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的文不才見那三人遲遲不露出水面,心裡哎呀一聲,難道這三人真成了水鬼拖下去的替死鬼了?此時再派人下水無疑是自投羅網,而且天色完全黑了,又無月光。
城內河道狹長,呈一個之字,城南的小翠河只是城中河流的一小段,過了賣魚橋後是南湖,巨大的南湖東南各開了個口,向南直出南水門;向東則是穿過城南區再出東水門。出了水門後兩河又在支江匯合流入長江。
要在天黑下,水中搜索營救,簡直困難重重。
文不才一臉的凝重,望著靜如死水,沒有一絲漣漪的水面,真想象不出水面下是怎麼個洶涌翻滾,暗流涌動!
無奈,只能先派人在岸邊搜尋,一旦發現可疑的東西立馬上報。同時下令水門放下鐵柵欄,以免水裡的東西隨著河流出了城池,待天明好好搜索一下城內河道,在繁華之地的河裡到底藏著什麼妖魔鬼怪,敢愚弄百姓!
翌日,天微微亮,文不才便胡亂拾掇了自己,領著昨晚提前安排好的人前往城南。
百姓由於都懼怕水鬼,擔憂會招禍上身,因此都不敢前來幫忙。文不才也知道官府的人力有限,何況這條城內河本身的作用就是連接長江和運河的便道,水深三四丈,每年都得以疏浚,水下情況複雜。
文不才讓人在河的兩岸撒下一張大漁網,兩邊固定在長竹蒿上,另一邊繫上石塊,從河的一頭橫斷河流。同時前後共佈下五張大網,以防水中怪物逃竄時掙脫不得。
分別從兩個水門,以及河頭各自把五張大漁網往南湖趕去,同時讓人持著長竹蒿攪渾水裡,打草驚蛇,引出蟄伏在水中的怪物。倘若網了過來,直到南湖還沒動靜,那麼上南湖的大船,一點點縮小範圍,河中真有怪物,必然逃不出這張緊密的大網。
在南水門開始的隊伍,很快在水中搗鼓出了動靜。可惜,是一具穿了官府衙役衣裝的屍體,昨晚三人翻船入水消失蹤跡的其中一名。
文不才聞訊趕了過來,那具屍體放置在岸邊,用了一塊褐色麻布遮掩著。
文不才走近,看到這塊麻布蓋住了頭,沒遮住腳,十分淒涼。他一手輕輕揭開麻布,死者露出了臉面。由於溺水後屍體長時間浸泡在水中,水腫的厲害,同時皮膚泛白,給人一種皮用手一搓就成碎屑的感覺。
文不才轉動著死者的頭,仔細檢查脖子以及頭部,並沒有明顯的外傷痕跡。文不才把視線移到了死者此時鼓囔囔的大肚皮上,聽下人說,剛撈上來的時候,肚子並沒有這麼大。
文不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割開了死者的上衣,凸出來的白肚皮展露了出來,與此同時,讓文不才看得有點陰鬱的是,死者胸前有三道黑痕,十分奪人眼目。
這三道黑痕難道是水鬼留下的?
還沒細看男屍胸前上的三道黑痕,東水門的人就前來報告,一具白衣男屍勾在東水門的鐵柵欄上。起先打撈的衙役還以爲是昨晚的白色水鬼,竹蒿戳了幾下後,浮了上來,才知道是一具屍體。
文不才立馬傳喚仵作等人,並令人把屍體運回府衙內。
待仵作趕到,兩具屍體都已轉移到內堂。文不才看那仵作,身材瘦小,雙鬢有點花白,打了個照面後,才知道姓王。王仵作放下方布袋,挽起袖子,開始給那兩具屍體驗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王仵作洗淨手,便跟一旁的文大人呈上屍格。
上面這麼寫到,衙役的屍體雙手呈爪狀,除了胸前三道黑痕外,並無可疑的跡象,符合溺水而亡的癥狀;白衣男屍臉色發青,表情猙獰。眼圈黑暈嚴重,眼珠子佈滿了血絲,而且眼睛有點凸出。舌頭外露,且發黑。更爲奇怪的是,右腳踝上有一環狀掐痕。
文不才一邊仔細閱讀,一邊瞥屍體。他看完轉過頭,向王仵作問道:“白衣男屍不能確定是溺亡麼?”
王仵作搖了搖頭,細聲細氣地說道:“大人,落水溺亡的癥狀一個都沒賴上。依小人所看,恐怕是被人掐死後拋屍在河中的。”
文不才心中一個揣度,這死狀頗有上吊而死的跡象。可是男屍的喉骨並沒有碎裂,脖子處也沒有掐痕,唯獨右腳踝上卻有,難道掐腳踝也能置人於死地?
王仵作見文大人一時不語,湊前說道:“大人,如要確定白衣男屍是否溺水而亡,只需剖開身體,取出肺來一瞧,人死之後再入水,肺裡並不會有積水。”
文不才贊同地點了點頭,這一案件極有可能是一樁謀殺案。
文不才立刻下令讓人調查男屍的身份,此時,他的門生周韋手中持著書卷形色匆忙趕了過來。周韋將手中的書卷展開在文不才面前,是一副圖紙,當年改造城內河的規劃及記錄。
“大人,我專研了城內河改造圖紙以及一些註解發現,當年改造時,在河的各處開鑿了暗道。還有,當時在南湖湖底,發現了一具青巖大石棺!”
文不才看到周韋臉上浮著不少的興奮,於是便聽他娓娓道來。
當年,爲了連接本城與外河的水路,因此動用了一萬苦工來開鑿城內河。有些河段,河底挖了四丈多深。爲了便捷工人,因此在岸堤上鑿了好幾個四方的口子。
南湖原本是一個小荷塘,在開挖中,工人挖到四丈多深時,鐵器磕到了一塊巨大的青色巖石上。衆人使了渾身解數,還是沒把那塊石塊鑿碎。一人說是挖到了陰曹地府的入口哩,揚言不能再挖了。
很快,南湖底下挖到一塊堅硬如鐵的石頭傳開了。當時的治官一聽就覺得蹊蹺,心中一算計,覺得可能是古人埋的寶物。於是私下派人連夜挖掘,旁擊側敲,果然挖出了一副青巖大石棺。當時挖掘的人心裡起了歹念,打算先順手幾件冥器。
哪知開了棺蓋,棺材裡裝滿了黑水,將水舀出來後,棺材裡空無一物。大家空歡喜一場,便各自回家,散了場。
第二日,發現參與挖掘大石棺的人在家中全部暴斃。青臉暴眼露舌,死相頗爲詭異。
治官的人聽聞,忙請了方士,選了吉日重新封棺。南湖的挖掘也不敢再繼續進行。過了半個月,那治官發了瘋拿著砍刀殺死了全家老小後,上吊自殺了。
此事轟動一時,隱諱極深,因此過了些時日,也無人願意再提起。
文不才聽的皺起了眉頭,改造城內河也是楚國建國初期,距今一百多年的事了。他瞥了一眼說得津津樂道的周韋,站直了身子。不經意間,想起那些下土掘棺人的死狀,怎麼和剛纔的白衣男屍如此的相似呢?
很快,尋人的衙役在一一和最近城裡失蹤之人的畫像對過後,發現白衣男屍是當地小富人家,汪家的單脈,汪秉雨。汪家人丁不旺,根據父輩和祖輩兩代的積累,算是小有資產。此時汪家家中,只剩年過七十的祖母。
汪公子半月前沒了蹤跡,老奶奶日夜以淚洗面,誰知道屍首浮在城內河中呢!
與此同時,仵作的屍格又上呈,表明汪秉雨是死後再被投入河中的。文不才一臉的堅定,這是一起兇殺案,立刻派人調查汪秉雨的底細以及與之有關聯的人。
思緒從四年前跳了回來,文不才知道今朝又發生如此相似的事,肯定有蹊蹺,於是放下手頭正忙活的,披衣打算親自去瞧瞧。
行走間,文不才問起了周韋人身在何處,假如平時,周韋會包攬這類事,再分輕重,重要的才上報文大人一起商議再定奪。下人忙告知文大人,周大人並未玩忽職守,他得了傷寒,臥病在牀。
文不才想起昨天他悲傷過度的神情,怕他抑鬱成疾。如諾因最近諸事,先後毀了左臂右膀的話,真是說不過去。於是文不才打算等這一趟回來之後就去看望周韋。
文不才到了衙門,直趕內堂。堂中放了兩卷蘆蓆,上面躺著兩具用白布遮掩的屍體。新任的仵作已經開始在那驗屍了,仵作手腳倒不馬虎,沒多久便呈上了屍格。
文不才看罷,心中哀嘆,果不其然,這兩具屍體的癥狀和四年前汪秉雨的死狀大徑相似。只不過這次,在兩具屍體的嘴裡和鼻子裡發現了大量的頭髮,像是鼻子和嘴裡長毛般,密密麻麻。
文不才令仵作剖開屍體,瞧瞧肺裡有沒有積水。令人驚詫的是,肺裡塞滿了頭髮,胃裡和食道也全是頭髮。
文不才望著一片裸露出來的黑髮,柔軟烏潤,卻有點捲曲。總感覺這些頭髮是一種噬人的魔鬼,她們妖嬈著從人的嘴和鼻子爬進了人的身體內,撐死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