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叔倒沒想到蘇雪小小年紀經過了方才那樣的險境后,竟還記得關心自己,先是一愣,爾后垂眸緩緩搖頭:“并無大礙,勞娘子掛心了。這一路上老奴定會時時盯著它他細看著它,保準方才的情況再不會出現了。娘子便請放心吧。”
“嗯,有老清叔這樣的老把式照看著,我并不擔心。”蘇雪亦是淺淺一笑,露出四顆潔白閃亮的貝齒,“既沒事,咱們便重新上路吧。再耽擱下去,怕是連午飯都得錯過了。”
蘇雪說完,與綠然率先爬上了馬車。李樂家的走在最后,臨踏上車踏前又忍不住回頭問了清叔一句:“你真的確定這馬兒不會再像方才一般發狂了?若是再來一次,娘子還這么小,可保不準會出什么事。”
“不會,娘子都不怕,你這么大年紀的老媽子了,倒比孩子還膽小。”清叔似乎是因為被質疑而心里有些不悅,抬頭瞪了李樂家的一眼,坐上馬車后,緊了緊手中的韁繩。
重新上路的馬兒確實如以前一般馴良聽話,清叔抖著韁繩讓它往東它便往東,讓它拐彎它便拐彎。平穩地走了幾里路后,大家提著的心便慢慢放下了。
一眨眼,蘇雪便離開蘇府三天了。雖說一路舟車勞頓讓人疲累不堪,但比起滯留府中不知何時被害殞命,這點苦卻是不值一提了。因此,蘇雪和綠然哪怕混身酸痛,卻是誰都沒有哼哼一聲,反而看著一路的綠景,想到以后的自由生活,心情怡然舒暢。
有了命,才有希望啊!
而被動跟來的春裳和李樂家的卻截然不同,迥異的心境本就令她們對此行有了消極抵抗的情緒,再加上馬車的顛簸和坐得屁股發疼的硬凳,她們簡直覺得生不如死,無法忍受。
李樂家的再次揉了揉酸疼的腰背,哼哼唧唧一番后,抬頭朝著蘇雪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道:“這是什么鬼路,再這么折騰下去,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要交待在這兒了。放著好好的安逸生活不過,非得離了疼愛的長輩長途跋涉地跑來受這顛簸之苦,也不知道娘子是一時興起還是受了哪個挨千刀的攛掇。要說這人還真是心思歹毒,瞧著娘子人小不懂事便花言巧語地往祖宅里騙,擺明了心思想讓娘子疏遠親長,去過那清苦無依的孤苦生活,也不知道娘子能不能挨得下去,這人真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要我說,她是不是還存了旁的心思?”
一面說著,她還不忘眼睛一斜,將目光往綠然身上落了落。那明擺了說綠然攛掇蘇雪的意思,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綠然心頭一窒,抿了抿唇便要張口爭辯,春裳卻緊接著開了口:
“誰知道呢?許是仗著以前的主子看重,便覺得自己也有了斤兩,偏要學那丞相托孤什么的,以為憑著她那點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能帶大了小主子,將來說不得還要攛掇著她背親忘祖與親長作對呢?”
她一個沒讀過書的丫環,對于丞相托孤這樣的詞語自然也不能深入體會。此時也不管合不合時宜,拿來便用。
這樣的話出口,卻越發把綠然說得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了。
“我,我沒有,春裳,你,你們誣賴我!”綠然氣得兩手攥緊了拳頭,又急又氣之下,本就不伶俐的嘴巴說話越發結巴了,卻換來春裳的一陣搶白,“哎喲,瞧瞧,我們又沒說就是你攛掇了娘子。嘖嘖,看看你這個樣子,現在想說不是你,都沒有信。可見,人還是不能做虧心事,做了虧心事心里頭總是虛的。只要別人一張嘴,就總覺得別人是在說自己。”
嘖嘖出聲時,她還不忘對著綠然投去同情而嘲諷的眼神。綠然被堵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偏偏向來嘴皮子不利索,哪里吵得過伶牙利齒的春裳,只氣得咬緊了唇瓣抬指顫顫地指著她:“你……”
“我什么我?怎么,現在仗著你曾服侍過先夫人,又惺惺作態地主動請了來追隨二娘子,就覺得高我們一等了,把誰都不放在眼里,就想動手打我了。”春裳梗著脖子往前傾了傾,一副你敢對我怎么樣的拽得不得了的模樣。
“那可不行,綠然姑娘,不是我李婆子說你,就算你以前服侍過二夫人,可府里好歹還有老夫人坐陣,春裳姑娘可是老夫人親自指了服侍二娘子的,論理來說倒是比你還高出幾許。如今你倒拿起架子來要對著她動手了,實在是讓人笑話得緊。”李樂家的竟也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插了一張嘴進來,說得唾沫橫飛。
蘇雪斜靠在車壁上,抬指無意識地擺弄著額角的鬢發,冷眼看著她們雙賤合璧的欠揍模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果然亙古通用。她們這是打算將綠然率先拿下,再聯手打壓她蘇雪了?只可惜,區區幾句言語的打壓,她還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要不然在府里的那些日子,她早被余氏和徐氏說得無地自容剖腹自盡好多回了。
蘇雪嘲諷地冷哼一聲,見著綠然雙眼已然泛紅,流著淚還欲出言辯駁,竟是用另一只小手緊緊地拽住了她,不以為然地冷笑和以唇示意:“嘴長在她們身上,要噴糞由著她們便是。一路奔波已是疲憊,何必再為這種人耗費精力?”
何況,對付那些長舌婦,最打臉最解恨的法子便是不屑回應,讓她們空有滿腔嘲諷挖苦的話,卻只能硬生生地咽回自己的肚里,生生憋著難受。
看著蘇雪眨巴著眼睛示意自己閉上眼睛假寐,綠然略一遲疑,深吸一口氣后,也跟著閉上了眼睛,耳旁便傳來李樂家的和春裳同樣氣急敗壞的聲音:“不要臉的娼蹄子,以后總有你好看的。”
雙眼微睜出一條縫隙,看著她們二人氣鼓鼓有氣沒地兒撒的憋屈樣兒,綠然終于暢快地一笑,重新閉上雙眼,怡然舒暢地假寐著。
蘇雪滿意地暗自點頭,小眼睛輕輕眨巴了兩下,朝著春裳張了張手:“春裳,我還是到你身上坐著吧,我喜歡坐你身上。”你那天晚上不是搶著要抱我嗎?今天就讓你如愿了。
她不習慣坐在綠然身上,那是覺得占了綠然的便宜,卻不表示她不會以此作為懲罰春裳的手段。有人肉坐墊墊著,往后不管走多長多遠的路,媽媽再也不用擔心她屁股生疼了。
蘇雪不容拒絕地爬到春裳身上,惡趣味地眨巴了兩下看似無辜澄澈的眸子。若不是顧著綠然受不了,她真想催清叔把馬車駕得再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