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捧著藥碗:“爹,把這藥喝了吧!劍城已被圍困了,我們得到消息,蕭頂天就在劍城,要是順遂,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困死城中。”
周八是怎麼做到的?
那日,他兵分五路,卻又帶了一路人,再會同劉將軍、慕容煥其他幾關的將士,就在周八帶人支援慕容煥時,他們已經快速往劍城方向移動。
蕭頂天以爲自己困住了慕容煥,又牽制住劉將軍,自己必勝,沒想周八剛替慕容煥解危,騎著汗血寶馬,調頭就給蕭頂天一個措手不及,蕭頂天剛撤出城,就遇到了城外的攻擊,最後被迫撤入城內。
慕容煥醒來,再度主持軍中大事,只是他因缺了一腿再不能上陣殺敵,卻可以調兵遣將,指揮兵馬。
敵人先後派了幾次支援軍,想替劍城解危,卻幾番被慕容煥、周八識破。
戰局頓時扭轉,處處於大周有利。
陳湘如從觀音廟回去時,就見大門外有一匹戰馬。
“有消息了,去上房。”
慕容夫人的屋裡,正有一個從邊城回來的傳訊兵:“稟夫人、幾位少夫人,元帥和三將軍、鳴將軍都無大礙,只是元帥在野狼崖一帶負過重,少了右腿……”
慕容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活著就好。”
慕容三夫人有種想哭的衝動,捂著嘴,那眼淚卻叭嗒了下來。
陳湘如道:“鳴將軍真的無礙?”
傳訊兵審視著陳湘如,早就聽說她給北方受戰亂之苦的百姓捐了近二十萬兩銀子,有了銀子,冀王殿下就能安頓邊城百姓,現在已經有各鎮的百姓陸造離邊城一帶。
雖不捨離開故土。可他們更想安隅一方得以繼續生存。
抱拳道:“鳴夫人,鳴將軍現在帶兵圍困了劍城,蕭頂天那惡魔怎麼也想不到鳴將軍會這麼快反攻,將他圍困在城裡,這下好了,要是蕭頂天死了。我們大周北方邊城就能安寧。”
蕭頂天任主帥以來,小戰不斷,大戰不少,殺了邊城多少無辜百姓,又死了多少大周的大好男兒。
慕容夫人道:“湘如,你別太擔心,鳴兒沒事,都沒事了。”
哪有不擔心的呢。
陳湘如在心裡默唸一聲“阿彌陀佛”。
慕容府上下懸著的心,方又落回了肚子裡。
各房少夫人又開始忙碌他們自己的事。整日忙碌替全莊人調和、解決紛爭的慕容大嫂;打理著內宅,一文錢想掰成兩文使的慕容二使;又有對店鋪生意份外用心的慕容三嫂,近來慕容三嫂又在學習如何打理田莊。
陳湘如花了高價,又買下了離鎮三裡外的一座田莊,約有五百畝。
當她把地契給慕容夫人時,慕容夫人輕嘆一聲:“讓你一再關照我們,倒反有些讓我過意不去。”
“娘,我們是一家人。你又說見外話了。”她手撫著自己的肚子,“我已經懷有三個多月。郎中說胎像很好,娘,我想回江南。”
“這可不行,你身子原就弱,這樣啓程,我不放心。”
慕容三嫂道:“鳴弟妹再住些日子。江南那邊不都好好的,你現在可是三個人,不能有任何閃失。”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句,又將陳湘如想回江南的計劃給打消了。原因很簡單,她的胎像剛穩,需要再養一陣子。
四月中浣,慕容府的幾叢薔薇開了。
陳湘如站在花前看著周八寫來的信。
他明明走了不到一月,她卻像他已經走了很久。
綠枝回了范陽城的陳家大院,現在掛的是“長樂坊”,東院匯聚了所有技藝精湛的師傅、匠人,因爲他們的家人安頓好了,衆人也比以前更用心、更賣力了。
劉奶孃也留在了陳家大院,幫襯著綠枝打理裡面的事務,昔日被陳湘如帶來的一些家當,也送進了淑華院的庫房裡存放。
慕容二嫂就看到一車車的東西又離開了慕容府,但陳湘如給幾房人都送了漂亮的布料,大人孩子的都備得齊全。
蓓兒端著大托盤,將裡面那幾疊精緻的果點擺出來:“夫人快嚐嚐,這是大高嫂做的點心,府裡的少爺、小姐們都搶著吃呢。”他一面擺著果點,一面喋喋不休地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都在收拾自己的院子,還有三少夫人也在拾掇,瞧這樣子,他們都要搬出上房了。”
王婆子啐道:“盡愛聽些有的、沒的,夫人最喜歡熱鬧了。”
“娘,他們真的在打掃,我聽大少爺說,老將軍就要回來了,朝廷下了旨,這次掛帥的是三皇子殿下,由他接掌三軍,鳴將軍還是副元帥。這軍中哪有兩個元帥的,老將軍定是要回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慕容府上下都稱慕容煥爲老將軍。
綠菱從外頭回來,笑道:“夫人,請脈的郎中到了。”
鎮上只得一家藥鋪,也只得這一個郎中,不過他兒子也是郎中,但給慕容府上下瞧病的卻是這年紀大些的郎中父親。
王婆子給陳湘如鋪了墊子,又取了迎枕來。
郎中診了脈,“夫人的脈像坐穩了,不必再吃保胎藥。”
“那我能乘馬車回江南嗎?”
從去歲十月到如今,轉眼已是半載,她想陳相富、陳相貴了。
兩人都寫了信來,就在三月末時,譚姨娘給陳相貴添了一個庶長女,寄在趙珍兒名下養著,取名維倩,因她是維字輩裡,陳家大院第一個出生的孩子便照了字牌來取名,這也是問過陳氏族裡的族長的。
而綠萼在正月中浣時添了個大胖小子,這可樂壞了張威,信裡說綠葉也有身孕了,再過幾月就要臨盆。
郎中支吾了一陣,“夫人這是雙胎。還是小心爲妙。”
“備上保胎藥,一路再謹慎些,不會有礙吧。郎中,給我開幾帖路上吃的保胎藥。”
綠菱明白陳湘如的心情,慕容府雖好,可江南那邊還有二爺、三爺要照顧呢。
慕容夫人從一邊石子小徑上過來。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怎麼又說走了?”
陳湘如垂著頭,想喚“娘”,卻沒有出口,今生何其有幸,而喚婆母一聲“娘”,慕容夫人待她頗是和善,不僅是對她,就是對慕容大嫂、二嫂、三嫂都是極好的。
她張了一下嘴,那嘴形分明就是喚“娘”。卻沒有出聲,“我想江南了,家裡還有幼弟,陳記的生意大,到五月又該收購生絲,也不曉得他們湊到了銀子沒?”
長樂坊賺的銀子都被她捐給了冀王,還留了一些給長樂坊運轉用的,手頭所剩也不過幾千兩銀子。
慕容夫人溫和地道:“別急。老將軍就要回來了,你還沒見他呢。”
老將軍慕容煥是在四月中浣歸來的。四月二十六這日,三皇子帶著聖旨就到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有鎮北大將軍忠君愛國,一門忠烈,能征善戰。著其攜女眷、長孫入京受封。”
韓德儀後來被封爲定北候,慕容煥父子的功勞不比韓德儀差,想來也是要封候的。
衆人跪謝皇恩後,慕容夫人與慕容煥就開始預備入京事項,長孫元拓也是要去的。這就是說慕容大嫂也要跟著去。
一家人商量了後,慕容夫人對慕容煥道:“湘如體弱,這回懷的是雙胎,她獨自上路我著實不放心,老將軍,就讓妾陪她一起去江南,一路也好有個照應。”
周八出生沒幾日就被慕容煥抱給了慕容氏,雖然彼此心裡都知道這事,可慕容夫人心裡總覺得自己對不住周八,就想彌補些什麼?更難得的是,陳湘如性子和善,給慕容家置了不少東西,無論換作是誰都會感動的。
慕容煥只有一條腿,這身邊沒有老妻照應也多有不便。
慕容大嫂道:“爹、娘,你們帶元拓去京城,我陪鳴弟妹去江南,待那邊一切都安頓好了,我再往京城,你們看如何?”
慕容煥深曉慕容夫人的心思,便是他也有這想法,幾個兒子最智勇雙全的,竟然是這個被他打小抱走送人的兒子,要不是周八夠勇猛機智,他現在就是死人了。“大兒媳,你帶著元拓隨我入京,你婆母要照顧鳴兒媳婦,我身邊自有老僕、小廝照顧。”
慕容二嫂忙道:“爹,聖旨上說的是女眷和長孫。”
女眷指的是慕容夫人,這長孫自然是元拓。
慕容大嫂跟著去,這於矩不合。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慕容夫人只得隨慕容煥走了。
而慕容大嫂則護送陳湘如回江南,啓程前,陳湘如特意給陳相富兄弟寫信報平安,又帶了兩車北方的土儀等物。
江寧府,陳家莊陳將生家。
陳將生坐在案前喝著酒,面前擺著幾碟下酒菜:花生米、油炸小蝦、雞蛋炒韭菜……
“相和侄兒,快半年了,你就躲暗處不動手,不會是想做一輩縮頭烏龜吧?”
當他在南方接到家書,知道陳湘如千里探夫,他就一路快馬急奔回到了江寧。
可很快,他就冷靜下來了。
聽陳將生說了老夫人臨終遺言,早將他們兄弟三人所得的產業給分清楚了,族裡一份,陳家大院還有一份。
世襲的官職、陳記的織布房、染布房、綢緞莊、陳家大院全都是陳相富的。
陳相貴也得了一份,但也不多,好在他娶的妻子倒是個厲害的,趙文敬連中三元,現在又是翰林院學士,聽說字寫得好,文章做得嚴謹,頗得皇帝看重,成了寵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