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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湘如笑道:“云世叔來挑頭如何?”
云老爺一臉訝色:“我?”
陳湘如肯定地點頭,“對,由你來挑頭,我們陳記會全力幫襯云世叔?!?
云老爺搖頭,“我哪成?!笨尚睦锸窍M约簛硖纛^的,云記期盼這樣一個出頭的機會,可要說織布房的大小規模,江寧府地界上除了織造府便是陳記了。
陳湘如道:“云世叔,我一個弱女子,著實不便挑頭做這種事,我瞧你來挑頭是最好的。到時候布面美人養在大院內,我們陳記也是要派畫師前往繪制花樣的。云記也是百年老店,云世叔當得此任?!?
趙文在一邊附和道:“這事,還得勞云老爺挑頭了。云老爺可不能再推托?!?
云老爺想著自己雖有些名聲,卻不及陳記,道:“世侄女,我們一起挑頭如何?”
陳湘如想了片刻:“我回去后得與祖母商議,待我商議好了再與云世叔回話?!?
云老爺一臉沉思,他是心動的,如果真的挑頭承辦這件大事,就能把江寧府整個織造行的人給聯系到一起。
當天回到陳家大院后,陳湘如便與老夫人提了挑選布面美人的事,早前以為百姓們不同意,可一傳出消息去,便有不少人到綢緞莊問趙文這話的真偽。
一月五兩月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吸引更多的民間佳麗,若為求名,成了布面美人。名動天下;若為求財,一月五兩銀子,一旦當選。家人就能得二百兩銀子。
老夫人道:“我瞧著這法子能行,如兒。你可以放手一搏?!?
陳湘如垂眸淺笑,“我把這挑頭的事讓給云記的云老爺,瞧著他倒是熱心的。”頓了片刻,看著有些不甘的老夫人,這主意原是陳湘如想出來的,卻平白讓給了旁人,“祖母,我尚在孝期。而陳記是不易大操大辦,更不易沾手這等選美之事,就讓云記去做吧,到時候選出了布面美人,我們的畫師也能進去繪美人圖。”
老夫人不無遺憾地道:“既是如此,就讓云記去吧,杜記與我們家也有交情,還得捎個信過去,免得被人誤會?!?
當日陳湘如遣了大管家出面傳話,大管家回來后又道:“大小姐。杜老爺也想挑頭呢,說大小姐因在孝期不便,他愿意挑頭選布面美人?!?
陳湘如以為這種事。很難有人會喜歡,倒入了杜老爺的眼。
大管家道:“杜老爺說,杜家有座空置許久的別苑,到時候可把別苑改成美人別苑,將她們養在美人別苑里,那地方風景幽雅,也可供畫師們繪影描花樣。”
陳湘如道:“你怎么說的?”
“老奴說,可讓杜老爺與云老爺商議,我們陳記愿出一份布面美人賽的花銷銀子?!?
陳湘如面露贊賞?!摆w大叔說得好,就這么辦?!?
接下來。整個江寧府就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布面美人大賽”活動,尤其是民間的姑娘們聽說有五兩銀子的月例。一旦住入美人館,好吃、好住、好穿,有不少人心動。
杜記、云記挑頭,陳記先著人送了二千兩銀子做為花銷,一時間各家織布房都聞訊參與進來,想著選中了美人,自家的畫師都能對著人畫影,這樣的畫自是比憑空繪出來的還要美,又有幾家織布房不信這,卻早早混入風月之地,對著那些女子繪影。
翌日,陳湘如起了大早,梳洗完畢,用罷晨食,領了綠葉、劉奶娘去了織布房。
織布房里還有織著她設計的幾幅花樣子,東院司織室的畫師特意照著陳湘如的風格繪了一批仕女圖,織娘們正在趕工。
陳記的布面與別處的不同,仕女花樣是雅俗共賞,多一分艷麗太俗,少一份顏色又太素,把握得剛剛好,一上市就受到了富家夫人、小姐們的喜愛,那不僅是仕女,還有花有色,景色交融,又有意境,一則還題有相宜的詩詞,更添情致,更有的布面被人制成了屏風般欣賞。
茗香樓里,周八已經等候多時,他長身立在窗前,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而人們說得最多的還是江寧府各織布房東家要聯合挑選布面美人的事,還有一個叫法喚作“布面美人”,顧名思議,這是要織在、繡在布上的美人。
她會來么?
前幾次相約,除了偶爾遇上的那次,她就沒出現過。
他已經就此道過歉了,許早前的兩封信寫得太孟浪,可現在他不會再那么做了。
正想著,只聽小廝柱子大叫一聲:“八公子,瞧!是陳大小姐的馬車?!?
在街的另一頭,傳來一陣銳耳的鈴聲,正是陳家的馬車,而這馬車是陳湘如出門的行車。
不會是偶爾吧?她到底有沒有看那封信?
就在周八心下胡亂猜疑時,陳湘如的馬車在茗香茶樓前停下了,車簾一動,綠葉跳了下來,扶著陳湘如進了茗香茶樓。
是來見他的!
她定是看到他致歉的書信了。
周八如此一想,一顆心方落回肚子里,等待的時光最是漫長,明明只得幾個時辰,卻似過了大半生,他一定是著魔了,就想見她。
陳湘如提著素裙,拾梯而上,當看到雅間外頭站著的柱子時,心下了然,領了綠葉移身來到門外。
綠葉代為問話道:“里面可是周八公子?”是問柱子的,不待柱子回答,周八已經早應了一聲“正是”。
心,在怦怦亂跳。
周八仿佛忘了眨眼,美人見過不少,但陳湘如身上有一種尋常女子沒有的氣質、風韻,那是舉手投足的優雅從容。
陳湘如道:“周八公子。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周八手足無措,想細細地瞧她。又不敢,已經失禮一次。不能再失禮,想到自己因著沈無爭的話,貿然寫去的兩封信,那上面的話讓他覺得面紅耳赤,他當時一定是瘋了吧,居然就那樣寫了。
與周八的緊張相比,陳湘如依舊是淡然的、大方得體的,她粲然一笑:“我來見周八公子。是想求你一件事?!?
周八忘記了緊張,訥訥地望著陳湘如:還是那樣的面容,也不算太美,可看著她,他就會心跳加速,第一次也沒覺有何不同,就覺得她穿那一身素白衣裙很好看,像冬天的第一場雪,純潔、單純。
陳湘如繼續道:“陳氏族里的陳將生算計陳家大院下了大獄,再不弄出來就要執行徒刑。陳家愿意替他交一筆贖銀,把他從牢里撈出來?!?
周八在神思、激動許久后,這才回過神來。“你要救陳將生那混賬?”
綠葉爭辯道:“周八公子,你以為我家大小姐想么,是老夫人非要大小姐把人撈出來不可。四老太太一家倒覺得是陳家大院欠她一般,明明是將生老爺干了混賬事,還非要大小姐撈人,他們舍不得交五千兩銀子的贖銀,就想讓我們陳家大院來交……”
周八也覺得陳湘如不會是那種以怨報德之人,她很柔弱,瞧在眼里他就想保護她。尤其穿著這襲素袍,更顯嬌柔。就似風里搖曳的白蓮。
“綠葉,到門外候著。我與你家小姐有話商議?!?
讓她走?綠葉站著未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哪里能成,雖然她看周八比看馬慶順眼多了,但這也不能成為她避開的理由。
陳湘如道:“你在門口候著,去吧?!?
門半合著,陳湘如坐在案前,執壺給周八蓄了茶水,“周八公子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好,我就直說了。”他頓了一下,“聽說大姨娘教唆著陳相和給你添堵?”
他竟然知道?
這是陳湘如第一反應,她定定地看著他,老夫人最愛名聲,認為這是家丑,在西院下了禁口令,不許下人議論這事,“大姨娘的失蹤……不會是你干的吧?”
周八勾唇一笑:“怎么樣?夠解恨吧。我原想早日找你來商量的,可你倒好,避而不見?!?
上回他幫她,他就說過在他想見她的時候,希望她能出現,可她倒好,依舊和以前一樣,可他舍不得怪她,今兒能來,也算是她給了他機會。
陳湘如垂眸,她一直以為是大姨娘自己逃離了庵堂,得到了證實,舒了一口氣,同時對奇怪他為何要這么做。
“她現在怎樣了?”
周八一臉寵溺,“湘如,你想如何處置?我全聽你的?!?
陳湘如想到前世的自己,亂世飄零,無數次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可因她跟的兩個男人都非尋常之輩,到底是不能。
大姨娘雖然可恨,可還不致死。
陳湘如道:“找個能管得住她的男人嫁了。”
管得住的,也就是能讓大姨娘害怕的。
大姨娘現在是光頭尼姑。
可在偏遠的地方,有多少男子娶不上妻,大姨娘雖說二十五六歲,可姿容美麗,再嫁一個男人應不在話下。
周八猜過很多種,唯獨沒有這種結果,“不是把她賤賣,也不是讓她去僻遠艱苦的尼姑庵出家,你要她嫁人?”
“是?!标愊嫒缁卮鸬每隙?,“原本出家就非她本人愿意,大姨娘在陳家大院呆了十年之久,錦衣玉食,哪里又是個能吃苦的,你把她嫁了吧,尋個能讓她吃飽穿暖的小戶人家,重要的是那個男人能管住她,否則以她的性子,怕是內宅難寧。”
“能管住她的男人……”
周八怎么看都覺得陳湘如不會是那種善良到像菩薩一樣的人物,面露茫然,偏眸子里有諸多猜疑,沒有問出口,可他那模樣就似在問:為什么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