到他能清晰感知到的地步。
便是毀陽魔,到了這里,都安靜的跟一只鵪鶉似的。
余子清什么都沒說呢,他便感覺到雙目一陣劇烈的酸痛。
摘掉黑布之后,雙目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向著虛無之中望去,又一次看到了整個現世。
這時,毀陽魔仿佛承受著痛苦,哼唧了半晌,才有些萎靡的道。
“這位傳來信息,說,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祂會幫忙,但是祂說了,若是我奔赴死亡,要帶著祂一起。”
余子清感覺到毀陽魔似乎是遭受了巨大沖擊,意識都有些不太穩(wěn)了。
“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這位給我傳遞信息的時候,沖擊太過于強烈。
只是我的意識,有點承受不住。
不過死不了。
不愧是仙草,跟我一樣有追求。
但還得問你,你答不答應?
你不答應,我不可能帶祂一起。
我所有能帶的名額,都給你了?!?
“……”余子清暗嘆一聲。
毀陽魔這家伙,可實在是太認真了。
仙草的面子都不給,非得余子清開口。
難怪果汁要他帶上毀陽魔。
沒余子清,不死曼陀羅想要的,不可能得到。
不帶毀陽魔,不死曼陀羅恐怕也不會直接應下他要做的事情。
不是每一株仙草,都如同果汁一樣,比較親近人,以故事為肥料。
更多的,可能還是本能的追求,無善無惡,只有本能的追尋。
“你要是能帶,就帶上吧,我的名額,給不死曼陀羅了。”
“這不是你的名額,是我送你的,讓你帶的人的名額?!?
“你說的都對!”余子清果斷止住了跟毀陽魔杠的趨勢。
他手握拂塵柄,望向現世。
他輕吸一口氣,緩緩的伸出手,將拂塵柄指向了現世。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所在的位置發(fā)生了變化。
他整個人都出現在了那株巨大的花蕊所在的位置。
拂塵柄上,九個光點亮起,便似驟然長出了塵束,數之不盡的光絲延伸出去,蔓延向了現世。
同一時間,現世之中,四神朝、不動仙朝的宗廟里,神朝之力涌動,如同構建出了一個道標。
天空中,數不盡的光絲垂落。
落在了大地上,落在了每一個人身上,每一個活物身上,每一株植被身上。
深海,深海古神察覺到這種變化,又驚又怒,他的形態(tài)都開始無法維持了。
他察覺到了,這是一次性動用了七個字的力量。
加上不動仙朝,加上一株仙草的力量。
他剛想做什么的時候,便仿佛在那一瞬間,看到了一株龐大無比不死曼陀羅,在虛無之中綻放。
花朵輕輕搖曳,什么都沒有做,對他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但深海古神就停手了。
這種情況,他什么都做不了。
做了就是跟一株盛放狀態(tài)的仙草硬剛。
那是相當愚蠢的做法。
他不知道,余子清是怎么說服,能讓不死曼陀羅幫忙的,但肯定是不死曼陀羅需要,而且是極大的代價。
當年諸神可都想過,想要打打仙草的主意。
哪怕不能為我所掌控,能讓仙草站在他們這邊也行。
但很顯然,有歪心思的,還敢做的,都沒好結果。
而這個結果,一般情況下,還跟仙草牽扯不到一起。
諸神時代的時候,一位諸神,被直接帶走,這事,在所有人那,都是認為這是人族尋找到的辦法。
而深海古神心里卻一直認為,那些死了也不死透的惡心家伙,還能極限一換一。
歸根到底,就是當年他們覬覦仙草所遭到的報應。
不然的話,他到現在都還無法理解,憑什么那些死人,能做到這點?
他當年心里也有想法,但他克制得住,還勸了諸神,諸神之中,有人不聽,他也沒辦法。
最后結果就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取死之道。
最該死的就是殺神,因為當年那異想天開的想法,就是殺神提的。
這家伙死的最憋屈,死在跟山君的交戰(zhàn)之中,還不如被死人極限一換一。
此刻,他心中雜念紛飛,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已經開始瘋狂的擾亂他的思緒。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萬千光絲從天而降,
那光絲從外而內,包裹住所有的東西。
這不是籠罩整個現世,而是細分到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從外而內的將其包裹起來。
他哪怕此刻在深海掀起萬丈巨浪,也毫無作用。
而第一波大沖擊已經結束,此刻,第二道更高的浪頭,正在歲月長河的上游,直沖而下。
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篡改什么了。
從他在歲月盡頭,做出了一絲篡改之后,一切就失控了。
他現在也只能等著歲月長河重新穩(wěn)固下來。
那片虛無之中,余子清舉著光拂塵,看著四神朝率先被包裹住。
而后四神朝之外,錦嵐山、荒原、死海、南海、東海、不動仙朝,都陸續(xù)被包裹住。
最后只剩下,深海、新大陸、不動大陸上,不動仙朝疆域之外的部分,沒有被納入其中。
到了這一步,余子清就知道,差不多了,所有能被帶走的地方,都被囊括進來了。
他伸手拉動拂塵,那拂塵紋絲不動。
以他的力量,哪怕給他支點,他也撬不動大半現世。
就在這時,盛放的不死曼陀羅,花瓣緩緩的收攏。
下一刻,便見垂落的無數光絲,裹挾著被包裹住的部分,開始脫離現世。
那拂塵柄上,余子清修成的法門,化作一個個符文亮起。
被裹挾的部分,在光暈之中不斷的縮小,被牽引著飛向余子清。
當其徹底脫離現世的那一刻,現世之中,就只剩下深海、深海中心的新大陸,還有不動大陸上一部分孤懸在那里。
萬千光絲,在不死曼陀羅的收攏下,不斷的拉回來。
最后在拂塵頂端,化作一個被光絲完全包裹著,沒有一絲縫隙的光團,落在不死曼陀羅的花心上。
不死曼陀羅承載著那一部分,一些花瓣,都開始枯萎崩裂。
當不死曼陀羅徹底將其包裹起來之后,余子清看到了現世里,第二波大沖擊到了。
無形的漣漪,從深海的中心橫掃而過。
只是幾息的時間,便橫掃整個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