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醒來,蘇春池睜開眼。看著眼前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睛中是深深的愛意,但隨后便很快轉換成深深的恨意。
他看著葉善水在他面前穿上一件件衣服,大概是秋兒一早上便送過來的。
葉善水臉色冷淡,似乎什么都不曾發生過。拿出一把剪刀,向著蘇春池的身下而去,嚇得蘇春池滾著身子向床腳縮去。
但剪刀沒有刺到他身上分毫,葉善水很細心的把白白的床單上,一團紅色的血跡剪了下來。
她若無其事的把那團染著血跡的白布疊好,然后轉頭認真地問道:“你說,等到我和林平之行房之后,第二天把這卷白布交給那未來的婆婆,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蘇春池臉色白了,還有什么比這更傷人的嗎?他感覺心中抽搐著,喉嚨一甜,一股液體就準備噴出,但還是被他忍住咽了下去。
“蘇春池,知不知道為什么昨夜我來誘惑你嗎?因為男人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成為別人的胯下玩物的。你是幸運的,因為你能看到我光明正大的嫁入林家,入了林平之為我擺設的洞房。給你我的第一次,便是讓你到時候痛不欲生。”葉善水的聲音帶著狠毒,眼中卻帶著快意。
心中更加的痛了,劇烈的反胃。那喉嚨中的液體便再也忍不住,像點點梅花,散落人間。
鮮血從蘇春池口中噴射而出,四散在床上的各個角落。
蘇春池眼中露著笑意,他想自己還是早日閉眼吧,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眼前一黑,蘇春池的身子便歪倒在床上。
葉善水直愣愣的看著那慘烈的血水四散,腦子一空,心臟像停止了一般,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也失去了顏色,只有那一團團鮮紅的血跡。
她驚慌的奔上前,扶著蘇春池的身子,看著他氣息微弱的樣子,眼淚一下就下來了。這一刻她握緊了手中的剪刀,想著如果蘇春池出了差錯,那么自己也就不活了。
“秋兒,蟬兒。”葉善水凄慘的聲音響起,然后整個府衙都被驚動了。
一個時辰之后,蘇春池的房中。蘇春池靜靜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穩了下來,臉色也稍稍紅潤。
床邊坐著眼神癡傻的葉善水,她一直盯著蘇春池,臉色平淡,甚至是死灰。
秋兒和蟬兒站在身后,靜靜的,一會看看床上的蘇春池,一會看看自家小姐,一會再背過身偷偷的抹抹眼角的淚水。
一位老醫師,背著醫箱。
還有一個清瘦的老人,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葉小姐,這位公子的傷勢已無大礙。他是一時間心緒壓抑,急火攻心,只要靜下心來修養了十天半個月,身子自然就恢復了。只是,這幾日還是讓他少受刺激為佳。”老醫師說完,向一旁的老人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善水,你讓爹爹失望了。”葉化雨站起身,嘆息著說道,然后也不看葉善水愈加慘白的臉色,搖著身子離開了房間,身上布滿蒼老的氣息。
如果蘇春池此刻睜眼的話,便能認出,這老人便是當日與他垂釣閑聊時的老頭了,只是可惜他的眼皮重達千斤,意識也混亂著。
“秋兒,蟬兒。我錯了,是不是?”房間里安靜了下來,葉善水的聲音毫無生氣的響起,聽得秋兒和蟬兒心中發毛,感覺一股死氣襲來。
“小姐,這不是你的錯,是蘇公子先做的不對的。等蘇公子醒來,小姐再和他和好,就會沒事的。”秋兒變得很乖巧,她安慰著自己小姐,蟬兒卻沉默不語,眼神復雜。
葉善水心中凄慘的想著,蘇春池還能原諒自己嗎?若不是傷他傷的深了,又怎會氣急吐血。
罷了,等他一醒,便放他走吧!自己留下他,也不過是讓兩個人受傷而已。
葉善水心中下了決斷,此刻她原先的計劃也被她拋棄了,下半輩子她只想留在父親身邊,讓他老人家安享晚年。
八月月朔,一個月新的開始。對于蘇春池來說,似乎像人生的一個新的開始一般重要。
蘇春池記得前世那些影視作品中,最悲涼的男人莫屬李尋歡了,一壺酒,一心牽掛,獨走天涯!他覺得自己現在比李尋歡好不到哪里去。
醒來的時候,蘇春池雙目無神的望著屋脊,心中的苦澀就像吃了黃連一般。那一場巫山云雨似乎像一場從未發生過的夢,除了那幾句狠狠鉆心的話,無處觸摸。
苦澀的中藥,灌進嘴里卻毫無感覺。
日子轉過了兩頁,進入八月,天氣更加枯燥了,蘇春池的身子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好得很快。
一個月前,刀傷心腹,業已泄盡身體的元氣,而今心病難以,病上加病。
他總會毫無征兆的捂著自己的心口,灼熱的心火燃燒著讓他心口疼痛難忍。蘇春池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他不希望自己今后像個藥罐子一般。
那早已荒棄很久的修身養氣的拳法,又被他重新撿了出來,早晨一練,黃昏一練。拳法是“蘇春池”幼時他的先生大夫子傳授的,并非什么大威力的蓋世武學,只不過是固本培元,祛除體虛陰寒罷了。而今再次練起來,蘇春池也不見生疏。
那一日之后,葉善水便再也見不到了,仿佛在躲著他,他醒來的第二天,葉善水拖秋兒帶過來一張手絹,那面寫著:一場流年一夢成空,你走吧!
手絹剛剛送過來的時候,上面的筆墨還未浸透絲綢質地的絹面,幾滴晶瑩的淚珠在太陽下閃現著光芒,漸漸的灼熱,最后消失。
蘇春池那一晚上坐在府衙后花園的涼亭中,想起自己遇到葉善水的種種,從一場轉折前的清遠寺遇難,再到轉折后的少女情牽
。
蘇春池知道如果他還是原來的蘇春池的話,葉善水還是原來的葉善水,那么事情到此便要結束了,因為蘇春池找不到自己再留下來的緣由,再去眼睜睜的看著葉善水嫁入林家,身為人妻?
不過而今蘇春池想起了自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也曾飛揚跋扈,也曾無所畏懼。難道因為自己的一場罪惡葬送了自己的大好華年,今世再次為人,便要隱忍著,不去在沾染那些跋扈頑固的習性,便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
抱歉,蘇春池辦不到,葉善水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葉善水了,原本她是自由了,自己的人生可以有自己決定,而已不行了,因為她是蘇春池的女人。
所以拿到那張手絹之后,蘇春池沒有走,照常在后花園賞花觀月,打打拳,跑跑步。宛若無事。蘇春池默默的思考,如果真讓葉善水再送進別人的懷抱,他真不是個男人了。
月朔,對于蘇春池來講不是一個平凡的日子,對于林平之來講更不平凡。因為今日是他二十歲的生日,行成人加冠禮的一天。
林氏的祖堂中,人影憧憧,在場的除了林家直系旁系的各位林平之的叔伯,便是被林家邀請的諸位前來觀禮的幽城本地的名人高士了。
蘇春池今日也來到了林家,跟隨在葉化雨的身后,而葉善水還是沒有一道前來,看來她準備和蘇春池玩躲貓貓了,一躲到底。
真正見到葉化雨,蘇春池也只是微微一怔,便又恢復了自然,他原本心中就有猜想,當日那個老頭也可能就是葉善水的父親葉化雨了。
老頭望了望蘇春池,眼神復雜,最后嘆息一聲,囑咐他隨自己前往林家觀禮,便不再多說什么。
來到林家,蘇春池還是遇到了自己個熟人,除了今日的主角林平之,再就是他那個盯著自己眼神冷傲的妹妹林靈芝了,到了祖堂再見到早已走在一旁的幽志寧,兩人都眼神交匯,蘇春池淡淡一笑,幽志寧也回了一笑,只是那眼神中的驚詫還是掩藏不住的,因為在他看來蘇春池此刻早已踏上了回家的歸途,不想他竟又出現在幽城,還是跟隨著葉化雨身邊來到了林家。
原本加冠之禮要于宗廟中實行的,但幽城地處西北,歷史變遷至今日,已然改變了許多,宗廟也移至祖堂了。
一般祖堂是不輕易讓外人進入的,當然例外便是家中有主要人員行加冠之禮的時候,會請一些有名望的關系要好的人士前來。
此刻,人已到齊。林平之跪在祖堂前的蒲團上,靜待吉時到來。眼前一尊銅鼎,香火繚繞,祖堂上貢品已滿,一排排牌位有序的供立上方。
堂中安靜,氣氛漸漸凝重。
午時剛至,祖堂外一聲金屬鳴響。主持禮儀的是林平之的父親,一個面白無須,體態富裕的中年男子。林父唱諾:吉時已至,加冠禮起。
禮儀便開始了。禮儀從頭到尾都顯得很謹慎,繁瑣。蘇春池算是大開眼界了。
先是一位貌似林平之老師的老先生站出來,手拿布卷,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這是林平之二十多年的詳細記載。
老先生拖著音調,一字一詞的念著,整整兩柱香的時間。蘇春池強忍著心中的不耐,看著跪在堂下的林平之心中很是同情他,稱贊你那么多有什么用啊,相比此刻你小子心中巴不得早點結束吧!
老先生冗詞長調一番,接著便是林父上場了。先是拿出一把短匕從林平之散開的長發中割下手指粗細的一撮黑發,拿紅線纏繞,放入剛剛老先生手持的布卷中,卷起輕輕的放在祖堂中的神龕中。
接下來,林父細心的為林平之散著的長發梳理成髻,此乃“結發”。
再其后便輪到葉化雨這位幽州最高政治官出場了,葉化雨依次為林平之帶上三頂帽子,一為麻木做的緇布帽,二位灰色的皮弁,三為紅中帶黑的素帽。之后葉化雨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下場了。
一位雍容華貴,面色較好的婦人走出來,為林平之賜字,白色的宣紙上兩個黑色大字“鴻書”,這預示著林平之從今日起便是一個成年男子了。
最后一項,林平之的名字被族長也就是林父親自寫入了族譜。
于是長達一個半時辰的加冠禮到此便結束了。林平之自始至終都安靜的跪在一旁。
禮儀結束后,林家擺下酒宴招待前來的各位貴賓。林平之交好的各個朋友也上前一一祝賀,每人稱呼一聲“鴻書”以示尊敬。
蘇春池跟在葉化雨身后,靜靜的來到林家的大廳,看著一個個名人高士上前給葉化雨恭敬的行禮寒暄。
宴席擺下,葉化雨被請到了主席,蘇春池則被突然冒出的幽志寧拉到了他坐著的那一桌。逼問他怎么忽然反悔再回幽城,蘇春池也沒有掩飾什么,把自己被葉善水強行押回的事情稍稍提了下。幽志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沉默著不再說話,他算是看出了葉家和林家的這樁聯姻是要多生波折了。
夜幕降臨,宴客散去。林家待客的別廳,林父與葉化雨坐在一旁,蘇春池安靜的站在身后,聽著兩人的對話。
“葉大人,如今平之已行過加冠,成為成人。你看他與令愛的婚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期了?”林父詢問,臉上帶著微笑。
“原本,是這樣的。不過……”葉化雨買了個關子,便不再說下去。
“難道葉大人有什么難為之處?”林父的眉頭緊皺,心中咯噔一下。
“數日前,林平之上我府上,說了些話,讓我覺得鴻書的品行稍有不瑜。”葉化雨溫婉道。
“林町,你去把平之給我叫來。”林父心中頓時有了火氣,他在想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前幾日
登門拜訪了葉化雨呢?難道他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很快,林平之便乖巧的走進了別廳,他先是很有禮貌的給兩位長輩行了行,再抬頭看向葉化雨身后的蘇春池,眼睛頓時睜得鼓大。心中疑惑蘇春池不是離開了幽城了嗎?
“你告訴為父,你前世拜訪你葉伯父時,做了什么?”林平之的父親臉色很不好的喝問。
“父親,孩兒有過,請父親責罰。”林平之一聽,臉色頓時白了,他知道一定是葉化雨把他那天的不智告訴了自己的父親,心中一慌,頓時跪了下來。
接下來,便是林家父子的雙簧戲了,你來我往,事情便清楚了。林父氣憤的指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良久沒說出話來。
你一個小輩,竟然敢上人家府上,質問人家女兒的不貞不潔,你這不是找死嗎?
“葉兄,是小弟教導無方,以致犬子冒犯令愛。要打要罵,你看著辦吧!小弟絕無袒護。”林父慚愧的賠禮。
“漫說我家善水未曾有所失德,即便是她真的和其他男子有了瓜葛,你林平之與我女兒一位婚約,二未定親,憑借著我與你父親的一句答應,便上府質問。怕是站不住理義吧!”葉化雨慢條斯理的說道。
“這為蘇公子,便是我家善水的救命恩人了。相比你已經見過了,我也就不再介紹了。”葉化雨開始把蘇春池搬了出來。
“至于你和善水的婚事,我看便至此結束吧!以免再生是非,讓林葉兩家的臉面落地。你好自為之吧!”葉化雨說完,便對林父打了招呼,帶著蘇春池走出了大廳。
身后的大廳中,林父的咆哮聲傳來:你這個逆子,給我滾出去!接著是茶杯摔在地上的破碎聲。
“你喜歡她嗎?”葉化雨走在林家的走廊中,忽然問道。
“從她的那些話讓我撕心裂肺的疼痛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愛她的。”蘇春池眼神憔悴,語氣帶著淡淡地哀傷。
“善水我便交給你照顧了,你們也好自為之吧!”葉化雨嘆息一聲。
“對了,我那倔強的女兒今天其實還是來林府了。只不過怕是她現在心里還難為著吧!”葉化雨像是忽然想起,無奈地笑道。
蘇春池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后看著眼前的那個桑老的身影,眼中露出感激。慢慢轉身,重新向著林家招待客人的大廳中走去。
葉善水此刻卻是心懷糾結,她再想自己是不是愛情是不是便真的結束了。蘇春池雖然沒有走,但她心中不但沒有絲毫高興,反倒是心中的歉疚更加的多了幾分。
她今日前來林府,是希望與林平之做個了斷。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一是怕蘇春池再受到傷害,而是她心里面累了,關于愛情,便像那一場風花雪月,遠了淡了,該結束了。
她手中拿著一張白色的絲巾,那是她親手為林平之做的女紅,她想接著今日送給林平之,算是給他的補償和了斷吧!
她看到林平之從別院走進大廳,大廳中一群他的朋友還等候在一旁,看到打算通宵達旦的暢飲水酒了。她快步走了上去,沒有注意到林平之臉上失魂落魄的神情。
“林公子,這是我為你秀的綸巾希望你能喜歡。”葉善水聲音平淡,臉上波瀾不現。
一旁,林平之的眾多好友都紛紛鬼叫著,起哄著。等待著場中一男一女接下來的深情對白。
林平之看著眼前的那綸巾,臉色慘然一笑,現在他還那什么接受。于是他諷刺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子,她還是那樣美,哪怕那眉宇間帶著一絲憔悴,卻也更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她還是幽州第一美人,但自己依然不是她的夫婿。
“抱歉,我不喜歡白色。”林平之漠然的說著,臉色冷淡。
林平之的話,在他頭上束著頭發的白色綸巾的映襯下,像一把劍狠狠的刺入了葉善水的心中。她眼角的淚水一滴接一滴的落了下來。
心中悲戚,耳邊林平之的那些朋友發出的驚呼,像風一樣遠了。
葉善水心中滿是委屈和難過,委屈的是這是她連夜趕制的,被想林平之接下里之后,她便告訴他結束了,不想他竟然直接拒絕了。她在乎的不是林平之,也不是林平之的態度,而是她心中想要結束卻偏偏不是那么簡單就能結束的難過。
這幾日她時刻泡在她和蘇春池糾結的感情中,眼淚總是時不時會留下來,心中卻還要強忍著,此刻受到林平之的打擊,葉善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傷痛了,眼神無助,空洞,臉色呆滯的站在那里,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她覺得累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暗淡了,像一睡不醒。
但就在她閉眼的剎那,一個聲音像禪音一般從遠處傳來,擊破了她心中的牢籠,擊散了她心中的無助。
她知道是他來了,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慢慢忘了過去,便看見他一步一步走來,臉上帶著笑容,近了,然后伸出手,握緊自己拿著綸巾的右手,輕輕的舉起,在唇邊吻著,是那么的溫柔,是那樣的溫暖。葉善水心中的堅冰便一點一點消融了,她委屈的像個孩子,眼淚止也止不住,于是他手足失措的為她摸著眼淚,此刻他反倒像是個笨手笨腳的孩子。她忽然便笑了,笑容燦爛的讓身邊的眾人失魂落魄。
“你秀的綸巾,我很喜歡。”他輕輕的說道。她笑著流淚,狠狠的撲進了他的懷中。心酸、委屈、心痛、心疼還有那幸福的甜蜜一道襲來,然后化作了他溫柔的笑。
林平之和一群好友,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著那一男一女遠了,忽然覺得他們確實很般配。
第一卷結束,接下來一個小高*潮
主角的王八之氣開始降臨
(本章完)