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心趕到機場附屬醫院的時候,勾燁也正好進了手術室。
辛杰克見夏福心神情有些恍惚地走進來,連忙站起身迎上前去,“star!”
見她一身血,差點沒把他嚇得魂都飛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夏福心搖了搖頭,目光落到急救室門上的紅燈,兩只手冰冷得可怕,“以劭他,在里面?”
“在,勾燁已經進去了,菲力也在,他們會盡全力救回boss的。”辛杰克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擔憂,手抓著她的肩膀給她無言的安慰,“你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話說著,才發現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被血糊得亂七八糟的毛衣,連忙脫下外套搭到她身上。
夏福心神情有些麻木地盯著手術室大門,讓辛杰克拉著在走廊椅子上坐下。
“對了,那個狙擊手呢?”辛杰克突然想起這件事。
剛才夏福心突然拿了槍就跑,他攔都攔不住,只能讓金珂幾人去幫忙,現在她人平安回來,那是不是說明他們沒遇上?
夏福心神情愣愣的,低聲道,“我殺了。”
辛杰克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
對方擺明著要殺嚴以劭,當然不可能再留著他,殺了他是最保險的。
只不過……
“是你……親手殺的?”
夏福心沉默了下,垂下眼瞼嗯了聲。
辛杰克發現她抓著衣服的手正在瑟瑟發抖,不由感覺有些心酸。
她當時應該很憤怒吧?
嚴以劭受傷直接刺激到她,讓她因此失去理智,只想著要報仇。
她會把那名狙擊手給殺了實在出乎辛杰克的意料,畢竟之前夏福心就算再生氣,跟人打架也從不下死手,像今天這么果決地聽從自己的憤怒把人弄死還是第一次。
親手收割一條生命,即使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可怕的體驗。
不然她也不至于從坐下到現在都不發一語,又死命咬著下唇克制著身體里因恐懼而產生的顫抖。
Boss要是知道了,估計得心疼死。
只可惜他現在正掙扎在生死線上,什么都不知道。
“老辛。”夏福心沉默地坐了會兒,突然看著手術室的方向問了句,“他……正的會沒事的吧?”
聽出她話里的無措,知道她現在需要有人給她勇氣。
辛杰克嘆了聲,看著她單薄的側影,重重點了點頭,“會的!Boss一定會沒事的!”
想到嚴以劭明明胸口中了槍,卻還要強撐著安慰自己爸媽不讓他們擔心的模樣,夏福心突然嗚咽一聲,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她怕了,認輸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未來的日子里沒有嚴以劭,她該怎么辦?
她活不下去!
“對,他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
聲音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是為了說給自己聽,還是為了麻痹自己。
辛杰克心頭也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一般,猶豫了下還是把拉過去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拍著她的后背無聲安慰她,讓她放肆地流著眼淚哭了個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極了刀尖上行走的煎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外面從天黑變成白晝,再從白晝行走至黑夜。
夏福心像行尸走肉一般等在手術室外,彎腰看著自己的手發呆,辛杰克讓人買來的東西她粒米未動,連水都沒過一口,嘴唇發白干裂,眼前仿佛全部都是嚴以劭中槍倒地,而她手捂著她的胸口卻怎么樣也沒辦法止血的可怕畫面。
“star,你好歹先喝口水吧。”辛杰克勸道,“你現在這樣,boss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夏福心搖了搖頭,將他遞過來的水杯推開,依舊是那句話,“我不渴。”
辛杰克見勸不過她,也只能嘆口氣先放棄,打算待會再試試。
就在他剛把水杯扔到垃圾桶里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大門打開,勾燁跟菲力,還有另外兩名沒見過的中年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夏福心猛地站起身沖到幾人面前,“他怎么樣了?”
說完這句話,她下意識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眼睛更是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從他們嘴里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勾燁跟菲力看著眼前頭發散亂渾身血污,臉色更是憔悴得仿佛老了十歲的夏福心,眼里都閃過了詫異的神色。
還沒等他們開口,就聽到夏福心又顫抖著說道,“如果他需要血的話,我有,抽我的,我知道他需要的,還有器官,只要他需要,我也可以移植給他,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忍不住變得尖銳,“你們倒是說話啊!他到底怎么樣了?”
勾燁神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在她希冀的眼神注視下緩緩開口,“放心吧,他沒事。”
菲力接過話道,“只不過你現在還不能進去看他,要過段時間再說,現在他必須待在重癥監護室里。”
聽到他沒事了,夏福心終于再也忍不住滑坐到地上,手捂著臉,眼淚從手指縫里一滴滴地跌落在地,哽咽著不停念著謝謝。
兩名外籍醫生聽不懂夏福心的話都是一頭霧水,等從菲力那里理解到她跟嚴以劭的關系之后,紛紛投過來同情的眼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法語安慰了她兩句便離開了。
勾燁有些疲憊,但心里卻莫名覺得很是安慰。
示意跟在身邊的小護士先帶夏福心去換身衣服,一邊看著窗外悠悠嘆了口氣。
誰說這妹子不愛他們總裁的?看她剛才那模樣,只怕是早就愛慘了!
時間一晃又過去兩天。
老程將夏爸夏媽送回國內之后,又安排了勒虎和孤狼兩隊人馬留下,暗中保護他們夫妻兩,自己則使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法國。
聽說嚴以劭已經搶救過來,那張向來滄桑又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臉居然難得地露出個松了口氣的表情來。
看著還有些恍惚的夏福心,又忍不住嘆口氣,繼續盡職地守在她身邊盡自己身為貼身保鏢的責任。
這幾天夏福心幾乎吃住都在醫院里,因為不被允許進入,所以她幾乎每天都是默默地站在加護病房透明玻璃窗前,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嚴以劭,不停地祈禱期盼著他快點醒來。
當時情況危急,嚴以劭用身體擋下的子彈穿透了他后背肩胛骨,又穿過了左肺透胸而出,手術的時候還出現了氣胸心臟驟停等問題,幸好最后關頭在勾燁和菲力幾人合力之下總算是把他有驚無險地從閻王爺那里拉了回來。
只是因為受傷太重,又失血過多,他現在一時半會兒的還醒不過來。
勾燁自動請纓成為他的主治醫師,每天都會和另外幾名據說很有名的胸外科醫生來查幾次房,隨時記錄嚴以劭的生命體征,直到確認他完全脫離了危險才稍微減少了次數,一邊讓人將他移動到醫院另外開辟出來的獨棟豪華病房里,門前屋后都派了大量保鏢重兵把守。席勒得到消息后也來看過他幾次。
估計是知道夏福心現在沒心情,也就識趣地沒再煩她,日常口頭安慰她一番便離開了。
雖然很想給她再來一個擁抱,但是看著老程和辛杰克陰森森的眼神,又連忙把這年頭給塞了回去,不敢顯露半分。
時間總是如白駒過隙,很快就又過去好幾天時間,連圣誕節也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這天是舊年的最后一天,夏福心照例打了熱水,調試好溫度后,又把暖氣開到最大,這才脫了嚴以劭的衣服,小心地擰干毛巾給他擦拭身體。
“……大騙子,怎么就還不知道要醒呢?”夏福心嘀咕道,目光落到他蒼白的臉上,心里就是一陣酸澀,連忙移開目光,低頭專注地給他擦拭著身體,“明明我還想跟你圣誕節來個甜蜜浪漫的燭光晚餐,結果現在倒好,什么計劃都泡湯了。”
嘆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身上纏著繃帶的地方,生怕按疼了他一般,將棉布輕輕地從他腰腹擦過,“老辛說他回公司看著去了,如果不看著,怕是要讓有心人給搶走了——要是你再不醒,事情可能就會變得很麻煩了。”
“我讓秦伯和老K幫著聯系你爸媽了,雖然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讓他們擔心,但說到底,你終究是他們唯一的孩子,現在你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如果不告訴他們,恐怕以后他們知道了會很難過吧?”
話說著,她頓了下,這才轉過頭,把布巾又重新打濕擰干。
“……”
床上嚴以劭擱在白色被單上的右手手指突然動了下,可是很快又歸于沉寂。
替他擦干凈身體,夏福心倒了水又回到床邊坐下守著他。
將他的大掌抓住用貼到自己臉上,她盯著他略顯得有些蒼白的俊臉,一邊則是繼續不停地對著他自言自語,“勾燁和菲力都說你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是需要多休息一段時間,隨時都能醒,結果我等了好幾天,你怎么還是不醒過來呢?你知道我每天等著你睜開眼等得多辛苦嗎?”
順口抱怨完,夏福心又嘆了聲,“老爸老媽那邊我沒敢讓他們知道你受傷的事,他們還讓我過年帶你一起回家給大家伙認識認識呢,可惜你現在卻還躺在床上不肯起來,看來這件事最后應該也是要落空了。”
床上躺著的俊美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回復,長長的睫毛卻是突然顫動了下,沒被握住的右手五指猛地往后縮了下。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不等你了。”夏福心卻沒有發現,依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我告訴你,我可不是沒人要的——反正沈大哥跟陸震濤那小子都說要等我回心轉意,再不濟,不是還有個席勒嗎?你要再不醒,我告訴你,我就直接找他去了。”
本來只是順口那么一說,她也沒指望嚴以劭會有什么反應。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就感覺貼在臉上的大手似乎動了下,夏福心渾身一僵。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卻又聽到一個沙啞又熟悉的聲音艱難道,“不……準……”
話說得緩慢卻又堅定。
夏福心猛地抬起頭,死死壓抑著想要落淚的沖動,雙手顫抖著抓緊了嚴以劭的手,屏息盯著他的臉看。
“以劭?”
只見那長長翹翹的睫毛顫動了好幾下,垂下的眼皮幾經掙扎終于吃力地抬起,露出底下那雙星夜般深邃璀璨的眸子。
夏福心蓄滿了眼眶的淚終于忍不住,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打在嚴以劭手背上,仿佛開出了晶瑩剔透的水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