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週大雄和周小俞一路趕到揚州渡口時,站在這個鬧鎮的街口,放眼看去,馱夫絡繹不絕,好一派繁華景象。周大雄回首看向江岸邊,只見七八丈高的樓船林立江上,每一艘大船的船頭都插著花花綠綠的旗幟,上面都寫著同一個姓氏許。
周大雄駐足,不由帶著幾分鄙夷意味乾笑。
頓時,鑼鼓喧天,一大隊人馬從正面迎來。還沒等周大雄細看,就聽到一南方口音的大嗓門:“喲,看周家的俊傑,小的夜夜盼日日盼,總算盼到您了。”
當頭馬上的的中年婦人擺手讓迎接隊伍停下,立刻下馬,走了上前,滿臉的疑惑,說的極其輕微:“咦——周公子,怎麼衣服溼漉漉……”郭姥姥並未將此刻周大雄一副難堪模樣數落出來。
周大雄定眼一看,正是許家女主管郭姥姥,此人五十上下的年紀,神采奕奕,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眼力甚好,全然沒有看破落少爺的眼神,嘴上放著親熱。
周大雄自然認識郭姥姥,許周兩家來往甚多,早已見過不下十次。
周大雄眼裡尚有幾分滿意之色,他也明白郭姥姥可是顏老太太的愛僕,又是許家的女主管,今日讓她如此大排場的接風,也算是給足了周家這個世交的面子。
周大雄嘴角一笑,雙手放在身前,迎了上去,“原來是郭姥姥,讓您百忙之中抽閒迎接,真是在下的榮幸。”
“您那是什麼話,您是少爺,老身是僕人,雖說老身年長,可主從的關係萬萬不能顛倒。”
郭姥姥滿臉笑容,隨即扭頭對身後的奴僕吩咐道:“還不快快扶周少爺上車。”
周大雄見郭姥姥口齒伶俐,辦事利索,迎合主子,心下一斟酌,自然知道郭姥姥不是省油的燈,日後不好對付。
郭姥姥瞄了一眼正在上馬車的周大雄,眼神中已經有了幾分冷意。
五輛馬車,轆轆的駛往揚州城。周大雄在馬車上屁顛屁顛地進了城,車外熙熙囔囔,在馬車拐進一條寬闊卻相對冷清的街道後,遠離了原先鬧市的聲響。
到了許家大門前,馬已停住,車還未穩,聽到郭姥姥高吭一聲,“周少爺到了——”
周大雄不緊不慢下了馬車,周小俞早已立在一旁等候,儼然恭敬道:“少爺,到了。”
周大雄點點頭,望向門口。只見左右一排人,正中一老頭,臉色鐵青,不拘一笑,正彎腰上前,語氣倒是恭敬,“周公子,顏老奶奶正在府裡等著呢。周少爺,請。”
劉總管和郭姥姥一左一右走在周大雄的兩側,一班人擁簇的入府。
周大雄還沒跨過廳堂的門檻,就聽聞,“大雄快過來,快快坐我身邊,讓我好好看看。”
周大雄擡頭往堂上看去,只見一位已到花甲之年,卻精神矍鑠,慈眉善目之模樣,一團和和氣氣,腰板挺直,手中一串佛珠,身上的絲綢一瞧便知不是俗物,此時她彎著眉眼和藹地向周大雄招手,和生意場上雷厲風行的顏老闆判若兩人。
周大雄笑臉小跑了過去,抱拳作揖道:“奶奶,大雄不孝……”說著說著,眼眶裡泛起銀光。
顏老太太讓周大雄坐在身邊,一手拉著周大雄,一手有節拍的輕輕拍打他的背,雙目端詳著,“大雄啊,想不到你爹會有如此遭遇,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實在痛心。如今周家遭遇不幸,周許兩家本是世交,況且你又與我家老三有婚約在身,是我許家未來的女婿,今日起,變把許家當自家,休要客氣休要客氣——”
周大雄聽到三小姐,就一瞥看了另一側的三小姐,有些時日不見,只不過她越來越美,此刻嬌羞著低頭,臉頰白裡透紅。
周大雄見顏老太太言畢,忙點頭示意,正欲開口客套,卻聽到顏老太太說道:“休要言謝,休要言謝。大雄,這幾日連日顛簸,想必累了。郭姥姥,帶大雄回西苑,讓少爺好好休息。”
顏老太太望著周大雄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終是化爲脣邊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後閉上雙眼,手中佛珠轉動,開始唸佛。
周小俞緊跟在周大雄身後,郭姥姥前面帶著路,並未多說話語。由於周大雄多次來過住過,因此也很熟悉。
所幸郭姥姥想的周到,讓周大雄在馬車上換了衣裳,也免得有人看低了周大雄。周大雄回房修整了一番後,就有下人來報,劉總管張羅了飯菜。
張梓欽在北岸告別周大雄後,他可沒周大雄這麼好的待遇。他繞遠路折回到揚州渡口,簡單處理了傷口,所幸並沒有感染的跡象,備了馬就往揚州城趕去。
待張梓欽入了城,滿城都是謠言。他這人本身就不愛看熱鬧,對不脛而走的傳聞也只是聽聽。可這次,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說同一件事情。心中暗想: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不無道理。何況這次的浪頭有夠高的,縱然是空穴來風,也並非毫無依據。
一打探,心中不由一驚:怎麼就不在一個晚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其一:城北的墳山,有幾處墳坡新下葬不久的墳墓都遭到了挖掘,手段極其殘暴,關鍵是屍體都消失了!又據說連棺材蓋也不見了。
其二:城西大街的一條小巷子裡,發現了兩具乾屍,揚州城太守大人正親自調查中。
張梓欽又打探到,遭受挖掘的墳墓都是平民百姓的墓,同爲一處墳坡當地貴族的墳墓卻安然無恙,這讓人更加捉摸不透。
他心中疑惑遍起:老百姓的墳墓有什麼好盜的,又沒什麼葬品,除了那口值不了多少錢的棺材和一套壽衣,根本沒有必要去做這喪盡天良的事。
難道是剛剛下葬不久的那幾個死人覺得自己死的太冤枉,或者北山溼氣太重,會患溼疾,一腳連帶厚厚的墓土踹開棺材蓋詐屍了?
北山發生的事情撲朔迷離,流言蜚語,百姓們都猜三猜四,但也只有成爲喝茶吃飯的談資,畢竟也沒鬧出什麼大事,只是倒黴的人家也不多,幾個。
可張梓欽對於城西中的乾屍頗有興趣,可現在有要事在身,得先回許家稟覆大小姐。待他入了許府,周大雄還沒到,許家也剛剛開始運作,他徑直往大小姐平時辦公的財經苑趕去。
張梓欽剛入財經苑,就看到衣冠楚楚的大小姐,一臉的惆悵,臉上掛著疑雲。
大小姐見張梓欽衣衫不整,血跡斑斑,迎上前,著急的口吻問道:“梓欽,你這是怎麼了?難道,難道……”
張梓欽搖了搖頭,否定了大小姐不安的念頭,“周公子安然無恙抵達揚州渡口,此刻正在來的路上。”
“那你這一身?”大小姐愁容滿面,依舊放不下心頭的憂慮。
張梓欽一笑,擺擺手說道:“幸虧大小姐想的周到,不然周公子必定遭遇不測。我這一身也沒事,受了點皮外傷。”他自然不會將一路的兇險悉數說給大小姐聽,此刻在他眼裡,許家必然也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大小姐愁眉苦臉。
張梓欽一問,果真發生了大事,是徹徹底底的大事。隨後,大小姐娓娓道來。
原來今早天剛亮,就有下人稟告大小姐,在廳堂的裡牆上有一個血字。大小姐一聽,心中自然疑惑萬分,不禁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的爹爹失蹤前幾天的跡象。
大小姐急忙趕去廳堂,顏老太太和郭姥姥、劉總管都在。
大小姐陰著臉看著眼前的牆,上面正寫了一個巨大的魍字,此刻鮮紅的液體沿著筆畫流淌下來,又看了一眼一旁鐵青著臉,一聲不吭的顏老奶奶。
大小姐的身體瑟瑟發抖,腦海裡的記憶瞬間翻滾了五年前關於爹爹前後失蹤的所有事情,內心越來越激動:又是這一幕,又是這一幕……
顏老太太低沉的聲音,夾雜著半分不安,“五年前的這個時刻,你爹和我也像現在這般看著這面牆,之後你爹就失蹤了……”
“我,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許家人如此不明不白的失蹤,我一定要調查清楚!”
大小姐一臉堅決,說的字字鏗鏘有力,雙眼熊熊烈火般的憤怒更是讓人生怕,“老劉,派人守住這面牆,我倒想看看明早這面牆怎麼個法來再顯個血字。還有此刻起出入許家都得有管家以上的允許。”
劉總管連聲兩個是,目送大小姐甩袖忿忿離去後,眼珠一動,瞥了顏老太太一眼,顏老太太臉上波瀾不驚,心裡早已怒不可遏。
張梓欽聽完大小姐的敘述後,卻被大小姐臉上一股非比尋常的興奮所吸引。他猜測的問道:“大小姐,你不會因爲如今血字的重現,終於有機會破解五年前老爺失蹤的案件而自喜?”
大小姐露出了欽佩之意,“沒錯,我知曉了許家背後許多秘密,唯獨不能夠明白卻最在意的秘密是五年前爹爹的失蹤。我知道爹爹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絕對不會像傳言般被人劫持或者無故失蹤。他一定會在危險來臨前化解或者脫離危險的。所以我相信,他肯定還活著。”
聽了大小姐這番話,張梓欽心底嘆了一口氣:這解釋太牽強,一家之主又有何種危險讓他拋棄家族,隱匿起來?更關鍵的是,倘若真如猜測這般,那得有多可怕的危險啊。
“今晚,我安排你和其他三位家丁守住廳堂的那面牆,倘若和五年前一樣的話,明早那面牆就會被寫上新的血字。到時我也到場,我倒想看看,這字怎麼個怪異在眼皮底下寫上去。”
張梓欽見大小姐越說越興奮,無奈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他知道,這等熬夜的苦差事是推脫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